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这一练就练了一个多月,沈默每晚总是把季夏赶去睡着了才离开,业务范围从毛笔字到山水画,甚至还给他带些课外书来看,季夏简直快觉得沈默是无所不能了。
沈默的伤也渐好,又开始出现在众人视线前处理永安这边的事务,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季夏大多数时候都是从陈府正门去找他,因为怕他摔着,季天和沈默两个人都不许他再翻墙。
这样几趟找下来,永安城基本都知道陈家的公子和夏小少爷关系特别好,把人当亲弟弟疼。
季夏这天又拿着才练出来的字去找沈默,刚进门就见到一个穿白西装戴礼帽的年轻人在院子里大喊要见陈知年。
陈知年,你个狗日的,抢我女朋友,把人搞得肚子大了躲在这里,可让我逮着你了,有本事你出来!
季夏没想到生日那天的事竟然到今天还有后续,想趁沈默没来时多听一会了解情况,领子被人提起来,抱在怀里。
带他去我院子里。
哥哥,季夏被沈默交给后面跟着的小兵,他拽了拽沈默的袖子,哥哥,你要小心,他好凶的。
沈默拍了拍他的头:去吧。
季夏不知道后续是怎么处理的,看见沈默干干净净的回来便以为没什么事。结果过几天回家吃饭的时候才听季天提了一嘴说他们要去地下格斗场。
季夏当场筷子就掉下来了,这个时代的格斗场那得多乱啊,他跳下凳子就往外跑,被季天一把抱住:
宝宝啊,你去干什么,这是他们军校里的事,他们学校里就用这方法解决。
可是季夏不是不相信沈默,只是就算打赢了也会受伤。
他咬了咬嘴唇,突然好恨陈知年为什么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做事,难道就因为沈默能替他背锅吗。
可是沈默的伤也才好了一点啊。
爹爹,我将来也能考军校吗?
季天脸一沉:宝宝,爹爹什么都能答应你,唯有这个不行。爹只想你平安快乐的活一辈子。
乖啊宝宝,咱吃饭,你还小呢,别想这么多,说不定等你长大,天下都太平了。
季夏眼尾微红,知道现在提这个也太早,只好吃饭。
季天看季夏这幅恹恹的模样,只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提什么不好,提沈默干什么。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好的一孩子,竟然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接下来的几天,沈默都没有来找他,季天虽然也没拦着季夏去找他,可多多少少也会偶尔敲点季夏,让他少去陈府。
爹爹,哥哥他真的不是这种人。
他是不是这种人,我们说了都不算,那陈老爷子生日宴会上能瞎打他吗?
季天其实也很矛盾,他当初心软觉得沈默这小孩挺好,可没想到事情会不堪到这种地步。
他们家夏夏又小,他总不能冒着把夏夏带坏的风险去相信他,那他怎么跟夏夏去世的娘亲交代?
季天放缓了声音,蹲下来和他视线齐平:夏夏,你还小,咱们不想这些,爹爹过几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季夏贴贴季天的脸,摇头:爹爹,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季天长叹一口气,别人家的小孩这个年龄正是玩闹的时候,怎么他们家宝宝就这么懂事得让人心疼呢?
行,爹爹厂里还有事,有什么事你跟你季叔说。
嗯。
之后的日子里,季夏没有再去找过沈默,沈默更没有来过一次,墙头树上的枣子柿子都要烂光了,终于到季夏打听来两人格斗的那一天。
可能是季夏这段时间表现的太好,季天觉得以小孩子的忘性恐怕早就不记得了,便不再约束他出门。
季夏明白自己现在的年龄身份也进不去地下格斗场,在外面等着是最好的办法,便带了擦伤药和绷带。
最后他爬上墙在仅剩的柿子里好不容易挑到一颗又红又软的捧在怀里。
他希望沈默以后能事事如意,再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黑锅要背。
季夏翻墙出府后,才发现街上已经热闹得不行。
关于那人要和沈默地下格斗的事情已经在永安城传遍了,大家都相约去看,因此就算季夏认不得路跟着人群走也顺利到达了地点。
下午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季夏打量着很有上个世纪风格的街道,往邮筒后面躲了躲,他可不想还没等到沈默自己就先被人拐走了。
终于等到喧闹的人群散了一批又一批,晚霞落满天际,路的尽头出现了人影。
沈默是一个人走的,往常整齐的头发凌乱,嘴角渗了血,手腕上的伤绑着黑色领带。
季夏站起来,蹲得太久腿发麻,一时迈不开步子,他喊道:哥哥,我在这。
沈默停住脚步,隔着几米的街道看着他。天气渐凉,季夏已经穿上白色的小外套,怀里抱着红灯笼似的柿子,黑亮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哥哥,我腿麻了。季夏见他不过来,小心往前迈了一步,差点跌倒,沈默大步走过来蹲下扶住他。
一个人来的?
