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是。宫门守将领命而去,刚走出两步又回来,殿下,应天府尹祁大人一早就入宫了,现在还在议政殿等着您呢。
    江晏迟手指微微一曲,再看了一眼怀中的楚歇,眉头一点点拧起。
    他的冠发凌乱,身上也沾着斑点的血迹,哪里还有一国君王该有的稳重模样。
    应天府尹,祁岁。
    是他。
    江晏迟传话让他在承鸾殿候着。正将楚歇安置好,叫来御医看顾,他手摁着腹部寒着声教人传祁岁进来。
    倒还没先问话,便先将腰侧长剑抽出,周闻眼疾手快地以刀柄一拦,锵地一声锐响回荡在偏殿,惊得门外宫女太监立刻跪了一地。
    祁岁的衣角被立时削下一片,飘飘然落在他面前。
    陛下慎重,问清再动手不迟!周闻半跪下行礼,余光看了一眼祁岁,此事也许有误会!
    误会?
    江晏迟知道周闻保祁岁,是看重他的才华和人品,可如今他只觉得心口那一团焦躁的邪火根本压不住,也没法子想这些,先一抬脚往人心口踹去。
    祁岁被这一脚踢得剧痛,只能蜷在地上浑身都冒出冷汗。
    是你审的他。江晏迟再上前去,将那要爬起的人一脚踩住,刀抵在他脖子上,眼下稍冷静了些,沉声问,谁给你的胆子,对他上刑。
    臣没有。祁岁咳嗽着,不免抬手抓住江晏迟的脚踝,臣臣只是扣押下他,承鸾殿陛下遇刺不是小事,臣是怕罪魁祸首趁机逃窜出京
    不是他刺杀的!江晏迟险些忘了这一茬,他还以为楚歇手段了得避开了这一祸,未曾想到他果真遭受了牢狱之灾,即便是扣押,为何不扣在刑部监狱,而是你一个应天府尹来干涉!
    陛下,刑部关不住他啊!刑部连许纯牧都关不住,怎么可能
    许纯牧怎么会被关在刑部!许纯牧不是关在昭狱吗!
    江晏迟越发迷惑,可是转念一想柳暗花明,倏然明朗。
    有人拿许纯牧做诱饵,将人移至刑部,就是为了让楚歇去劫的!
    江晏迟捋着前因后果:在自己遇刺的当晚,将许纯牧移至刑部,就是为了诱使楚歇劫人楚歇明知是计,但为了换取许纯牧的一线生机,不得不去豪赌这一场。
    许纯牧出过京吗。
    出过,然后被苏太傅捉拿回来了。
    楚歇做事向来缜密,他送出去的人,竟还能有被追回来的道理。
    此事必不简单,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计谋,留有后手。楚歇为救许纯牧不得不落人把柄。这狱一旦劫了,势必坐死了刺杀的动机。祁岁向来秉公执法,便不可能放着楚歇不动。
    你既是只扣着他,那是谁审的他。可有人劝过你捉拿楚歇。江晏迟隐隐有了些猜测,哑着嗓子问,是苏明鞍,还是赵灵瞿。
    他可是皇后,臣怎么有权问责于他。自然是要等陛下醒来才能做打算的臣今日一早听闻陛下伤势见好,清晨来等着便是打算向陛下禀告此事,臣不是很确定,但是好像好像有人想借臣的手杀了皇后!
    见皇帝脸色生异,祁岁以为是他不信,此刻也只能照实了全盘托出,是真的,人不是臣审的,那也根本不是什么审讯先将人打得半死,再放火烧毁,这就是要奔着要命去的。皇后入狱前曾提点过臣,他说若臣要关他,就定要确保他能活着走出昭狱所以臣才留了个心眼,派了人仔细盯着昭狱的动静
    楚歇一生精明,江晏迟如今能想到的,楚歇当时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气的就是他算出被关昭狱就是落进别人手心,只能任人摆布。
    可还非得舍了这条命去救许纯牧。
    是赵灵瞿!
