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满地殇

    两日后。
    埋葬着尸体的墓碑突然剧烈的晃动，一只手缓缓的扒着大地，一个人影渐渐地出现在墓碑之上。
    那人被干涸的血液浸染的面目全非，只能依稀看到光洁如新的黑色布罩，在红色的物体上，显得那么的碍眼。
    这个人就是李太。
    当他跳下巨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凡人域的士兵在搜索，天宇大陆而来的少年们，早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装死，任由凡人域的士兵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刀，之后他便和其他不认识的人共同葬在了一处坟墓里。
    刺鼻的血腥味呛动着他的神经，各种眼神，空洞的望着自己，李太受尽折磨般的在死人堆里待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他心理备受煎熬，情绪处于极度崩溃之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就算过了两日，平原上的血还不停地渗进墓地里，一滴一滴，打在他无处躲避的鼻尖。
    那气味，仿佛是利剑，能够刺破他的喉咙，直达腹中，掏空他所有的气力。
    一个人的恐惧，慌张的心没有一刻不在极速的跳动，他想要平复自己，却又难以做到。
    心理上的挣扎，再加上身体上的伤痛，让他在这处墓地里，度过了平生最难忘的两日。
    他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经历，这种经历在天宇大陆穷极一生恐怕也不会遇到，他有幸遇到了，并且幸运的活了下来。
    可是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不曾来过这里。他宁愿自己在李家依旧是那个被嘲笑的废物，也不愿意用他的灵魂力清晰的见到这一切。
    何况，他还亲身参与了这一切。
    李太拖着残弱的身体，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平原上，这里早就已经残破不堪，不复之前的模样。
    远处，李太曾经战斗过的山脚，地陷数百丈。凡人域之人为了埋伏他们，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们挖空了地表，藏兵于地。
    他们挖空了山脉藏兵于洞窟之中，又用挖出来的这些土石抬高了山的高度。
    这一切不是一两年的光景就可以做到，他们必定准备了数十年之久。或许在上一次天宇大陆之人离开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准备这次的埋伏。
    太可怕，李太心底未免胆寒与后怕，脊背发凉。
    四处是尸体，到处是残肢，尽管凡人域之人处理了尸体，但是明显可以看到因为人手不够，只是急匆匆的应付了事。
    “你还在？”李太惊讶，灵魂力停留在一个少年的身上，这个少年就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张继天，此时的张继天正手掌大印，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大印上刻画着字体，说是毛笔，但在李太看来那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只是样子上与毛笔一样而已。
    张继天默默地点了点头，专注的做着手中的事。他一会儿看了看周围的景，又一会儿闭眼沉思，最后睁开眼又用毛笔在打印上刻着李太搞不懂的字体。
    那字体龙飞凤舞，刚刚成型不待李太看清意思，便又消失在了大印之中。
    如此往复，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你在做什么？”李太弯下腰好奇问道。
    “修炼。”张继天不假思索，转过头看着李太“你呢？”
    “我也是。”
    “哦。”
    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只有简单的对话。彼此都不关心对方在做什么，只是出于礼貌简单的客套。
    张继天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李太直起了身子，走向了之前战场的中央。
    于是画面中出现了两个奇怪的身影，一个少年端庄坐着，另一个则不停地游走着。
    游走的身影似乎不感觉疲累，几乎将脚步踏过了这这块大地的每一寸肌肤。端坐之人眼神迷离，眼睛触及之处皆记录在他的笔下留在了大印之中。
    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记录着这一事件的发生，一个用自己的笔，一个用自己的身体。
    在李太的脑海深处，一副景象越来越清晰。
    残破的平原，大地塌陷，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天空的巨鹰在翱翔。
    战斗的少年，死亡时的悲伤与不甘，逃跑时的不舍与恐惧，都一一被他记在了脑海里。
    一滴泪从李太的眼角划过，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在这一刻竟然比之前还要强烈。之前他是画中人，现在跳脱出来，那种感受竟然比在画中还要无力。
    因为他感受到了旁人的哭泣，理解到了他们的痛和无奈。
    “你哭了？”张继天走向李太。
    “没有。”李太摇了摇头，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那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该哭的。”张继天面色严肃，拍了拍李太的肩膀。“虽然这件事不应该发生，但是我依旧庆幸自己能够参与进来，并且有机会记录下来。”
    “看来你的收获不少。”李太淡淡的回应。
    “是啊……”张继天勉强的笑了笑“我有种感觉，只是此事就能让我平白提升到王者境界。在记录时我才知道，演戏之人，痛不过看戏之人。”
    “演戏之人，痛不过看戏之人……”李太喃喃自语，思索之后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还在戏中……”
    “我还在戏中！”张继天低着头重复着李太的话，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犹如醍醐灌顶，眼神发着亮光。
    “原来是这样！之所以痛，是因为我还在戏中！我不是为他们而痛，而是为自己，因为自己还要经历更多，我怕，我怕再碰到戏中的事，我怕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戏中人！”
    张继天突然抓着李太的肩膀，兴奋的摇晃着，如此失态的他，李太之前并没有见过，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李太兄弟的话，让我觉得这件事对修为的提升不止王者境界！”
    “那恭喜你了！”李太露出一丝悲哀，张继天兴奋的事，是站在千万人的尸体之上。他不是圣母，但也觉得此事万万不能当做幸事。
    “既然你送了我一句话，那我便送你一幅字！”说着张继天扯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布，将手中的大印握在手中。
    突然他仿佛变了一个模样，窍穴全开，灵气在周身围绕，最后聚集在大印之上。
    那通透无暇的大印在张继天的手中进行着某种变化，一块块字体在大印上显现，排练，最后形成某种奇妙的符文。
    “刷！”张继天手执大印一掌拍在了破布之上，数息之后，平常无奇的破布上，留下了一串串奇妙的文字。
    “送给你！”张继天两手庄重的端着破布，弯着腰呈现在了李太面前。
    如此煞有其事，让李太不知所措，赶忙推辞，不停地摇着头“我不能要，这是你修炼的感悟……”
    “礼尚往来！”
    看着一脸坚定的张继天，李太苦笑了一声，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那块破布。
    “满地殇？”李太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是啊，是不是很有诗意？”张继天得意。
    “哦。”李太微微皱着眉头。“殇？残花败柳，又如何与真正的人相提并论？如果张继天真的那么好心肠，花花草草的败落都会有所感悟，那他更不应该将人与花花草草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