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赵灵瞿在西境以前就是个守城门的,两年前才升为小小都尉。楚歇张狂地坐着,甚至都没起身,懒懒地拿手背撑着侧脸道,这样一个人能打赢一次是运气,你还敢教他再乘胜追击,追什么,追着去送死吗。
掌印此言差矣,那淮崎郡易攻难守,地势复杂却无险可守,此一战能胜绝非运气二字可解释。
哦,那不妨也把话说开了。楚歇脸色清淡,眸子往许纯牧身上扫去,那眼光淡漠又带着几分阴寒,倒让许纯牧感到很陌生,这谋略哪里是一个轻车都尉能想出,此等奇巧的兵法,娴熟的布阵自然是许小侯爷想出的法子。
满堂尽皆哗然。
薛尚书不满地问,掌印可有证据。
你可有证明这兵法是赵灵瞿想出的证据?楚歇反问,挖了个坑,不如,陛下把赵大人宣召进京好好解释一下此事。
他在前线作战,怎可随意宣召入京!薛尚书又气地胡须都抖了三抖,分明是你胡搅蛮缠!见不得赵家得势!
那迎兵所列是许家的八方阵,那□□所使是许家善用的火箭,淮崎郡易攻难守众人皆知,我就问一个守城门的怎么就能打赢如此难的一场战他分明,就是偷了别人的战法。因为他不赢就必须掉脑袋,因为他立了军令状,故而不得不求助于许家小侯爷救他一命,而许小侯爷菩萨心肠,既见不得无辜惨死,又不忍心城破郡陷这才将功劳拱手。
此言一出,堂上鸦雀无声。
就连许纯牧本人也万分震惊。
赵灵瞿欺君罔上,就当被赐死。楚歇一字一句地说道,话音未落,终于听得苏太傅幽幽开口。
楚大人好一幅伶牙俐齿。苏太傅眼光寂静地落在楚歇身上,只是不知你身上还有陈家的案子,有没有资格在这朝堂上对抵御了外族的有功之将指手画脚。
陛下三思,切勿被小人三言两语颠倒黑白。若是打赢了胜战的将军却要因出身低微而被猜忌。那楚大人也非世家出生,高居掌印之位是否也是借了旁人的功勋,也犯欺君之罪呢。
那你说,我借了谁的功勋。
楚歇默了一会,看向苏明鞍,难不成,是苏太傅吗。
我只是指出楚大人一番辩驳毫无道理可言。就如楚大人并未借任何人的功勋,那赵副将,也是凭自己本事打赢的。苏明鞍的声音很稳,并没有因楚歇的暗箭而自乱阵脚。
殿上再次私语窃窃。
江晏迟也有些头疼,他忽的想起昨夜楚歇对自己说的话。
陛下把他当做我去顺他的意,只会被不断推入深渊。
如果这个我消失了,陛下就放下楚歇吧。
头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堂上锱铢必较半步都不肯退的那人,心口发堵。
过了好一会儿,看向许纯牧:许小侯爷,你的意思呢。
因江晏迟的问话,殿上重归寂静。
楚歇却又插了一句,许侯爷,三十万兵马,够不够你抵御北匈。
苏明鞍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将眉头微蹙几分。
江晏迟欲言又止。
他叫了许侯爷,而非许小侯爷。谁不知道许邑和许承堇都已经被处决了,如今许家的两个孙儿,许长陵和许纯牧,按照长幼有序,应当是许长陵继承侯位的。
但是三十万兵马又一直是在许纯牧手里,如今许家有谋逆的嫌疑在身,皇帝明显不想那么轻易的将兵权尽皆交还,想分去些许的。
楚歇刚刚这句话的意思,不仅是要保许纯牧手里的兵权,还要保他登上镇国侯位。
许纯牧向楚歇投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让他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臣自知有罪在身。许纯牧轻声道,不敢轻易离京。
苏太傅的眼神有了些明显变化,江晏迟脸色稍和。
楚歇霍然起身,满脸掩不住的惊愕果然,他竟然拒绝了!
