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江逾白:年纪轻轻的,少看那些污七八糟的话本。
    你以为你拿到的剧本是霸道王爷娇公子吗?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落难之后被王爷看上,经历一段虐身虐心或狗血横飞的大戏,飞上枝头变凤凰,再转头去收拾那些糟心亲眷的故事?
    周琰勾起一个微笑来:师傅不觉得这样的故事走向很有趣么?
    江逾白:不觉得。萧睿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要被你气地从地府里爬出来。
    周琰笑得温良:不是我瞧不起那位萧公子。他连尸体都没有,要怎么爬出来?
    江逾白:
    周琰:话说回来师父,你既然已经还魂,能否找到法子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他伸出手捻了江逾白的一丝头发仔细打量。江逾白有心把他的手拍开,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不轻不重地弹了弹他的脑门,把自己的头发抢救回来。
    江逾白:我倒是想他人的身子用着总归不习惯。可据春无赖说,我的身体已经埋在飘渺山上那么多年了,现在刨出来估计也只剩一副白骨了。
    他倒是不怎么羡慕萧睿这一身仙姿佚貌。萧睿的壳子看着虽然有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洁气质,却又每每流露出精致脆弱的气息来。江逾白可以预测,今后他要是顶着这一身样貌出去闯江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把他当做一个招人的软柿子捏。说不准那些家伙还会厚脸皮地斥责他货不对板,武功这么高就不要装出这么一副娇弱的样子嘛!
    念及此,江逾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为师现在这幅皮囊虽然称不上人见人爱,但到现在为止也没遇上看不顺眼的人。在样貌上跟我纠结的,你倒是第一个。
    周琰心道,我哪里是纠结你的样貌。无论你是美是丑,都不妨碍我心里喜欢。
    只是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得到一个江逾白,如今天天意弄人,说没就没了。即使嘴上说着不过是重头再来,心里那道坎儿却不是那么容易迈过的。
    江逾白见他这么一副沉思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又在计较他失忆的事。他心头有些遗憾,有些怜惜,却不知为何又有些不得劲,下意识不痛不痒地安慰他:好啦,如今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么,咱们日子还长着呢。
    周琰被他一句话安慰好了,暗自笑道,是啊,咱们来日方长。
    周琰突然发现,他们俩扯了半天也没扯到正题上,摇头失笑:萧家那头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江逾白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将来大概是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任萧夫人如何哭闹,萧仲还是铁了心要和离。是的,萧仲还是心软了一下,他起的文书是和离文书,不是休妻的文书。萧夫人虽然荒唐,但是她想做的那件事情还没有付诸行动。对于萧仲来说,她既然有了这种危险的念头,萧家留她不得,却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因此只打算把这件事隐瞒下来,让萧夫人回娘家后至少好过一些。
    而萧夫人完全不想要这样的施舍,就差当场上吊了。还是萧璟的一句母亲真的非要逼死儿子不可吗制住了萧夫人,让她泪如泉涌,恍恍惚惚地走向了萧家的大门。
    但江逾白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萧夫人多年来作为当家主母,是否失职,在下无从指摘。江逾白言语客气,却说得萧夫人浑身颤抖,两颊发白,只是当年盗取文章一案,在下却无论如何也想讨个说法。
    这话一出,萧仲、萧璟和萧夫人三人统统坏了脸色。
    讨说法?萧夫人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在我面前讨说法?你是个庶子,我是你的嫡母!你见了我该老老实实下跪行礼才对!
    睿儿。萧仲也忍不住站出来分辨,你母亲为人做事不妥当,如今父亲也将要与她和离了。可是所谓盗取文章一事,不仅关乎你的母亲,还关乎你哥哥的仕途、你弟弟的前途、你父亲我和这萧家的声誉
    他当年为何如此决绝地舍弃这个有才华的儿子?难道仅仅是因为萧睿身为庶子,且身体又不好吗?
    当然是因为萧璟入文机阁一事木已成舟,即使他后来又退出了文机阁,大家也只当他是个神童,一章华彩妙手偶得。后来聪明的萧璟又深居简出,旁人多看不出他的深浅,提及他最多也只是伤仲永,却没有多少人对这件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可是如果再出一个才华横溢的萧睿,那这篇文章就能找到疑似的真正的作者了,大家又岂肯视而不见,安安静静地当傻子呢?
    萧仲也愤恨过妻子自私又眼界浅,但是先有稳重妥帖的嫡长子在前,后有聪颖可爱的小儿子再后,不愁萧家家业不兴。而萧睿这个不讨人亲近的变数抹去也就抹去了,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憾事。
    可如果能重来一回萧仲觉得自己会选择早些提防自己这个夫人,不让此等不堪的事情再次发生。
    念及此,萧仲看萧睿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痛惜和慈爱这原本也能是令他骄傲的儿子啊!