季夏点点头,把手里的柿子递给沈默:哥哥是一个人来的,我也是一个人,但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就不是一个人了呀。
沈默定定看他一眼,抬手把人拥进了怀里:季夏,你今年才六岁。
季夏想拍拍沈默的肩膀,发觉自己胳膊太短,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哥哥,你今年也才14,也就比我大八岁。
沈默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没说话。
哥哥,你先擦一下药吧,你之前的伤还没好。
季夏推了推沈默,见他松开手,把背在身上的小布包翻个底朝天,小卖部似的一样样摆出来:快把领带摘了,我来消毒。
沈默这次倒没亲自动手,摊开手掌盯着季夏动作:下次不许再一个人出来,有事在树上绑一根红带,我来找你。
季夏气鼓鼓瞪他一眼:那哥哥这么久为什么都没来找我一次?
沈默笑了一下,用手指抹他的脸:以后不会了。
你爹知道你来找我,恐怕得气坏了。
他发现不了我,我翻墙可厉害了。季夏用绷带系了一个蝴蝶结,动作慢慢轻轻,还呼了呼,哥哥你疼不疼啊?
沈默一把抱起他来:不疼。
哥哥送你回家。
季夏急了,虽然现在季天也不是特别不待见沈默,但见了面肯定没好脸色,尤其在知道他一个人为了沈默偷偷跑出来,恐怕还会骂人。
他蹬了蹬腿:哥哥,我自己回去吧。
沈默打了他屁股一下:乖,听话。
季夏脸上火烧似的:哥哥!
沈默把他的脑袋按在肩上,打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哥哥送你回家。
结果好巧不巧,和正好回家的季天碰个正着,三个人前后脚下车,当然季夏是被沈默抱着的,空气一下就窒息了。
爹。
季天简直恨铁不成钢:进去说。
等到了会客厅,季天转头叫人把季夏带下去,季夏抱着沈默的脖子就是不肯走,连装哭都用上了,可季天铁了心不让他留下来。
沈默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季夏这才不情不愿下来,路过季天这边时,他也觉得自己这次有点过分,简直是要沈默不要爹的节奏。
他跑过来飞快抱了季天一下又贴了贴脸蛋,才跟着下人回去。
不得不说,季夏这一抱让季天成功气消了些,见沈默就有些尴尬。
这前不久还其乐融融一块吃饭,现在连见面都拦着。
沈默从旁边端起茶盏递给季天:季叔,润润嗓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季天不好拒绝,接过坐下来喝了一口,就听到沈默说:今天的事怪我,不会再有第二次。
季天冷哼一声:放心,我也不会让他发生第二次。
很久之后,季天才恍然大悟沈默说的这个事,不是指两人见面,而是指季夏单独出去。
但眼下,两人算是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
沈默在他旁边坐下,声音平静:我知道你不放心季夏,但只要我在一天就保他平安一天,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我自己。
至于你担心我会带坏他,你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他好。
沈默说完就走,几乎没给季天任何反应的时间,简直就像是通知。
季天手里端着的茶微凉,他才叹一口气,心思都给人摸透了,他还说什么。
反正这世态炎凉,各人自扫门前雪,他不指望沈默真能做到刚才所说,他只想季夏在这乱世健康平安的长大、长好。
第51章 真假 唯有你沈默才是他季夏认识的那个
多添点柴,看着那几个炉子,别让火灭了,季天撩起长衫衣摆往床上一坐,宝宝,咱不练了啊,到时候爹多找几个掌柜的给你用,咱们不吃这种苦。
季夏窝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气色已经比之前高烧时好了许多,只是身上没什么劲。
他也没想到小孩子身体会这么娇贵,也就夜里趁沈默走了之后偷偷爬起来练了会画,第二天直接烧得身子都红了。
还好沈默最近有事不会来了,不然恐怕要被训惨了。
季夏下巴蹭了蹭季天的手背:爹爹,我已经好啦,你别担心,快去忙吧。
这些不用你操心,小孩子家家的,季天揉了揉季夏软乎乎的脸颊,
我刚才已经跟先生们说过了,以后都不用来了,那些东西以后都不学了。宝宝先玩个一两年,等长大了爹爹带你去做生意,好不好?