?
我好不容易给你争来的自保可用的三十万兵马,和在眼前乱局里出上京城的机会,你竟给我一口推拒了?
他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反问:小侯爷考虑清楚了?
豫北王之子江似岚是位有领兵之才的,若陛下信不过那位新上任的赵副将,可以命这位世子殿下领兵。必定不会教陛下失望。许纯牧进退有度。
江晏迟看了眼楚歇犹然惊住的背影,可算是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许纯牧是个有分寸的。
江晏迟正要说话,楚歇便微微回首,给小皇帝抛去一个有些危险的眼色。
那兵权先归豫北郡王所统,若能抵御北匈,便是大功一件。小侯爷暂且留在上京,朕且先拨个府邸给你。今日就议到这里为止。
好歹还是顾忌着楚歇,选了个中庸的法子。可那人的脸色不大好看,下朝后眉头直直地皱着。
许纯牧本想同他说几句,可楚歇头也不回地要走。
他眼疾手快地往楚歇手中塞了一张纸条,叮嘱了一句:我有话同你说。二人想遇即离,十分客套。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展开纸条,上头写着地点和时辰,字迹潦草凌乱,分明是刚刚匆忙借了些纸笔写好的。
许纯牧这个榆木脑袋。
手中纸张揉作一团。
本来打算直接当做没看到放他鸽子,可转念一想,还是得去见一面,劝他拿了这三十万兵权用以自保。
再将纸打开,记住了上头的时辰,他回到府内烧了后,江晏迟正巧后脚就进来。
一开口倒是没有说朝堂上的事,而是命人端来一杯温热的粥点:早饭也不见你吃什么,是不是饿极了。快先吃点东西。
这么一说的确是饿得很。
楚歇摸了摸独自,将粥喝了小半碗。果真又见一碗浓黑的药推了过来。
不喝了。楚歇横了江晏迟一眼,我的伤早就好了。
我说过了,这不是伤药
癔症的也不喝。
楚歇眉头紧皱着,一副极不好相与的模样,不想喝,不愿喝。
皇帝知道今天又没顺着他的气,如今他发脾气也只能先忍着,道:好歹江灵瞿的兵权我是依你的意思削了。你也总得稍讲些道理
江晏迟。楚歇霍然起身,将手中碗砸向地面,你别忘了,当初是我让你当太子的!你在冷宫里和段瑟无人问津的时候,双双死在里面又有谁会管你!是我把你从那个鬼都不愿待的地方接出来的!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是什么地位
这话说得锋芒毕露,直往人心窝子里扎。
皇帝的藏在袖中的手暗下握紧,眉头皱起。
听了这一番话,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如今和那苏明鞍一唱一和地拦我,这场戏唱得真好!你娶我做什么,你说要帮我杀人,你杀了吗?不过是一个赵灵瞿,一条贱命有什么死不得!
指甲深深嵌入手中,掐出几道青紫的印,可小皇帝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只缓和着声音冷静道,今日是赵灵瞿,明日呢你因仇恨要杀人,可也不是这样的滥杀,阿歇,身居高位本就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谨小慎微,你,你说我与那苏明鞍一道,我若与他一道又怎会非要娶你
那你就别娶我!