    祁岁也并不傻,此事太过蹊跷,他笃定地说,赵灵瞿一定是想杀了楚歇的,臣的眼线来报,昭狱起火前,就是赵灵瞿审了他,后来苏明鞍来了,昭狱又起了一把火若不是臣去得及时,大火把一切痕迹烧没了,那臣可就百口莫辩了!陛下若是不信,待皇后醒来,可以问他,臣所言的确没有半分虚假
    江晏迟想到了城门口那一柄红缨流云枪。
    仔细想来,刺杀那一夜飞掷而来的长刀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被应天府尹祁岁扣下是必然,同时许纯牧也没能逃出上京。
    是他削了楚歇的掌印之职,才让他在这一场谋算中毫无还手之力,被逼得一退再退。
    最后,只能以段瑟的性命一搏生路。
    他没有丢下重伤的自己。相反,楚歇明明知道会招来诸多麻烦,还是执意唤来御医。在手无重权之时惹来这囹圄之祸,跌进无法逃开的重重陷阱里。
    江晏迟一时间不知一腔怒火该怨谁。
    怨将他手中权柄择得干净的自己,还是怨,在这要命的时候不知自保,偏还要去救那姓许的那人。
    谁能料想不过三两日,竟成这番光景。
    眼下所有的御医都被召进了宫里,江晏迟正神思恍惚,听见小喜子喊他,好几声才入了耳,问,怎么了,可是人醒了?
    不,不是。小喜子有些迟疑,苏,苏太傅府上也在寻御医,眼下御医尽皆在承鸾殿,苏太傅问能不能
    啪
    江晏迟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向外头。
    小喜子被惊了一跳,就看到江晏迟站了起来:他还敢来要御医,医谁,那姓赵的吗?
    踩着碎裂的瓷器提刀出门,正看到外头苏明鞍跪在地上,看到一旁的祁岁时苏明鞍的脸色难看不少,可还是没有避讳。
    眼下别无他法,赵灵瞿伤得太重了,他必须请到医术高明的御医去府上诊治。
    陛下,一切都是臣的主意是臣罪该万死。但是陛下,请您拨两个御医救治赵将军吧,他
    苏明鞍重重地磕了个头,压低了声音。
    他是您亲舅舅啊。
    江晏迟眼皮一跳。
    楚歇也说过,赵灵瞿是他舅舅。
    所以楚歇也根本不敢信他,遇到再难的事情,只想着凭一己之力解决。
    赵灵瞿是他亲舅舅,那苏明鞍要保赵灵瞿这一脉的原因昭然若揭。
    他是想复国。
    扶持自己当上皇帝,手握一定的军权后,借着大魏的兵力为旧月氏复国。
    楚歇到底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苏明鞍手腕高超,诡计多端。楚歇这一身算计人的本事都是他手把手教来。
    他敢将诛心谋略尽数教给楚歇,又将他推上高位。
    便是早已留有后手。他拿准了那人沈家遗孤的身份为把柄,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
    十数年的携带养育都是镜花水月,从一开始,他就是苏明鞍的一颗弃子。
    只因他是沈弃安的孩子。
    是他没早早看出苏明鞍对楚歇的杀意,他早该想到,苏氏不会轻易放过沈家的孩子。
    苏太傅。
    江晏迟摩挲着手指间干涸的血迹,余光俯瞰着那人。
    我再问你一事。我与楚大人密谋刺杀江景谙一事,是不是你从上京城报讯给了北境的许邑。
    见苏明鞍不言语,江晏迟心中了然。
    许氏向来和豫北郡王交好,你想借许邑的手杀了楚歇,但是没有料到他会直接谋反。是不是。
    苏明鞍背脊僵住,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慌乱,陛下,臣
    若许邑借豫北郡王之手杀了楚歇,你也算得偿所愿。若是楚歇反杀了豫北郡王,西境正逢乱起,那么,赵灵瞿也可接手濮阳郡府兵,联合宁远王旧部共同御敌,得下战功。
    可是苏明鞍要杀楚歇,为何不是直接揭露他的身份,反而布这样大的一场局,非得如此着急着以着秽乱宫闱的罪名杀死楚歇和许纯牧。
    更奇怪的是,苏明鞍想杀的只有沈家后人楚歇,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好像也很针对许纯牧。
    单单地只是为了不让许纯牧抢赵灵瞿的三十万兵权吗。
    苏明鞍行事向来隐蔽,极会明哲保身。
    怎么这一次就这样着急出手,行事都完全顾不上往日的周全缜密。
    一个行差踏错,便是如现在,落得破绽百出的结果。
    是楚歇手里忽然拿到了他什么要命的把柄,还是有别的变故,让他不得不去冒险去灭楚歇的口。
    陛下。眼下并非论这些的时候,他他可是月氏最后一位皇子,他是您的亲舅舅,他苏明鞍直到此时此刻江晏迟必然怒火中烧,可不得不抱有一丝希望,一再试探着江晏迟的态度。
    江晏迟的眼神阴鸷,冷哼一声。
    我连我父亲都杀,更何况是一个舅舅。
    闻言,苏明鞍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太太都有长评的呜呜呜我也想要~
    我记得昨天半夜有一篇好像写得还很认真,后来不知道怎么好像被删了找不到了
    暴风哭泣~!
