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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心病

    踏着最后的星光夜色,苏青鸾又再度回到了国公府。
    这一夜经历的事情太多,明明只是一日的光景,可是于她而言也好,于整个国公府而言也好,都是历经了另外一场轮回与浩劫。
    萧九打头阵,与以往偷偷翻墙进来不同,这次萧九是直接引着苏青鸾从国公府的大门进入。
    紧闭朱门,平日里看守的门子有好不少,可是今日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今天本是玺扬阳的冠礼日,本该高朋满座蓬荜生辉的。可这会夜色悄然之下,月朗星稀,照映着国公府的门庭冷落,就连大门两边的华灯都已油尽灯枯,黯然失色。
    这一场盛宴,并不繁华,相反是无尽的落寞与唏嘘。
    这一路走来,廊庭水榭也好,雕栏画栋也罢,无一不在显示着这座曾经盛极一时的国公府的颓败,萧瑟伴随着凄凉,曾经满门荣耀此刻只余苏青鸾和萧九二人相携而来的身影。
    宛入无人之境,宛进酆都死城。
    到了华堂前,高台歌舞已休,管乐歌弦与宴席上的酒杯零落,撒了满地,狼藉了满府。
    离去时匆匆,苏青鸾并没有看清楚,这会重新踏进这国公府,倒是真真切切的看了一番,府里的下人全部被撂倒在地,横七竖八的,苏青鸾在经过的时候探了探这些人的鼻息。
    “被麻翻过去了而已,没有什么大碍。”苏青鸾检查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尚好,这玺扬阳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满府屠尽。
    直至华堂前,那高坐上身穿华服,头戴金冠,一双红穗自金冠两侧顺鬓而下,眉目间器宇轩昂,唇齿边似含春风,三分不羁,三分狂傲,一柄金扇在手玩弄着,不是那败家子,又是谁耶!
    “你不是能耐吗,还不是得乖乖回来?”败家子咧嘴笑了起来,低垂着头把玩着金扇,这一笑起来只见到那唇边勾起的弧度,尽显跋扈与得意。
    “小药呢?”苏青鸾环顾了一下四周,与之前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整个国公府只有这个厅堂是亮着的,其余皆暗。
    周边被这种黑暗包围的感觉真不咋地,这让苏青鸾感觉周边蛰伏了无数野兽,隐匿在黑暗中滋着牙齿随时准备攻击自己,而自己只能站在亮处,成为众矢之的。
    “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站着跟我说话吗?”玺扬阳抬起头来,看着苏青鸾依旧傲然站在那里的姿态,那种丝毫不畏惧的高傲让他豁然大怒了起来,“你家药童现在在我手上,是生是死,就跟捏在我手心里的蚂蚁一样。”
    说话间,他这一怒起来竟将身前的桌子一踹,整个桌子从上方翻了下来,正巧倒扣在苏青鸾的跟前。
    苏青鸾低头盯着那只四脚朝天的桌子,忽然莞尔,“败家子,你千方百计引我前来不就另有所求吗,既然如此,你真觉得……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吗?”
    “我苏青鸾也不是个软脾气的。”说着的时候,她抬起一脚干脆将面前那张桌子一踹,桌子被掀起来正放着,苏青鸾抬起一只脚踩住桌面,坐了下去,“你真当我不知道,国公府都死绝了。”
    这一句死绝了,让玺扬阳忽然一顿,旋即像是被人触到了逆鳞一般,他大吼着朝苏青鸾出手,“你给我闭嘴。”
    “国公府有千秋万代,才不会死绝……”
    苏青鸾一退时,正想出手之际,却忘了身边还有个萧九,在玺扬阳扑来之际萧九旋身一脚飞起,将败家子整个人踹出之际,又伸出手拉住他手腕,又是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心怀。
    玺扬阳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萧九的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苏青鸾看着玺扬阳如此不堪一击,不知不觉间眉心拧了一下,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九是个狠的,下手绝不会容情,就在之前被催眠的时候对玺扬阳出手,也毫不留情……之前,地窖!
    苏青鸾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时候,她骤然抬头对萧九大喝了起来,“阿九住手,有猫腻。”
    玺扬阳横行霸道多年,整个人不学无术,但就身手而言绝对不可能是连一个招架之力都没有的。
    萧九一手拽住玺扬阳的手腕转向后,将他踩在地上的时候,被苏青鸾这么一吼的时候,萧九也似乎 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是有不对劲之处,他……不像!”
    就这么一句话。
    苏青鸾当场怔住了,一个人的身手不会骗人的,就像眼前的玺扬阳,底子里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就是这种感觉!
    “嘿嘿嘿,萧老九,你以为你是谁?”玺扬阳却在此时大笑了起来,嘴边因为喷出的血迹沾染的缘故,笑起来竟显得有那么几分狰狞,“云城那边有多少你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你又清白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青鸾注意到萧九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
    苏青鸾骤然觉得心底一凉,这种眼神,这种感觉,苏青鸾莫名觉得熟悉,就好像当时在地窖里的时候,萧九动了杀心,毫不掩饰的杀意从眸子中露出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萧九要杀玺扬阳!
