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他说罢,又看见了安菲特里忒的笑容。
浅浅的,却让人心安。
不跟我客气才好。
冬,有没有高兴一点?
起初,波塞冬是真的很高兴。
安菲特里忒给他的这面镜子,竟然能让他看见他的家人朋友,是不是说明他有可能打破时间空间的界限,重新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他曾天真的这样想。
但他毕竟不是初入神话世界了,现在的他对于神话世界里种种光怪陆离的东西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镜子里出现的那些画面都是他的记忆,都是从他的视角展现的,那里没有别人,也没有他的将来。
这样的镜子已经足够神奇,虽然不能帮助他回到21世纪,但是也能聊解他的思念之情。波塞冬已经很感激了。
而且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在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看着21世纪的种种建筑、服饰的时候,安菲特里忒没有露出一丝惊异的表情。显然,这并非是安菲特里忒不会惊讶,而是因为他并没有看到镜子里的景象这面镜子竟然还挺注重隐私的。
波塞冬想到这里,又有点心情复杂,哭笑不得。
波塞冬在一阵大喜大悲过后,感觉自己有点饿了。他不顾环境并不适合,从他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些现成的吃食,与安菲特里忒分吃。又拿了葡萄酒,跟安菲特里忒浅啄。
一开始确实是浅啄,喝到后面,波塞冬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酒精是个迷人的东西,它能让人放松神经,把自己的情绪交付出去。
波塞冬喝酒的速度渐渐加快,一杯接着一杯,安菲特里忒试图劝他,然而对上他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泪意,却说不出劝他别喝的话来。
显然,冬很需要一次释放。
酒是他最好的药。
安菲特里忒选择了纵容。
波塞冬一个人喝完了一瓶葡萄酒,他抖着手又开了一瓶,还没给自己倒好酒,就把酒杯摔了。
酒水汩汩地往外流,渗透到泥土里,混着迷迭香的花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酒香。波塞冬望着摔碎的杯子,呆呆望了半晌,忽然扁了扁嘴,看向安菲特里忒:摔碎了。
他像个要糖失败的小孩,第一时间找大人做主。
安菲特里忒看他那副模样,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了想,安慰道:摔了也没关系,你的储物空间里还有新的酒杯。
话还没说完,就被波塞冬一把抱住。滚烫的呼吸烫伤了他的胸膛,令他的心脏更加灼烫的,是随即滚落的泪珠。
冬哭了?
安菲特里忒愣了片刻,试探着伸出手,像他见过的那些海神安慰自家的小孩似的,轻轻拍波塞冬的后背。
不哭,不哭。
他不太娴熟,声音喑哑。
他并不知道,在最伤心的时候被人哄,只会让伤心放大。
因为,有人在心疼他。
波塞冬哭得更厉害了,他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背脊的起伏越来越强烈。
安菲特里忒又感受到了那股仿佛浸泡柠檬水的酸胀,他一直是一个要强的男神,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什么都能得到。
然而,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波塞冬别哭。
明明让他如愿见到了家人,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哭呢?
他哭得他的心也跟着拧紧了。
安菲特里忒犹豫着,更近一步,试着把波塞冬捞起来,拿自己的侧脸去贴他被泪水模糊了的脸颊,低声告诉他:不哭了,冬。不哭了,乖,我在。
那也是他看别的海神哄孩子时常做的动作。
他总是目光疏冷地看着他们,竟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波塞冬终于止住了哭,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苹果,鼻子一吸一吸,有别于平常的可爱。他闷声说:我不想哭的。
嗯,我知道。安菲特里忒声音意外的温柔。
可是我忍不住。波塞冬揉了揉鼻子,发出一阵含糊的鼻音。
嗯,没关系。安菲特里忒的声音更温柔了。
波塞冬终于被他安抚。
安菲特里忒又问他:要睡一下么?