    第92章 、晋江首发
    江晏迟, 他筹谋十数年好容易保住性命,推上皇位的这个孩子。
    怎的就果真如此痴迷于那姓楚的。
    楚歇平白生得一副好相貌不假,可生性阴冷诡谲,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中这小皇帝的心意。
    如今楚歇也快死了。许家也倒台, 本是兵权旁落的大好时机。
    眼看大事将成,怎么偏生江晏迟就想不通,非得将一潭清水搅浑。
    苏明鞍眉头微蹙, 赵灵瞿命在旦夕,从宫中搬去一位御医才是最要紧的, 陛下,如今大魏是个什么境况, 陛下难道不清楚吗。楚歇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真的看得明白吗?
    江晏迟眼光扫来,不置一词。
    如您所说,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可连我也看不透他,陛下尚且年轻,又怎么会懂他的离间手段赵灵瞿真的是您的舅舅,您如今见死不救, 可想过待段娘娘醒来要如何交代。
    苏明鞍长叹口气,陛下只要能顺利坐稳这皇位,成为真正的君王, 还愁以后寻不到一个真的能倾心相待,坦诚以对的良人吗。陛下才十八岁,哪里能看得懂楚歇这样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佞臣心思。陛下被此人骗过一次又一次, 如今生死关头,还要再轻信于他吗。他耍这些小手段,就是为了在送许纯牧出城后, 再利用您的心软自保,陛下,他根本就是
    那便利用。
    江晏迟揪紧了衣袖,不知缘何,又松了点口风,苏太傅不必再多言其他,只答我方才两问。若是答得合我心意,要一位御医,也不是不可。
    他余光瞥着苏明鞍,却见他脸色未生异常。
    仪态从容,答得得体。
    先说濮阳郡。臣久居上京,与边境数位郡王,侯爷,相交甚浅。即便是臣有心递信与那北境许侯,他又怎会轻易信臣。说臣要利用那豫北郡王杀楚歇更是无稽之谈,那宁远王旧部都拦不住的北匈兵马,赵灵瞿难道就有本事拦住?臣要他去拦那北匈,不是让他平白送死吗。是陛下多想了。
    楚歇的身世,臣的确也是清楚的。臣将他从这么高,一日一日教养长大,若非他性子实在顽劣手段过于下作,臣又如何会对他动了杀心呢。
    是,苏明鞍是与许邑交情浅薄,可暗杀江景谙时,许长陵是在上京城的。许长陵是吏部尚书的贤婿,薛尚书更是与楚歇不睦许久。
    这信,完全可以通过那许家长孙传到许邑手中。
    至于赵灵瞿。
    他的确是没有带兵经验,但是后方有豫北王之子江似岚坐镇。一旦兵至淮崎,百里之外的江似岚是个菩萨性子,一信求助,怎会不助他渡过难关。
    只是没有想到在那一处,遇到了逃亡的楚歇和许纯牧。
    而赵灵瞿对楚歇起了杀心,楚歇睚眦必报,回京便要杀了赵灵瞿。
    苏明鞍为保赵,又不得不挑破了楚歇和许纯牧的关系。
    这件事情的全貌,应该就是这样。
    江晏迟找不出苏明鞍言辞里的破绽,但也知道他口中诸多遮掩。
    只是,既然挑破楚歇与许纯牧关系后,赵灵瞿的性命已经保住了,为何苏明鞍又要策划这一场刺杀,迫不及待地又要杀了楚歇,这一处,江晏迟至今没能想通。
    既然如此,赵灵瞿无功有过,胆敢设计谋害皇后,为何死不得。江晏迟幽幽再问,目光紧紧盯着他。
    苏太傅却只是捻起袖子擦去眼角垂泪,恳切再劝,陛下想想段娘娘吧,将军可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江晏迟似是没了耐心,没有旁要再说的?
    苏明鞍凝视着小皇帝。
    此时的眼神,像是与方才有所不同,带着几分犀利与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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