楚歇厉声一喝。
江晏迟低头看着一地残渣,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再一抬头,却又恍然间似乎看到楚歇眉眼里一丝的歉意一闪而过。他若有所觉地问,楚歇,你果真这么想吗。
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被避开后揪住他的一角衣袖:一点事情不如你意,你就要这样说话吗。
楚歇见这样小皇帝都忍着还是没有气得拂袖而去。
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叹气。
背过身去,冷漠地说:你说能帮我杀人,我才答应与你成婚。怎么,你以为我喜欢你不是。还是你以为,我跟你成婚了,就能对你百依百顺,从此之后就改性了吗。
江晏迟,我从不做赔本买卖。楚歇背对着那人,眉头却微垂,表情并不似声音那么冷酷无情,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要抱有什么莫名的期待。我就是楚歇,你指望我像夜里一样良善好相与那是绝不可能。你要跟我成亲,从此往后,你就只能履行你的承诺,替我去杀人。此事,绝无商量。
说罢,还好笑地戏谑一声。
别忘了,是你非得喜欢我的。
屋内死寂一片。
过了很久,身后都没传来声音。楚歇站得腿有点酸,险些以为人走了,稍稍回头一看,却见那人还坐在原地,盯着地上碎裂的瓷器发着呆。
那身影寂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隔着几步看过去像是怪可怜的。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楚歇如是想到。
察觉到楚歇的目光投来,江晏迟落寞的目光稍稍收起,作出一副无谓的姿态。
你让我再想想吧。
楚歇心微微一松,嗯,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娶我,趁着现在还没完
我想想,到底怎么帮你杀了赵灵瞿。
?
江晏迟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手撑着额头,但是,这是最后一个人。楚歇,我喜欢你,我想为你报仇,杀死那些本就罪业滔天的人解开你的心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无底线地纵容你
小皇帝起身,为他划出一道楚河汉界,眼神渐渐决然。
步步逼近,将人推向墙角。
赵灵瞿是最后一个。你也给我掌握好分寸,被你扶上太子之位的,也是太子。夹缝求生登上帝位的,也是皇帝。今天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成婚后,我也绝不再允许你因一时喜怒胡乱夺人性命!
江晏迟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如今虽还能好好说话,可眼底却压满了火。
你学不会讲道理,我就让你学会。
说罢了,命人前去再熬一碗药来,又下了一道禁足令,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肥嗷(wink
第60章 、首发晋江
楚歇原本以为他会因难过而颓靡, 没想到是反戈一击。小厨房给他熬药都是煎的双份,就是怕遇上意外误了喝药的时辰。
如今再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江晏迟唯恐他又砸了, 一手压制着他的右手,另一手将药碗往他面前凑。
特么的一副强摁牛喝水的架势。
推拒不了,药入口有些微烫,但不至于烫伤, 楚歇咕咚咚地喝下大半碗, 呛一口鼻的酸苦,人也猛地咳嗽起来, 弓着腰另一只手捂着心口。
那咳嗽声持续很久。
皇帝只看着他,却连握住他的手腕都不曾松开。
合着我就是个治你心上人的喝药工具人呗。楚歇这么想着, 手上使了些暗劲却挣脱不开,阴沉着声音,放手。
听到头顶传来一句, 你是不是以为你拿捏到我的死穴了, 楚歇?
还没等他曲膝一踢,江晏迟好似提前料到,扭着手腕将人翻转过来, 摁在墙上。腿微抬着适时地遏住他的一双膝盖。
我对你有些心思, 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我,嗯?
反正我也不敢杀了你,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
楚歇, 楚大人?
江晏迟怒而发笑,你可真会打算盘。
比身手那是肯定比不过,眼下这情况只能先且稍稍认个怂,楚歇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一声, 说,殿下,有话好说,我这胳膊疼得很,一会儿扭断了,晚上他也是会疼的。
哼。
江晏迟将手稍稍松了些。
少在我面前搬弄你那些小心思。皇帝的声音冷峻而带着几分狠厉,我不动他,不代表我不能动你。
楚歇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感觉到抵在膝盖处的压制也松了,提起的心又归了位。
小皇帝着分明是只纸老虎。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又还是不敢做什么。
他慢悠悠转身,刚想再讥讽两句占得先机。
下巴倏然被死死箍住,逼迫得转了过去,对上一双黑如长夜的眼。
那眼神犀利,像是要钻进人骨子里将人彻底看穿似的。
楚歇,不要试探我。
说完了,欺身而上将人抵在墙上深吻下去,将人唇舌撬开尝着那满口的药味,退无可退,只感到冰冷的墙壁透着寒意,那冰冷从背脊处一路往上,直要将人天灵盖掀起来似的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