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骨刃

    萧九孤身一人站在这屋子里面，与那具森然白骨对视了良久，似乎是在审视这里到底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事。
    萧九的步伐缓缓前行，最后蹲身在这尸体边上，伸出手去将掩盖在白骨上面的麻布，布条因为年久的原因已经破破烂烂了，萧九的手稍微一碰就碎。
    碎布落下去，原本尸体有些部分被遮掩的地方此刻尽然呈现在眼前。
    看到那具骨头的胸膛部位，全然不似正常骨架那样森森发白，萧九略显得诧异，“竟然，也是黑的。”
    这么说来的话，这里拿来做实验的其实并不止是小孩子，还有成人？
    除非长年累月在毒药的浸泡下才会死去之后骨架浸染得全黑，否则的话是不可能成为这样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阴兵会齐齐出现在这里？”萧九并不觉得这里单单只是查小药这么简单，有某种感觉，他要查的东西也在这里。
    就在萧九陷入沉思的当间，外头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撞击声，紧接着的苏青鸾在外边无措的大喊：“好好，我不说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萧九赶出去看，苏青鸾衣襟无奈的退到一旁来，她看了萧九一眼，神情颇为无奈，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了坛子里面小药不断的撞击声响。
    许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想起那些事，所以才会对苏青鸾说的这些事如此抗拒。
    “他根本听不进去。”苏青鸾说了这么一句，语气是苍白的。
    萧九怔了怔，对付小药苏青鸾都没办法，萧九就更没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只听着那坛子里面传出来的撞击声音一下连着一下，只不过，那声音在没了苏青鸾刺激之下，似乎速度变得缓慢了下来。
    不时，只见到那口被小药死死守住的坛子忽然松开了一道口子，从口子里面露出一双滴溜溜的、清澈的眸子。
    那双眸子看着苏青鸾，似乎在打量，似乎在搜寻……似乎，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感觉，忽然，只见到那双眸子弯弯的笑了一下。
    “小药。”苏青鸾有些激动，怕不是刚才对牛弹琴了那么久多起了效果，小药想起了什么？
    在苏青鸾想要踏步上前去的时候，忽被身旁的萧九拉住了身影，苏青鸾侧首，只见萧九轻轻的朝苏青鸾摇了摇头。
    苏青鸾这才恍然！
    的确，是她太过心急了，这会如果自己冲过去的话，小药又是大受刺激，得不偿失，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暂时先保持好距离。
    苏青鸾没冲过去，小药也保持着安静。
    忽然，坛子里那条缝隙里传来小药“嘘”的声音，他用手指抵触在唇边，然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下来，一副十分戒备的模样对苏青鸾说：“我师傅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否则等下……他会杀人的，泡在酒里，你也跑不掉了。”
    这话，说得苏青鸾背脊一阵发凉。
    她还想开口的时候，小药却猛然将那个盖子又盖上了，再不出任何声音，害怕极了。
    “我不能把小药一个人丢在这里。”苏青鸾喃喃的说着，特别是知道了这个药庐的主人还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做什么？
    苏青鸾一想起这些就替小药觉得难受。
    萧九看了那坛子一眼，而后对苏青鸾说：“里面有发现。”
    苏青鸾的眼睛亮了一下，随萧九进了暗室之后，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验尸的结果和萧九所猜无几。
    苏青鸾看着那白骨的胸膛肚子位置，眼神颇具思量，“我真的很好奇，这个药庐的主人到底想做什么，以及……他现在在哪里？”
    她抬起头看了看这间屋子，“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为了炼毒所备，甚至还用上了那么多条人命，但是这里又是被弃用了的样子。”
    萧九点点头，赞同苏青鸾所说的。
    苏青鸾蹲在那里双腿觉得发麻，她拉着想起身来，在这屋子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说：“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是研究到了一半就被遗弃的，而且从小药的话里推测，药庐的主人并没有真正离开，他还会时不时的回来。所以我猜大概率是这药庐的主人其实没有研究成功，但迫于某种情况必须赶紧离开，并杀了所有知情的人……”
