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7月的一天，营房门口，高城意外见到了陆涛非和苏冰，还有两个粉嘟嘟的孩子。高城一阵恍惚，他有将近半年没见到苏冰了，没想到，苏冰和陆涛非已经有了孩子了。看来苏家真是有遗传基因，果然是双胞胎。
    高城笨手笨脚一手抱一个孩子，奇怪的是两个孩子都不认生，扬起小脸，黑溜溜的眼睛瞪着高城。高城刚刚吹了声口哨，两个孩子裂开嘴，无声的笑，那种笑容，让高城的心宛如春风拂过，温温的、暖暖的。高城的眼睛有些湿了，两个孩子眉眼像极了苏凝，哦，不，苏冰。高城把脸贴在孩子柔嫩的脸上，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如果苏凝，苏凝还在……他们的孩子……
    “两男孩，已经五个多月了，我们，我们就想抱过来，让你，让你……高兴高兴。”
    陆涛非说的磕磕绊绊，仿佛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嗓子。苏冰从高城手里接过一个孩子，温顺的抱在怀里，逗孩子笑。
    “这俩孩子，太能吃，母乳不够，只好补充奶粉，两个小时充一次，累死……累死……我们了。不过，他们挺乖的，吃饱了就睡，谁逗都笑，都快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人精了。”
    怀里的孩子突然一动，高城感到身上热热的，孩子尿了。高城急忙低头看，胸前湿了一大片。陆涛非见状，急忙抱过孩子，讪笑。
    “这孩子，刚下车时不刚刚尿过，你看看，尿了高营长一身。”
    高城没有丝毫尴尬，反倒觉得温馨。又把孩子从陆涛非手里抱走，伸手逗孩子，孩子立刻张开嘴就笑。
    “妈妈身体还好吧？上次回家，只见到爸爸，他说妈妈还在香港养病。我这段时间也忙，走不开，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体康复了没有？”
    “就是上年纪了，血压有些高，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凝凝的事，太，太让她受不了。不过现在好多了，和爸爸一起含饴弄孙，一天到晚一人抱一个孩子，乐的跟抱着金子似的。你，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
    孩子胖乎乎的小手玩着高城肩上的肩章，高城静静的看着孩子，任凭孩子在他的肩章上啃来啃去，不一会儿，肩上就湿了一大片。陆涛非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想抱走孩子，高城摇摇头，面对这个纯净无暇的孩子，高城的心静的如没有涟漪的湖水。
    陆涛非苏冰带着孩子走了，高城郁郁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车了，才回到营房。他的脚步重如灌了铅，师侦营的兵看到营长，一步，一步，挪进了办公室。那晚，他们没有见到营长吃饭，营长办公室也没有亮灯。甘小宁已经升任排长，悄悄端碗饭，敲高城办公室的门，许久，门开了。甘小宁看着高城沉郁的脸，也跟着忧郁起来。
    苏凝已经消失一年又两个月了。
    高城错开身，让甘小宁进来，甘小宁把饭菜放到桌上。
    “连长，您，还是吃点吧，明天师里首长还要来观摩，你这样……”
    “没事，我能行。来，陪我喝点。”
    甘小宁默默的坐在高城对面，办公室里依旧没有灯光，营区里的灯光投进来，有些迷离，有些昏暗。甘小宁也恋爱了，他能体会到连长心里的痛楚，他佩服高城，有勇气和一张照片结婚，可是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苏凝嫂子看来是永远失踪了，连长这样，怎么能行？
    私心里，甘小宁开始属意宋浅。这一年，宋教官没少往师侦营跑，师侦营的兵都看得出，宋浅对高城的心思，可是高城却总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动心。马小帅曾经说，如果苏凝嫂子不会来，连长和宋教官在一起，也是好的。当时甘小宁还重重的打了马小帅一拳，可是事后想想，马小帅说的是实情，苏凝不会回来了，连长不能老是一个人下去，他们希望连长幸福，他们想，苏凝嫂子在另一个世界，也是这个愿望吧。
    甘小宁为高城倒上，又给自己倒上。
    “连长，我跟着你，从钢七连到师侦营，我把你当哥哥，有些话做弟弟说错了，你也别介意。”
    甘小宁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连长，嫂子都……都失踪一年多了，你不能老这样，今天我也见了，陆律师带着孩子来看你，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心里难受，如果嫂子在，你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我爸爸说，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旦夕祸福，谁都左右不了，你和嫂子照片结婚，弟兄们佩服，没有人有你这样的勇气，你对得起苏凝嫂子，我们看在眼里，可是苏凝嫂子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连长，我们，我们也心疼……”
    甘小宁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高城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背过脸，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甘小宁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劝过他了。以前的老战友，现在的战友，爸爸、妈妈、奶奶，甚至已经复员在老家的史今伍六一，还有死老a许三多。高城也知道自己不能老是一个人这样下去，可是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凝凝还在，凝凝一定会回来。
    “宋教官这人，也不错，你心里也该知道，她对你……连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嫂子如果真的不回来，你就和宋教官在一起吧，这是弟兄们的想法。”
    甘小宁说完，直直的看着高城，可是高城并不看他，依旧看着窗外的树叶。妈妈的话想在耳边：城子，结婚吧，一个人，过到什么时候。苏凝那丫头，妈妈也喜欢，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能老是让爸爸妈妈心里难受。宋浅这人，我打听了，性情挺好的，这一年，她也常去看你，我和你爸爸都没意见，你如果想结婚，什么时候都行。
    当初妈妈说这些，高城一语不发。他知道宋浅对他的好，他不是傻子不是聋子不是瞎子，宋浅每次来都想法子逗他乐，可是对宋浅，他没有爱情，只有感激，他感激宋浅陪他过完他和苏凝的新婚夜，感激宋浅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着她，感激宋浅为他做的一切。
    宋浅出国也有近两个月了，他也思考了两个月，可是还是下不了决心，还是不能面对永远失去苏凝的现实。
    高城已经喝完了半瓶酒，借酒浇愁，愁却是更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