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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悲哀 第63节

    “去,谁是你师父。”
    他这声冷嗤一出, 其余几人纷纷回过味来,尤其明殷,近乎嫌弃地望着对面那人道:
    “尊上没事莫要乱喊, 老身可不记得有您这样一个好儿子。”
    面对他们言语中毫不留情的嘲讽,容辞并不生气,甚至连脸上的微笑也丝毫未变,自顾自亲热地喊完一圈人后, 对着眼前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的明殷道:
    “娘亲,我是来接阿衿回家的,”他说着忍不住期待地朝里头望了一眼:“阿衿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姓容的你没事吧, 有病治病, 少来我秦阳撒野!”明殷再也忍不住, 连表面上的客套敬语也不用了,直接破口大骂:
    “我们家矜儿早都跟你没关系了, 还接她回家,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容辞面上微笑不减, 耐心听完她一顿骂后,方才温和道:
    “娘说得都对, 但只有一点, 我和阿衿不过闹了些矛盾,我已经知道错了,爹,娘, 师父,星儿,鹊儿妹妹,今日你们是打是骂,我绝不还手,相信阿衿一定会原谅我的。”
    明殷:……老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华阳冷呵一声,折扇指着身后被他冻住的守卫:“这便是你说的打骂绝不还手?”
    “师父宽心,他们不过暂时冰定住了而已,不会受伤的。”
    几乎是在他解释的同时,那些守卫身上的冰晶瞬间尽数划化开,果然毫发无损。
    华阳眼中忌惮复又加深几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无论冰冻亦或解冻,这位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如此施法于无形,不可谓不恐怖,七品七阶的仙尊修为已经高深到了这等地步么?
    眼看刚解冻的守卫们又要冲上来,元胤咳了几声,挥挥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们事,都退下吧。”
    守卫们听到城主命令大喜过望,连忙退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想跟这个人动手。
    “尊上,”元胤接着看向容辞,还算客气道:
    “既然小女与尊上已然解契,便证明这段尘缘已了,日后莫要再过多纠缠了,毕竟尊上身为仙盟首座,这种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太好。”
    “多谢爹爹关心,”容辞很是真诚地道了个谢:
    “我的名声实在没什么要紧的,况且我与阿衿一见钟情,乃命定之缘,又怎会就此了结,我们是生生世世也要在一起的,任谁也不能分开。”
    “……”
    元星看着曾经的姐夫,一字一句许下深情款款的誓言,顿时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奇怪啊,分明对方神情那么温柔,语气那么诚恳,俨然一副对阿姐一往情深的钟爱模样,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那么可怕呢?
    “呜呜哥哥抱抱,鹊儿害怕……”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这种感觉,小鹊儿低低抽泣几声,扁着嘴巴便往他怀里钻来。
    “呵,想不到堂堂仙盟首座,竟跟个地痞无赖一样言而无信,纠缠不休!”
    明殷简直气得发抖,他这是耍无赖吧?是吧?是吧!
    “唉……”只见那人无奈叹息一声,又朝明殷深深行过一礼:“娘亲说得都对。”
    “……”
    “我……”
    “师妹,”华阳用折扇制止住她即将骂出口的话,自己上前一步,对着容辞道:
    “尊上此行是来找矜儿的吧?”
    容辞眼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师父可愿帮我传话?”
    华阳冷呵一声:“可惜矜儿现下并不在秦阳。”
    容辞瞳眸骤紧,不在秦阳?怎么可能?阿衿最在乎家人了,怎么会不回秦阳!
    “师兄,你告诉他这些做什么,”明殷皱眉:“以矜儿的性子,哪怕……”
    明殷顿了顿,终究没将不吉利的说出口,只接着道:“也不愿再与这人有瓜葛。”
    虽然她也着急救矜儿,但她更在乎矜儿自己的选择。
    “阿衿到底怎么了?”容辞自然看出其中蹊跷,面上唇畔笑意渐敛,不禁上前一步。
    元星和小元鹊连连后退,华阳挡在几人身前,朝明殷和元胤摇摇头,毫不避讳道:
    “矜儿早在几日前,便被冥王半路截走,至今生死未卜,只怕是……”
    “告辞。”
    华阳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白光一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师兄,你干什么跟他说这些。”明殷不满地望向华阳。
    华阳却不甚在意,瞟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摇着折扇往回走:
    “怎么不能说?他本就欠阿衿一条命,没道理避嫌不还。”
    *
    元衿依言踏入炼狱之中。
    炼狱威名,外界亦有耳闻,传说凡入了炼狱的魂魄,皆要承受日复一日的锤炼煎熬,直至全然失去意识,成为任人摆布的骷髅傀儡。
    卿良特今日地唤她来此,不是为了恐吓,只怕便是要找她算账了,毕竟她曾触及他的底线—面具。
    事实上,卿良之所以突然对她穷追不舍,大概也是因为那暗金面具的缘故,这一点,在卿良抓她回冥域的时候,她心中便大抵有数了。
    元衿叹了口气,那面具委实不是他的命门,反倒是他的逆鳞。
    “王上。”
    元衿站在炼狱边缘,拱手朝正前方的卿良见了一礼。
    他正负手立于地狱之上,俯瞰下方漫无边际的苦难。
    “过来。”
    他并未回头,只不紧不慢吐出两字,垂落而下的白发在幽幽暗光中愈显清明。
    元衿依言走过去,待行至他身旁时,才堪堪看清前方景象。
    只见他们前面已没有路,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巨窟,里头黑色恶灵不断翻滚尖啸,千千万万的凄嚎汇聚一处此起彼伏,最后竟形成一种十分诡异的风沙声,听得人汗毛直立。
    而就在不远处,巨窟中一座黑塔耸然而立,阴诡至极,细数之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九层,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一层塔上都盛开着一朵镂空的、形态奇异的金花,竟与卿良左脸的上印记所差无几!