    萧九看了一眼那具白骨，对苏青鸾这么推测没有任何异议，眼前这具尸体的确是长年累月试毒所致，况且还是被他杀的。
    苏青鸾盯着那具尸体，颇为苍凉的笑了起来，笑容有潜藏不住的难受，“我猜，这如果把小药给剖开的话，他的骨头也是黑的吧！”
    “小药从我遇到他的时候，就是个小老头了，长不大，甚至百毒不侵，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但锦城周围根本就没有人炼毒……我压根就没想到，他居然是从云城这边出去的。”
    “那些行尸呢？”萧九一直不解的是这些，他摇着头，根本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能让这些尸体这样到处行走。
    “那些行尸没有半点像有活人的迹象，并且四处害命，他们到底出自哪里？”
    自从城里出了阴兵案之后，各种谣言四起，他说：“我绝不相信谣言所说的那样，这些似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切怪力乱神之说我都不信，我是确确实实的看到过，他们除了一身死人气息，其余……与人无异。”
    当时城里雾夜，其实是萧肃容遇到了那股阴兵正在城里杀人，当时萧肃容是晕倒了过去，在恍恍惚惚之间萧九替换了那具身体的时候，他倒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人的脚步一致。
    一致到……让萧九觉得无比熟悉。
    “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为什么要在城里害命？以及……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萧九说着，言语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了苏青鸾，“还有那把剑，苏慕的剑，行尸抢它作甚？”
    面对萧九提出的这些问题，苏青鸾陷入了沉思当中，脑海中的转盘在急速的转动着，因为她知道，这些问题亟待解决，否则的话，兄长一事便会陷入胶着。
    兄长，兄长？
    兄长在这些事情里面，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苏青鸾想到这些时候，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泥潭里面，越陷越深，毫无头绪。
    想多了，甚至还觉得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浆糊一样，甚至连四周围都觉得晃荡得紧，她伸出手来抓住萧九，“阿九你别乱动，晃得晕。”
    萧九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苏青鸾的手，“我没动，是……”他略显得迟疑，也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地面在动？”
    被他这么一说，苏青鸾也觉得如此。
    此时四周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晃得地面上满是余震，况且，这震感还一点一点的朝这边靠近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苏青鸾道。
    两人互望了一眼，骤然想起刚才小药叮嘱苏青鸾赶紧离开的话，萧九有些难以确信，“难道是药庐的主人回来了？”
    苏青鸾摇着头，同样不敢置信。
    在她的推测中，这药庐的主人，应该是个医者才对，最起码……该是个人呀，可现在这震天的感觉给苏青鸾觉得，接近的是个怪物，或者猛兽。
    可来不及多想，她说：“最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说着的时候，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目中皆有困惑。
    二人赶紧出了这间暗室，并将暗室的门再度关好，以防药庐的主人回来，苏青鸾环视了这屋子一圈，这里范围是挺大的，但是全部摆满了坛子。
    “总不至于躲到这些坛子里面去吧？”苏青鸾大叫了一声，满脸写着拒绝，“我是跟死人打交道，但我不跟死人睡啊！”
    其实，不止苏青鸾拒绝，萧九的内心也是拒绝的。
    “先出这间屋子再说罢！”萧九最后找了个折中的方法，最起码暂时先不要暴露。
    两人朝着这后面三间屋子相通的后门走去，就在萧九伸出手要开门的时候，身后忽然感觉风声骤急，呼啸而至的是一阵阵的震感。
    萧九还没来得及回首便将脚往后一踢，这一踢，只听见闷闷的一声粗喘从鼻息间喷出，但是却没能如预算中那样将人踢开。
    萧九回首时，但只见站在身后的是一个身穿铠甲，浑身带着泥土与溃烂气息的“人”，姑且称之为人，脸上带着半边青铜色的面具，露出另外半边脸，皮肉溃烂得露出森森的白骨！
