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山当大师(十)
看着九幽仿佛在指责他的样子,魇华的心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九幽所说的也没错,他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这样的。
不等他深入地去想这件事情,九幽一把将他手里的伞夺了过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道:“今日就叫你看看,什么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说着,她提着伞,悄无声息地跟在那渗人的队伍后头。
魇华的思路瞬间就被九幽的话带歪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想当他爸爸?也就是想当他父亲?
到底接触这个新世界不久,魇华不懂这个梗的意思,但他却没生出被冒犯的感觉。
狐狸一窝要生很多崽,不一定个个都能成妖。他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狐狸,而他一出生就有灵智,灵气自动往他身体里钻,在他的兄弟姐妹们还在吃奶时,他已化为了人形。
自化形起,他无师自通了修炼的法门,便正式踏入妖界,一统散乱的妖界,最后成为妖界之主。待回首,他的父母亲人早已寿终正寝。他对他们又没什么感情,能有什么感觉。
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他父亲是公的,她想当他父亲,这辈子应该都是……不太可能的。
但她若是非想要当,就只能让她口头占占便宜了。
公路只通到了白川村,白川村跟关尚村之间的路还是泥土路。去往关尚村的路本来就难走,这雨一直下,路更难走了,每个人的鞋跟裤脚上都沾满了黄泥。
所有人心里都叫苦不迭,但这时间是神婆算出来的最佳时间,片刻都耽误不得。就算是下大雨,他们也得将新娘子抬到新郎家去,待今晚神婆举行完所有仪式后,明日早上就要合骨而葬。
九幽将伞收了起来,就那么行走在雨里,但身周的雨水与脚下的泥土却是分毫不沾,连之前被雨淋湿的衣服与头发都已经干了。
在自己周身设个小结界,一切事物便都不能近身了。方才她就是想体验一下用伞遮雨的乐趣而已,结果就全身湿了个透。看来是这乐趣不配让她享受,那就抛弃这种乐趣,让它滚得远远的。
起码过了两个小时,队伍才进了关尚村,很快便到了离村口很近的关家。
将纸花轿与棺材抬进屋后,大家便拿着关妈妈准备好的毛巾去擦身上沾上的泥土了。等处理好一切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已经用帆布罩住的院子里。
此时,雨已经小了下来。
神婆点燃了三支香,对着天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在了香炉里。她从外表陈旧的红木盒里取出两面小幡,立在香炉两侧。香炉的两侧同时还摆放了两位新人的黑白照片。
从照片上来看,二人都二十来岁的样子,男帅女美。可惜,都死的太早。
神婆敬天敬地敬鬼神后,看到两面小幡微动之后,对着身后的男女方父母道:“看来他们两个都很满意对方,这门亲事现在才算是彻底成了。”
两方父母闻言,皆是喜不自胜的模样。但一想儿女都已逝去,又忍不住落下了几滴泪。
九幽坐在低矮的院墙上,听到神婆的话后,她抬手,感受了一下拂手而过的微风,眉头轻挑了一下。
在这种天气里,用这种方法来检验“新人”是不是对对方满意,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举行完阴婚仪式后,所有人便去忙活别的事情了,只待晚上的到来。等晚上念经超度,明天再下葬后,他们才能回去,不然可能会把什么脏东西带回家。
关家今日生人很多,九幽混在里头也不明显,看到她的人只当她是来帮忙的。
厨房里忙活着的大婶看到貌似很闲的九幽,立马将她扯进了厨房里,然后道:“丫头现在没什么事儿吧,待会儿帮婶子端一下菜。”
九幽看了看厨房里切菜的、洗菜的人,没有拒绝,“好。”
大婶边炒菜边跟九幽聊天,“丫头是哪家的姑娘啊,我以前怎么没在村里见过你。”
“我是白川村的。”
大婶瞬间明白了,然后语气有些可惜道:“你是新娘子的朋友吧,也是可惜那姑娘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说到这里,大婶叹了口气,没有再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了,而是说到了九幽身上,“不过丫头你有胆子来这里,是个看重朋友的好姑娘。”
结阴亲,听着就让人觉得有些晦气,关家的亲戚都没几个人来,还是老关平日里心好,人缘也好,村子里的一些人看不得他家亲戚的做法,才自愿来帮忙的。
结阴亲也算是结婚啊,自然得热热闹闹的。
菜还没出锅,所以九幽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外头发呆。
原本以土黄色为主色调的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抹红影,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到进来的人似的,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
这狐狸精,还阴魂不散了,是吧!!!