    虽然他脸上的纹路只寥寥几笔,更为精简古雅,但大体上极为相似,几乎可以肯定两者属于同源。
    元衿心下亦是惊讶,原来炼狱之中还有这样的秘密,可为何千百年来从未有任何消息流传出去?难道说每一个进了炼狱的人,都再没出来过么?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便格外毛骨悚然,元衿余光扫了下身旁,却只见得到一个覆着面具的削薄轮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良久,卿良终于舍得开口。
    元衿微微低头:“十九层炼狱,名不虚传。”
    卿良缓缓抚摸着骨箫,偏首看向她:“你倒是淡定。”
    元衿亦抬眸望向他,诚实道:“王上见笑,其实我心里怕极了。”
    “呵,”卿良冷笑着回过头,复又指向塔上金花:“知道那是何物么。”
    “小仙孤陋寡闻,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
    “美丽?”面具下,卿良眉心极快地动了动。
    “当然,”元衿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却是妙语连珠:
    “此花形似古凤,想来金凰展翅,凤御九天,便是如此了。”
    她这话求生欲极强,但也不全然是恭维。
    他左脸的纹路真的很像古书中的神凤,一开始还不觉得,现下越回忆越像,寥寥几笔,栩栩如生,配上他那冷白肌肤和雪白华发,着实好看极了。
    “果然生了一张巧嘴,”卿良忽而掐住她下颚:“但今日,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完全走出这无间地狱。”
    “王上终究还是想杀了我,”元衿默了默,表面还算稳定,然而掌心已经浸出一手的冷汗:
    “王上是为炼狱之主,若王上执意要小仙死,小仙今日必无生还之机。”
    原本她预料自己还算性命无忧,可此刻这位殿下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竟起了切切实实的杀意。
    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的生命应当用在有意义的地方,而不是被人无故抹杀。
    她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但是想活,苦苦求饶是没用的。
    “你明白就好,但凡见过本王容貌的人,无不化作炼狱恶灵,本王能留你到今日,是是格外仁慈。”
    卿良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惧意,漫不经心松开她,言语间染上几分惋惜。
    留她到今日,是因为直至前一刻,他才彻底压制住神识里的残魂。
    若非如此,他之前也不会一靠近这个女人便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如今再无掣肘,他自然没理由继续留下她,一个胆大包天的蝼蚁,只是可惜了这双世间少有的眼睛。
    “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本王亲自动手。”
    “别动她……”神识中的呼喊已经很微弱了,卿良面无表情。
    即便她是神座你的心头挚爱又如何,本王最受不得威胁,你以后要寻仇,只管来找本王便是。
    天道怕你,我可不怕。
    “卿良,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吧,其实你的面具一点也不好看。”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令卿良修眉微蹙:“怎么,死之前逞一逞口舌之快?本王不介意让你多下几层地狱。”
    “不,”元衿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戴面具的,凤凰金纹本就是你炼狱之主的天赋,何需加以掩饰,你应当让世间所有人都记住你的真容,实在不必自惭形秽,将如此美丽的容颜掩于鬼面之下……”
    她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擒住了咽喉,他眸光骇然如刀,直直刺向眼前女子:
    “本王需要你来同情?”
    本是极为惊险的场面,然而元衿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极为浅淡,却仍是被卿良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一抹猩色,掐着人直直飞向黑塔顶端,悬于无数恶灵之上,而后冷冷看着她,一点一点放手。
    整个过程中元衿并未过多挣扎,只在最后他即将松手的那一刹那,骤然环抱住他脖颈,霎时两个人齐齐跌落炼狱深窟!
    卿良猝不及防,正欲抽身而去,只见周围渐渐凝聚起一层淡蓝色的透明水幕,阻隔住一哄而上嗜血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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