    阴森，骇人！
    这是萧九近距离第一眼看到这行尸的第一想法，只见到这行尸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握着那把“苏慕”的剑！
    行尸双手是僵硬的，艰难的，带着机械般的顿挫感，它将双手握在剑柄上，然后将那把剑高高的举起，高过眉眼，高过头顶……看这样子，双手执剑，竟是打算砍了下来。
    “小心！”萧九见行尸这动作，一把将身侧的苏青鸾给推开，苏青鸾推到一边去，就连萧九也朝着一边倒去，正好……他倒的方向是小药藏的那口坛子。
    “那把剑为什么在这行尸手里？”苏青鸾也察觉到这个问题。
    可这剑锋锋利，挥霍一下，只听到“咔咔”的声响，身侧几个坛子忽然就给划开了裂缝，坛子破成两半摔倒在地，露出里面晦暗阴森的小孩死尸。
    抬眼望去，依旧是这行尸高握着长剑的姿态，映着门外悄然溜进来的夜色，却不知怎么的仿佛在行尸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月色，闪着银银光。
    若不是这行尸身上满是腐朽溃烂气息，若不是这行尸血肉深埋土里早露出半边白骨，这模样看上去，当真恍若天神下凡。
    从刚才那一对峙，萧九便清楚的感觉到一件事，“打不过！”
    不止打不过，根本就不是对手。
    眼见行尸又挥着剑不断朝他们砍来，动作虽说僵硬，但是却异常的利落，最是让萧九诧异的是这行尸手上的力道，力压千斤，根本不是常人能抵挡得了的。
    萧九躲闪了好几个回合，好几次他都差点被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护住苏青鸾。
    就在这时，从药庐外面窜进一道身影，是歌尽！
    歌尽身影翩然，脸上带有隐忍与仓促之色，很显然是一路追着这行尸而来，疏忽间闯入这满门的月色，凌空横起一脚就朝着那行尸身后的脖子一踹！
    “咔”的一声，行尸的脖子歪了一下，但旋即又正了回来，一挺身，将身后飞来一脚的歌尽给弹开。
    歌尽被弹开摔在地上，单膝跪地连退了丈许，可见这行尸力道非同一般，就连武功如此之高的歌尽也不是对手。
    “你的剑怎么被抢了？”苏青鸾见歌尽追了回来，不禁冷冷声问。
    歌尽目光依旧注视着行尸，但仍旧回苏青鸾的话，“我会抢回来的。”
    “我看难。”苏青鸾不客气的应道，“看眼下情形，咱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我有办法！”歌尽瞥了苏青鸾一眼，目光冷然，他说：“踢他脖子，把头踢掉，我不信它还能打。”
    呃……
    这又是什么简单粗暴的法子，但听着，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萧九率先反应过来，难怪歌尽一进门就有目的的攻击它的颈部，确实这是目前唯一可用的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于是，萧九也是起身来飞起一脚，但结果与歌尽同样被弹开。
    另一边，歌尽倒是与萧九配合无间，在行尸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歌尽又再度出手，如此看来……歌尽说的这法子，或许真的可用。
    可是，就在萧九一力去抵挡那行尸的时候，外头响起了班头与那班衙役前来的身影。
    “我就说，一刀砍下去，肯定管用……”班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萧九与歌尽配合打这行尸的情况。
    登时，班头也愣住了，“那个，还是传闻中纨绔无用的少城主吗？”
    萧九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就在他再度颓然落地的时候，身后的那口坛子忽然掀开了盖子，小药从里面站了出来。
    “小药？”苏青鸾注意到他的时候，只见小药转过头看了她一下，冲着苏青鸾还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这一笑让苏青鸾毛骨悚然。
    小药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坛子里摸出一把白色的骨头……骨头被磨出了刃，锋利又阴毒，在冲苏青鸾笑完这一声之时，竟拿着那把骨刃朝着萧九的后背插了下去。
    “阿九，小心……”苏青鸾大呼一声。
    萧九没来得及回头，骨刃插入了他的后背，鲜血骤然喷溅而出，偏巧这个时候行尸朝他打了过来，萧九整个人摔倒在地。
    来不及起身时，却见那行尸抬起脚来，一脚踩踏在他的胸膛上，萧九只觉胸口涨痛得慌，快要开裂了的感觉，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苏青鸾难以置信的看着此刻站在坛子里咯咯直笑的小孩。
    小药，小药！
    这……还是她的小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