第九十七章怀念

    另一边,匆匆甩开自己的妹妹离去的玄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顾自的将后头跟着的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宽大的袖中掏出带回来的信件,一张张看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压在心口的压抑。
    信件上的内容繁多复杂,从各地飞过来的信息沉甸甸的,毫不留情的压在他身上,逼迫着他分析思考,从这一团乱麻中找出一点头绪来,好在下一次上朝时提出有条不絮的建议,然而一提笔,玄庸想起的却总是另一双弯弯的笑眼。
    他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头脑,手中的毛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在指尖微微颤抖,接着又一顿,三两笔勾勒出了个女子的轮廓来,若是有外人在场,一定能看出他画的这女子轮廓竟是与沈如故有七分相似。
    玄庸看着这幅画,脑海里掠过自家妹妹叽叽喳喳的话语——如故姐姐怀的是双胞胎呢。
    脑海中属于过往的记忆飞速流过,他认识沈如故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不太愿说话却眼神明亮的女孩,如今已是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他认识沈如故大概是在八年前了?或是更早一些?记忆已经开始恍惚,当年那个就着小小的煤油灯读书习字的少年如今已是在庙堂之上有一席之地,成为了踌躇满志的年轻官员,谁见他不得称赞一句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当今圣上更是曾亲口称赞,朝中年轻一辈有他与赫连禹凡二人领头效力,乃是国家之幸也。
    可是他费力走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是为了当初年少无知的一句戏言。
    他那时情窦初开心悦于她,曾偷偷跟随她回家的方向,才知道她住在洛将军府上,不过是从角门出入,他险些以为她是将军家的千金。
    后来见过别人唤她如故时,他才知道她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便以为沈如故是将军府某个婢女的家生子,他那时斗胆对这个聪慧早熟的女孩儿说:“如故,等我们长大了,我娶你做妻如何。”
    那女孩眼珠一转,笑着回答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
    她说:“好啊,不过你要考取了功名,做清正廉洁、为民请命的好官,娘才会答应你的。”
    “那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记忆中小小的男孩与女孩爽快的击掌,直到后来,沈如故一家突然搬走,玄庸也在官职越来越高的同时,对曾经的沈家开始有所了解,他才知道自己昔日认识的小小女孩本不寻常,从此便把她藏在了心底。直到他们再次相见时,她已是嫁为人妇。
    青梅竹马四个字在他的心中一瞬即过,玄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捞过桌上的画纸,三两下揉成一团,轻描淡写地扔进了一桌之隔的火炉里。
    纸张被火舌舔过,与那段往事一起,瞬间燃成了一团簌簌的灰烬。
    接下来的几日里,玄庸出门的时候也不再把府门锁上了。
    慧班才骗了自己的哥哥一次,虽是未被指责,也不敢再来,生怕被他逮着什么把柄,竟然是乖巧的连开着的门也不敢出府去,硬生生又在府内憋了好几日,连宝香都以为自家小姐真是转性子学乖了。
    然而慧班小姐实在不是个能静下来的性格,这不,还没过一个月,她又开始把那套男装拿出来放在身上比比划划,像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宝香没办法,只得跟着她,二人一前一后从正门走了出去,竟也没个人盘查。
    索性的是慧班也不知是那根筋开了窍,虽然还是习惯性的往外头跑,倒也的确是不再惹是生非了。她也就是去看看沿街叫卖的小玩意,或者找家上好的酒楼吃上一顿,心情好的时候还知道带一壶玄庸最喜欢的清酒,或是带几束还沾着露水的鲜花回来摆弄。
    冷冷清清的玄府被她这么三两下一收拾,倒也是有模有样了起来,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了。
    玄庸一时间感动的不行,当下便保证以后不会在关着她。年轻的官员自幼疼这唯一的妹妹,见她有了分寸更是欣慰,他知道慧班的性子与一般朝中大臣的女眷们也处不来,便干脆越来越由着她在外头玩耍,只是一句话,得在他下朝前回来。
    今日慧班又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带着宝香大摇大摆的在玲琅满目的集市上闲逛。
    她在京城内逛得久了,自然知道偏偏是这种小地方,往往都有些意料之外的珍品。慧班也算是见多识广,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此时正低着头,爱不释手的打量着一把绘有精致山水画的折扇,连自己手中遮着下半张脸的扇子都忘了扇。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扇上的山水画可是前朝著名画师刘元竼的珍品,是小的的传家之物。要不是小的家道中落,唯一的老娘也是带病之身,小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将这宝贝拿出来卖的。”
    那小贩看出了慧班眼中的喜爱,眼珠一转就悲悲戚戚的开了口,刚才随手丢在一旁的扇子转眼就成了传家宝,偏偏他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叫人不得不信。
    慧班也是个人精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眼中的欣喜太过明显,眼珠一转故意不屑的笑道:“传家宝?刘大师的真迹?我可不信,本公子不过是看这画还算是笔法工整,线条明朗,也就看看罢了。看你这些日子都没卖出些什么,本还想可怜可怜你,你若是不卖爷我还不稀罕呢。”
    小贩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幽幽的比出一个五字,眼里还带着一丝宛若实质的幽怨,似乎慧班是个刚刚强娶了民女的恶地主一般:“卖,自然是卖。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五十两?”慧班一阵毛骨悚然,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一圈自己,拿扇子遮着嘴对宝香道,“宝香,公子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专门挨宰的冤大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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