他看那些小海神哭累了都会休息一下。
哭是很要体力的。
波塞冬点了点头。
他在迷迭香丛中躺下,头枕着馥郁的花香。他仰着脸,望见安菲特里忒的下巴。他连下巴都透着一股冷淡的味道,性格却十足的温柔。
波塞冬再难控制自己的倾诉欲,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给安菲特里忒听。
我不喜欢那些海神,他们太八卦了。
嗯,我知道。
我不喜欢做别人眼中的那个人,我只是我自己。
对,你就是你。
我真的很想我的家人,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别难过了。
安,你好温柔啊,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波塞冬把声音放轻,轻到好像生怕被地上枕着的迷迭香听见。
他的秘密很重要,很重要,是他一定要让安知道的事情。
他告诉他:其实,我的全名是波塞冬。
我就是,海皇波塞冬。
安菲特里忒闻言,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一整天,一万二,坐得我屁股都疼了。
是不是值得一把花花奖励呢QAQ?
第23章 发现心意
天色变得昏暗,夜雾拉开了幕布。
波塞冬从酒醉中醒来,缓缓睁眼,只觉得眼睛酸胀,眼皮上好像压着千斤重担。他勉强睁眼,费力坐起,才发现最难忍的是头痛。他的脑袋好像被人打开了,搅拌一番,又重新合上,现在满脑子的浆糊都在造反,高喊着:不舒服,不舒服。
波塞冬呻|吟一声。
他眉心紧蹙,眼神迷离,如瀑的发丝散在脑后,沾上些迷迭香的花叶,透出几分凌乱,狼狈又可怜。
安菲特里忒坐在原地没动,他冷眼看着波塞冬手软脚软地爬起来,没有一丁点儿要帮忙的意思。他的脸上布满寒霜,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审视,看着他的小太阳,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其实波塞冬自曝身份以后,他们应该更熟稔了。
毕竟他从父神涅柔斯公布预言的那一天起,就反复听众姐妹说起他的名字,他的事迹。风流浪荡的海皇殿下,果然能做常人所不能做的荒唐事!
安菲特里忒没有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等着波塞冬发现他,露出心虚的表情,然后主动跟他解释,寻求他的原谅。或许他会稍微考虑一下,给他一个眼神。
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从下午温度最高的时候,等到了太阳下山,夜雾弥漫山谷。
然而安菲特里忒的冷漠与矜持只在波塞冬醒来的短短两分钟内就被打破了,只见波塞冬抖着一双面条似的腿,颤巍巍站起来,刚走两步就头重脚轻往地上栽去
安菲特里忒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他的举动,见状行动快过思考,抛出一道神力,软绵绵将他托住。
波塞冬趴在软乎乎的水球上,被水球的冰凉激得一个哆嗦,脑袋稍微清醒了点。他又用脸颊去贴水球,软软的脸颊被水球沾湿,让安菲特里忒想起他哭泣时自己贴过去安慰他的场景,还有
安菲特里忒的回忆就此打住,他羞恼地别开了视线。
波塞冬从没喝过这么多酒,他是宅男不是酒鬼,比起葡萄酒,他更爱喝甜甜的会起泡的肥宅快乐水。这是他第一次喝得这么烂醉,后遗症比一般人都要严重,即使是神体也不能替他消化。
幸而在安菲特里忒的水球破开以前,他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终于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安菲特里忒,低低叫了他一声,向他走了过去。
安菲特里忒却没有理他。
他发誓,在波塞冬诚心解释之前,他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然而没有。
波塞冬揉着肿胀的脑袋,只说了些避重就轻的话。
天都黑了,你等了我好久呀。
一直等着是不是很无聊?
谢谢你啊,在我喝醉的时候照顾我。
波塞冬越说,安菲特里忒的脸色越冷,他没有想到波塞冬竟然如此厚脸皮,欺骗了他,玩弄了他,却连一句抱歉也不肯说。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等待。
几个小时的时间,好像在嘲笑着他的期待。
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在等波塞冬一个解释。
只要他说,他愿意听。
然而没有。
安菲特里忒想要起身离开,可是他的感情竟然背叛了理智,让他坐在原地,不愿意走。
他发自内心的,还是想听波塞冬的解释。
因为他愿意相信他认识的那只小海怪,他的挚友。
他的冬不是传闻中的样子。
被酒精麻痹的波塞冬终于迟钝地发现了安菲特里忒的情绪不对,他试探着问:安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安菲特里忒明显情绪不对的时候问这样的话,是很不合时宜的。但是波塞冬凭着他那颗被葡萄酒浸泡过的脑子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能求助于安菲特里忒。
他拿眼睛偷觑安菲特里忒的脸色,见他脸色变得更差,不由心里一咯噔。
糟糕!