季夏点了点头,眼睛一弯:好。
其实有没有那些先生都无所谓,真正教的人是沈默,但考虑到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才把季天哄好,季夏觉得这事最好一辈子也别跟季天说,就让他以为季家有个自学成才的天才也挺好。
季天越看自己宝宝越满意,原先还怕被自己骄纵坏了,现在只怕是太过懂事了,倒是希望他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多顽多闹。
宝宝,过几天爹爹带你去戏园子玩好不好,季天一下想到上次在戏园发生的事,害怕季夏到时候真去唱戏那就完了,立马改口,还是去马戏团吧,都差不多的,都是戏。
季夏没忍住笑出声,被当做六岁小孩糊弄的感觉还挺奇妙:这可是爹爹说的,可不能到时候忘了。
见季夏和他撒娇,季天喜得眉开眼笑:哎,好勒。
转眼两三天过去,季夏的身体完全好了,穿了白狐毛的小袄子、小皮靴像个白绒球,被季天抱上车去马戏团。
季夏撩起车窗上的遮光帘看向外面,今天似乎是逢集,街道上很热闹,穿旗袍、穿蓝布裙子、穿西装、长衫的什么样的都有。
一抹暗绿色从眼前闪过。
季夏一下坐直了身子,趴在车窗上怎么好像是沈默?
他站在隐蔽的角落里,两指夹着一根烟抽,好像在等人。
距离太远,季夏看不清楚神态,只觉得五官身形有些像,但气质又完全不一样,心脏一下跳得飞快,手脚却冰凉。
一个不想面对的猜测在他脑海里形成。
季夏拉季天的袖子:爹爹,我们能不能逛一下再走呀?
停车,季天就着车窗往街上看一眼,还挺热闹的。
街上人多,季夏一下来就被季天抱在怀里,他趴在季天肩膀上往那个角落瞧,想知道他来这到底干什么。
没想到和陈知年的目光对个正着。
季夏心头猛地一跳,缩回季天怀里。
宝宝怎么了啊,想要这个吗?
季天正好抱着季夏到一个陶瓷店门口,展台上摆了各种各样新奇玩意,看起来确实像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季夏点了点头:爹爹,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刚才陈知年看他的眼神太让人不舒服了,又兴奋又诡异。
当然好,宝宝你喜欢什么拿什么,大不了爹爹就把这店给盘下来以后让你当老板。
季夏被季天财大气粗的模样逗笑了,心情稍微好一点:爹爹要是买不起羞不羞。
敢瞧不起你爹,走,今天不买到你眼花爹不叫季天。季天笑着把人往上颠了颠,捏住季夏的鼻子。
几乎前脚刚进门,后脚人就跟上来了。
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响。
季老板,好巧。
季夏从季天怀里探出头,这才第一次把陈知年看得清清楚楚。
和沈默很像,不管是五官还是身形,眼下连冷漠端正的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都几乎一样。
陈公子巧啊。
季天皮笑肉不笑,把季夏抱紧了些,心想这小子才消停多久啊又来找他们家夏夏,幸亏夏夏是个男娃,不然他真怀疑是不是看上夏夏了,那他连夜搬工厂转移。
这是令郎吧,真是一表人才。陈知年招了招手,后面跟上一个军官似的人,手里提了各种各样新奇玩意,认识这么久,才想起准备些薄礼,还望季老板不要介意。
季夏垂下眼眸,觉得两人简直云泥之别。
用不着,我们夏夏不喜欢这些,多谢陈公子美意。
陈知年视线在季夏卷翘的眼睫上一扫而过,突然道:季老板真是有福,令公子长得真是天姿国色。
最后四个字又轻又慢,一字一顿。
季天虽然没读过书,但也听出这不是个夸男生的好词,当场就一拍展台发火了:
你他妈读过书吗?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天姿国色,我看你他妈骚里骚气不男不女。
陈知年倒也没生气,从季夏的角落看得更是一清二楚,陈知年神色里甚至还有些心满意足如愿以偿的意思。
陈知年理了理袖口,微微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季老板,我刚才脑子糊涂,您骂得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