隐身的魇华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厨房门口的九幽,立马向厨房走去。他蹲在九幽旁边,华丽的衣摆直接铺在了地上,瞧着,让人觉得有几分难言的美感。但可惜的是,这一幕只有九幽能看到。
“你又来干嘛?”为了避免被人当做神经病,九幽努力控制住心里的不耐烦,低声问道。
魇华看着九幽的脸,原本觉得难以启齿的话突然就说出了口,“对不起,我一开始不该抱着别的目的接近你。”
如果魇华道歉的这一幕被小狐狸看到的话,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虽然小狐狸没有经历过妖主叱咤风云的时代,但《六族纪事》可是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妖主魇华,形貌媚而性傲,甚无理。里头所记载的妖族统一史,就是妖主的战斗史。一向信服以拳服人的他,会跟人道歉?开什么玩笑!
九幽“呵呵”一声,嘴里吐出了分外无情的三个字,“不接受。”
她还就不信了,她态度极其恶劣,他还会往她跟前凑。
这个结果是魇华没有预料过的,他原本低顺的态度瞬间就变了,“你这个女人,是不是不识好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凭什么不接受?”
九幽没想到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快,下意识顶了回去,“你什么身份,你又是谁啊,凭什么你道歉,老子就得接受。”
被魇华气到的九幽一时没有注意,声音便大了些。
正在九幽旁边洗菜的关婶子立马抬头看向九幽,善意地提醒道:“丫头,姑娘家家,怎么能喊自己老子呢。”说着,她看了一眼九幽周围,有些疑惑地问道:“丫头和谁说话呢?”
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人的关婶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连洗菜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为了不让这位善良的婶子被吓到,九幽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就刚才,有只猫从我脚边过去了,吓了我一跳,我就骂了它一句。”
关婶子也忘了九幽刚才具体说了什么,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还以为这丫头看到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呢,吓死她了。
九幽狠狠瞪了身旁的魇华一眼,彻底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魇华也将头扭了过去。
哼,从出生到现在,他几时跟人道过歉,他给她道歉,她竟然敢不接受,她知不知道她是第一个可以让他自愿放下身段的人,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时间很快便到了晚上,而心里觉得九幽不识好歹的魇华却没挪动过位置,不,也不能说没挪动过,因为他从蹲着改成坐在门槛上了。他的眼睛看天看地,看来来往往的人,就是不往九幽身上放。当九幽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他时,他便是满脸的“本狐狸生气了,要哄哄才能好”的表情。
九幽现在完全当他不存在,自然不会去关注他的表情。
而魇华发现九幽根本没注意他后,努力顺着自己的心气。他是谁,他可是妖主,不能跟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女人计较,到头来,气到的只是自己。
虽然这么想着,可想想方才的事情,还是好气啊!
她凭什么不接受他的道歉!凭什么!
神婆在念经时,风吹的院子里的帆布沙沙作响。
九幽看了一眼放在棺材两边的纸人,纸人面上笑容诡异,仿佛在讥笑着什么,又仿佛很开心这大喜之日。
来帮忙的有些人已经熬不住了,去了准备好的房间里休息。关家能住人的房间有三间,腾出了两间给来帮忙的人住,一间男,一间女,都是能睡下十来个人的大通铺,倒也不挤。
念完经的神婆看着摇曳的烛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她拿出龟甲来想算一下,却没有任何结果。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去房间里休息,而是躺在了棺材不远处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
关爸爸守在灵位前,不时往火盆里添些纸钱,香快燃没时,又添几炷香。
白天无比热闹的关家在夜里彻底陷入了寂静,连虫鸣蝉叫都没有。
一缕雾气忽然从院门缝钻了进来,然后飘到了棺材上方,绕了棺材一圈后,又在香案上的两张照片处停留了一下,重点是在女方的照片前停留。
关爸爸突然打了个哈切,被吓到的雾气立马藏到了棺材底下。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出来,飘到了迷迷瞪瞪的关爸爸身边。
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关爸爸眼看就要倒地了,雾气撑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让他慢慢倒在铺在地上的干草上,关爸爸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入睡了。
靠在厨房墙壁上的九幽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嘴角勾了勾。
倒是个孝子,可惜带了一个会害人的东西回来。
魇华看着目光落在那团雾气上的九幽,不由紧抿嘴唇。哼,不过一个孤魂野鬼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
棺材前上演着“父慈子孝”的一幕,而一团黑雾又从门缝处钻了进来,感受着这么多的灵魂气息,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白雾瞬间便察觉到了黑雾的到来,他立马飘向了黑雾的方向,然后挡在他面前,“你是谁?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