    江逾白:
    他被萧仲直白而热烈的眼神惊讶了,一时间抽了抽嘴角,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也不需要说更多的话。只需抱着剑,一言不发,沉默的气势和身后躺着的那一堆尸体足够让局面回到正轨。
    还是萧璟先开的口。
    少年人矜傲的风采已经被折得差不多了,整个人脸色尤为难看,却勉力保持着冷静。他从萧仲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江逾白行了个大礼:
    二哥。
    这一声二哥喊得可谓是恭恭敬敬。
    小弟知错。萧璟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自己往自个儿身上缓缓撕下一层皮似的,我不该帮娘亲一起圆这么多年的谎。若不是我优柔寡断,娘亲也不会生出如此多的妄念来。
    萧璟也不算生在一个犄角齐全的家庭里。萧仲不管他,日日呵护他的只有他的母亲。
    他尽量将头颅放低,脊背却挺得直直的,他相信自己的哥哥们都希望他能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的过失。
    我会告诉所有人,当年那篇文章不是出自我手,它属于二哥。萧璟掷地有声地说,我会一直为二哥正名,直到所有人都相信为止。
    母亲那边,我也会随她搬离萧家,和二哥当初那样,日日青灯古佛,反思己过,到我娘能放过她,也放过我为止。
    萧夫人闻言愣了愣,泪流满面:吾儿!为娘怎么会不放过你!为娘什么都可以做,只求你别自毁前程啊!这多年寒窗苦读,难道都是白费心血吗?
    萧璟主动揭短,这科举大概也是考不成了。
    江逾白叹气: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看着正厅的牌匾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也不必说那文章是我写的。只需告知所有人,做那篇文章的另有其人就好。
    虽然他这么做有些自私,但他不愿承受这篇文章接下来要带给他的麻烦,也不愿享受沉冤昭雪后的既得利益。
    萧璟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为难:那文章总该有个署名吧?
    一旁的萧仲见着两兄弟一问一答,心如死灰。
    江逾白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答:署名就叫济昭吧。
    世人溷浊不分,却尤擅妒忌。
    萧睿这种人,也许挺适合生活在世界清风月朗的那一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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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三十二
    经此一役, 萧家已经解决地七七八八。
    江逾白回去后将他能找到的手稿整理了一番, 交给了周琰, 这些作品大概会被经过编纂后集录成册, 起个类似于济昭遗录之类的名字
    萧龄却被江逾白的雷厉风行给吓到了。萧家的事被江逾白封了口风,萧龄只当是周琰为江逾白出了头。但萧璟吐露真相引起了轩然大波, 与之同时济昭也逐渐声名鹊起,这一切让萧龄心有隐忧。
    你是真的不打算出仕了?萧龄有些有些担忧地问。
    淮亲王是够深情不假,可是作为哥哥, 萧龄更怕江逾白失去所有的退路。
    ......不出仕了。江逾白斩钉截铁地回答。
    出仕做什么, 没那个金刚钻强揽瓷器活么。
    江逾白哭笑不得地将一脸纠结的萧龄哄了又哄, 花了些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长兄如父,可真不是说说的。萧龄简直比萧仲还要操心。
    大哥,别老说我。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老天保佑, 让萧龄多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吧。
    萧龄愣了愣, 脸颊微红, 咳了一声:不急。
    难不成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江逾白好奇地问道。
    大致有些头绪吧。萧龄倒是很大方的承认了,若是我不先成亲, 你与王爷的事也得一拖再拖。为长久计, 哥哥也不能拖你后腿吧。萧龄心有戚戚然。
    寻常人家儿女婚嫁都是按长幼齿序来的。弟弟的心上人已定, 自己也找到了有好感的对象,发展的都挺顺利。只是他较一般的哥哥更为操心, 因为他明明拥有的是弟弟, 却无时无刻沉浸于嫁妹妹的复杂心态里......
    等等。江逾白心道不对, 什么叫我和王爷的事?
    王爷打算禀明陛下,娶你为妃啊。萧龄略微长大了嘴,王爷没跟你说过?莫非......他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却被我给搅了?
    江逾白皮笑肉不笑:......是。他是跟我说过。
    他只当这臭小子是污七八糟的话本看多了,外加嘴上没个把门的,却没想到他真的在外边儿胡言乱语!
    怎么,总算知道了自己是个抢手货,想拿他做挡箭牌?也不对啊?
    江逾白心绪一乱,只听得喀啦一声。
    他把手里握着的茶杯渐渐爬满了蛛网似的裂纹。江逾白手一松,碎片叮叮当当掉了满桌。
    江逾白:......
    萧龄:.........阿睿!!
    江逾白:啊。大哥别慌,我没受伤。大概是、大概是天气太过寒冷,这杯子又常被我拿来浇灌滚水暖手,自己崩裂了吧。
    萧龄拉过他的手细细检查,总算和缓了脸色,问到:怎么王府的东西也这么不牢靠吗?
    江逾白:或许只是一个不大好?有些瑕疵也是常见的事。
    萧龄:旁的不管,经手的东西至少该多检验几遍才是!若是伤了你的手可怎么了得!
    江逾白:...............好吧。手是一个书生的命,可也能算作是一个剑客的半条命。
    表面上还披着萧睿温雅的形象,江逾白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变的却是在心里不住地暗骂:
    周琰那个臭小子!
    此刻,和皇帝在尚书房中一人占据一个桌案处理公务的周琰狠狠打了个喷嚏。
    怎么,有人在背后骂你啊?未及弱冠的年轻皇帝一身明黄,发上戴着双龙金冠,两颗圆润的南海珠顺着丝绦垂到后脑,一晃一晃的,跟他脸颊上两个隐隐的酒窝一道暗自发光。
    皇帝周冕,和周琰长得有三分相似。只是生了一副再白净不过的面相,双眼清澈,乍一看还有些稚气,丝毫没有面对朝臣时笑面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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