不会真被他猜中了吧?
他该不会是喝醉了以后冲着安撒酒疯了吧?!
安,你别生气!他第一时间告饶,完了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因为他根本什么也不记得,只能嗫嚅道:我,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我是不是做了什么疯疯癫癫的事情,惹你不高兴了?
安菲特里忒闻言,眉心紧紧皱起,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波塞冬的心里有了答案。
果然,是他惹安生气了。
他捶了捶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可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所有的道歉都因此苍白。但他不可能不争取,他绕到安菲特里忒的面前:安,你别生气了。
安菲特里忒偏头不看他。
波塞冬不气馁,又绕到另一边:你就给我个机会改错吧!
安菲特里忒仍不愿意理他,只垂眸看脚下摇曳的迷迭香。
一晃眼的功夫,脚下的蓝色海洋被波塞冬可怜巴巴的俊脸取代,波塞冬蹲在他的脚下,像只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安,你别不说话啊。你告诉我哪里错了,我会改的!
安菲特里忒的睫毛颤抖起来,他的呼吸也在颤抖,神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颤抖,好像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他眉宇间的那分薄怒。
他说他会改。
他可拿什么改?
他怎么会是波塞冬!
他怎么能是波塞冬?
他的身份,他的过往,他的目的,这些是他说改就能改的?
这时候,波塞冬终于在安菲特里忒的脸上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就在安菲特里忒的右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爪痕,爪痕中间是一道鲜艳的红线,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的脸怎么了?波塞冬脱口而出。
安菲特里忒的睫毛又颤了颤,他下意识看了波塞冬一眼,看到他懵懵然的眼神,又觉得生气,懒得再看他。
波塞冬算是得到了答案:我抓的?
这不重要!
安菲特里忒更生气了。
他气的根本不是波塞冬抓伤他,而是波塞冬瞒骗了他,还把自己坦白的那件事给睡忘了!
他更气自己,气他本来可以一走了之,却为了听波塞冬的解释留下来,结果只等到了一个喝断片了的海皇殿下。真是没出息!
波塞冬感觉自己像一桶汽油,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结果都是火上浇油。他没有办法,只能想个馊主意,把脸颊凑到安菲特里忒的面前,让他抓回来。
你抓我吧!他说:不仅是抓我。我记不起来,是我不对。但你记得,我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报复回来!
波塞冬说着,紧紧闭住了双眼。
安菲特里忒看他一副大无畏的模样,又琢磨一下他说的那番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他说些什么!
说是要和他交朋友,却轻言报复。
他要是真想报复他,趁他喝醉的时候下手,现在也不用在这儿受气了!
安菲特里忒不愿意再听波塞冬说些气人的话,他举步要走,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和波塞冬再见面了至少,咳,半个月,不,七天。至少七天,他不想看到他!
波塞冬见他一言不合就走人,也有些生气了。
他冲着安菲特里忒的背影大声逼逼:我又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就算判处我死刑,也要先告诉我犯了什么罪啊!
安菲特里忒脚步一顿,继续往前。
他心想,谁敢判处他死刑?他可是海界最了不起的主宰,威名赫赫的海皇波塞冬!
然而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这位八面威风的海界主宰几个小时前才在他的怀里狠狠哭过。他哭得那样伤心,鼻子眼睛都皱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再惹他生气,不会又把他惹哭吧?
这个念头浮现在安菲特里忒的心间,让他再也无法举步向前。
理智告诉他不必可怜波塞冬,那位海皇未必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心灵脆弱,甚至那些示弱的表现,或许都蒙着一层谎言的外衣。
但他挪不动脚。
他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这样投契的冬。
他不想因为误会而错过。
更不想因为误会,让冬伤心。
但要他主动提及这个话题,说起那段让人难堪的回忆,他不愿意。他想,或许他可以采集一些生长在纳克索斯岛的解酒草,让波塞冬自己回忆起他酒后失言,酒后失态的模样。这样一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再欺瞒,或许会主动向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