    苏青鸾一惊,怕地窖里的事情再发生,忽然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萧九手中的玺扬阳。
    “国公府死绝了,对你玺扬阳有什么好处,我便是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苏青鸾扣住了玺扬阳的手,将他手腕翻在后头。
    可玺扬阳却一个劲的笑个不停,双眼之中有着迷离,有着癫狂,有着……狂躁与狂喜!
    这么多的情绪忽然在一个人的身上出现,苏青鸾娥眉紧锁,这个玺扬阳到处都透漏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总好像……他不是玺扬阳!
    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想法的时候,苏青鸾忽然心一惊,低下头看向自己扣住他的手。
    只见玺扬阳的右手,带着一个金丝手套!
    手套!
    苏青鸾心中的猜想忽然像是落了地一般,她猛的将玺扬阳手上的那个金丝手套给一拔……
    玺扬阳像是察觉到了苏青鸾的动作,在苏青鸾抽掉他的手套那一刻忽然慌了。
    “不要,不要……谁都不许动我的手套,我是玺扬阳,我是玺爵爷,如假包换,谁都无法否认我的血脉,我是玺青松的儿子,我才是……”
    无论他怎么慌张,手套还是被苏青鸾抽开了,那金丝手套冰冰凉凉的攥在苏青鸾的手中,她看着此刻这个身穿华服蜷缩在地上的男子,他就像是见不得人的幽灵一般,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脸,深怕被别人看见。
    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只一个劲的喊着,“我才是国公府的爵爷,我也是玺青松的骨头,凭什么,凭什么……”
    “我才是!”
    “我才是!”
    他魔怔了。
    苏青鸾看着他抱着自己的脸蜷在地上的模样,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你是开元。”苏青鸾看着他抱住头的那只右手,没有了手套的遮掩,那一只被斩断的小拇指光秃秃的,看得出失去多年了……直至这一刻苏青鸾才全然明白了。
    “玺扬阳死了,玺青松也死了,你恨玺扬阳奸污了叠翠,你恨你的父母抛弃了你,你恨妓院的鸨娘容不下你,你更恨胖虎欺负你,断了你一根手指头……”
    “冤有头,债有主,你报仇来了。”直至这一刻,苏青鸾才骤然想起,之前在幻境中见到的胖虎横尸街头的景象,“你报复心强,即便杀了胖虎,也要将他的小拇指砍断。”
    “所以,义庄里面那具没有小拇指的尸体是胖虎的,另外两具分别是玺青松和玺扬阳,开元……你想取缔玺扬阳的位置,因为羡慕,因为妒忌。”
    听着苏青鸾这些话,蜷缩在地上的开元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开始在笑,笑得双肩都带着颤,“我是恨呀,恨所有人啊,你看看我长的这张脸,你都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开元还是玺扬阳对吧?但凭什么,天生就分了贵贱?”
    他咧嘴笑着,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跋扈,“本爵爷在锦城,想踩死谁,阎王都留不住。”
    可随即,他又哭泣了起来,“我也认命了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爵爷,我只是一个破屋里出来的小乞丐,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只有叠翠,只有我的幺妹儿,我如珠似宝护在心尖上的幺妹儿呀,他就这么生生的给玷污了,连条活路都不给,怨得了谁,怨得了谁?”
    他双手趴在地上,攥紧的拳头不断的垂着地板,趴在地板上绝望到底,哭得撕心裂肺。
    啜泣着,啜泣着,他的情绪忽而又沉寂了下来。
    抬起头,开元看向苏青鸾,那双眼眸中精光乍现,带着贪婪,带着好色,也带着得意不凡的笑,这种神情,苏青鸾只在玺扬阳的脸上见到过。
    只听得他恬不知耻的说:“开元那小子的东西,有一样,本爵爷就毁一样,他的女人,那滋味他这辈子都尝不到的,还是个雏呢,他玩过吗?比青楼里任何一个女的都爽,哈哈哈哈……哦,我还忘了,他娘的也是个妓女啊!”
    苏青鸾一步步的后退,后退,直到退到身后是萧九,她才停住了脚步,侧首看着萧九,她没有开口,却是朝着萧九摇了摇头。
    “他有病?!”萧九望向了苏青鸾,如此说道。
    苏青鸾又看向此时在地上的开元,甚至已经说不清楚,眼前这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到底该叫做开元,还是玺扬阳了,他的情绪反反复复的切换,自说自话。
    更或者,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
    玺扬阳与开元之间的对话,他们还在不断的争吵,不断的角逐……在同一具身体里!
    吵到最后难解难分的那一刻,忽然安静了下来。
    可安静过后,开元再开口的那一瞬,就连苏青鸾都觉得整个人头皮发麻。
    只见开元低垂着头,面无表情,低眉顺眼之间忽然不再有开元的痕迹,更没有玺扬阳的表情了,只低眉顺眼,骤然款款柔情了起来。
    抬眸起来看着前方,眼中莹莹带水,宛如一个绝望凄美的女子,他道:“爵爷只幸生得命好,爵爷啊,那孩子倘若有你一半好,便不会那般命苦了。可惜啊,你堂堂玺青松,偌大的国公府,贵门偏生了贱种。”
    开元此刻眉目之间,言语之间,全然像是颜秋水那般,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饮笑,声音越发的沉了下去,再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是坚韧与狠戾。
    “倘若此生能重来,能重来啊……妾身一定还会亲手溺死了那孩子,再自尽!
    偌大的华堂,只得开元一个人在那里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傲,时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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