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原来是学弟啊。沈渝注意到少年手腕的纱布,你怎么受伤了?
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垂下眼睑,淡淡地说:不小心划伤了。
两人你来我往没聊多久,少年就被匆匆赶来的家长接走了,直到接走,沈渝都没问道少年的名字。
而那个被他误认为是少年家长的男子其实是少年的班主任。
沈渝半靠在床上,通过班主任和夫妇的对话中得知,少年竟然是自己割的手腕,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渝思来想去不对劲,啧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护士的叮嘱,瘸着脚追赶少年。
三人没走远,沈渝望着少年的背影大声喊:学弟!听说北城有蝴蝶谷,你要不要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齐警宇愤愤地看着沈渝:陪我小蝴蝶!
沈渝心想,这人怎么还碰瓷呢。
第38章 第一张合照
第一张合照
自那以后,一束光照进了齐警宇原本灰暗的世界。
齐警宇一边积极配合治疗,一边收集有关沈渝的信息。他向父母打听沈渝的存在,在贴吧里买断沈渝的照片,在洁白的画布上留下沈渝轮廓的痕迹。他甚至知道沈渝家在哪个区哪个小区哪栋楼哪一层哪一户,他也知道高三逸夫楼五层靠近厕所那间教室的倒数第三排桌角有一块掉漆的位置是沈渝的。
但他至始至终没有去打扰沈渝的生活。
沈渝和他不一样,是令人向往,太阳一般的存在。
而他只能偷偷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窥视沈渝和朋友们的欢声笑语。
再见到沈渝时,是他代表高一前往北城参加全国数学竞赛。
原本发高烧没法参加的沈渝也在队伍中。
齐警宇扣着帽子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平稳的胸膛下是狂躁的跳动。他听到沈渝和同行伙伴的轻语,以及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低年级的同学在小声讨论突然出现的沈渝。原来沈渝原本放弃了这次参加竞赛的机会,结果听到比赛地点在北城,不顾生病的身体,还是向指导老师打了报告,申请想要一同前往。昨天夜里还在医院打点滴,今早直接赶来乘坐校车。
一双沾有些许露珠的运动鞋停在齐警宇前方,随后他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点沙哑,但是带着笑意。
面带病色的少年虚弱地朝他招手,学弟,又见面了。
从没奢求过会被对方记住,在被认出来的瞬间,齐警宇还是有一两秒的愣神。他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淡淡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
仿佛不介意他的冷淡,沈渝和他旁边的人打了个商量,换个座位。
沈渝就坐在他旁边,距离不过五厘米。拐弯时由于惯性,两人还会出现衣服相贴,肩膀碰肩膀的情况,每次靠近,齐警宇都能感受到从沈渝身上传来的灼热异常的温度。
后座颠簸,少年的脸色不太好看。
像是察觉到了齐警宇没说出口的关心,沈渝闭着眼自说自话:有点晕车也不知道要开多久我没事
齐警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去前面坐。
就坐这里。少年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还以为学弟不认识我了呢,那我专门从医院跑过来可就没意义了。
齐警宇的手一顿,陷入了思考,接着从兜里掏出什么,放进少年的手心,冷冰冰地说:还你。
沈渝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手心里躺着的一颗包装纸被捏得皱皱巴巴的奶球糖,一下子笑了出来。
笑声传到齐警宇耳朵,某人别扭地转过头,佯装欣赏景色。
那就谢谢学弟了。
少年拆了糖就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奶味充斥整个口腔,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沈渝把剩下来的糖纸在手里折来折去,变换花样,他的手工确实不行,一团糟的东西非说是老鼠,还显摆式地拿给齐警宇看,说要送他。
齐警宇接过四不像的老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揣进了兜里,轻轻说了个谢谢。
学弟,你在听什么呢?沈渝的嘴闲不下来,没过多久,偏着头又对齐警宇一直插在耳中的耳机产生了兴趣,给我听听行吗?
眼看着沈渝要动手取耳机,齐警宇立马划开屏幕,按了暂停键。
沈渝拿来一听,根本没有声音,疑惑地抬头:你在听寂寞?
齐警宇抿直唇线,淡淡地说:太吵了,隔音的。
由于路途遥远,车里的学生基本都在补觉,打算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参加竞赛,只有沈渝在小声说着话。
以为齐警宇嫌他吵,想要休息,于是沈渝识相地闭了嘴。
发烧外加晕车,沈渝精神不是很好,没过一会儿就偏着头睡着了。
等到沈渝睡着后,齐警宇终于松了口气,把耳机绕成圈,连着手机藏进包里。
要是被沈渝发现他在听他偷偷录的沈渝的声音,那就完了。
沈渝睡得并不安稳,身体随着汽车晃动,脑袋被撞了好几次。
齐警宇试探性地碰了碰沈渝,没醒。
调整了一下坐姿,齐警宇小心翼翼扶着沈渝枕在他肩头。
许是嫌齐警宇太清瘦,骨头硌得慌,没过几分钟,沈渝就发出不满意的哼唧声。
在沈渝清醒的前一刻,齐警宇收了收肩膀,把手垫在肩膀上,让沈渝的脸靠在他的掌心上,沈渝蹭了蹭,觉得舒服了点,这才满意地睡去。
两人就这样保持同一个姿势,坚持到了北城。
到达目的地,一觉醒来,精神饱满的沈渝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而齐警宇则是眼底发青,四肢僵硬,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但因他平时也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同年级的学生没有多言,各自拿好东西就下了车。
这次时间比较赶,下车后,沈渝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和齐警宇聊聊,两人就被各自的带队老师带走了。
之后几天,沈渝一直没来找齐警宇,就连吃饭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听到同学们的闲言碎语,齐警宇才知道沈渝偷偷离队了,老师们都忙着在找他。
齐警宇也有点担心,但他隐隐约约知道沈渝跑去了哪里。
直到最后一天,正式比赛时,齐警宇才看到气喘吁吁朝他跑来的沈渝。
沈渝手支在大腿上,大口喘着气:等会儿考完你别走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话刚说完,沈渝就被后面赶来的高三带队老师拉走了,齐警宇手里的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沈渝一边走一边喊:别忘了啊!
没说让他在哪儿等,也没说去哪,齐警宇却异常期待,甚至迫不及待提前交了卷。
齐警宇交了卷就守在门口,等到人群散去,才看到最后出来的沈渝。
沈渝低着头,嘴角下垂,考得似乎不理想,但抬头看到如约而至的齐警宇,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警宇看见他笑,嘴角不由得翘了一点。
幸好他提前交卷了。
比赛结束后并没有马上启程返航,带队老师给辛苦考试的学生们留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大家可以在周边转转,买点特产回去。
但记住一点,不能走远。
沈渝有了先例,被下了禁足令,带队老师警告他,如果他再敢私自跑出去,学校将给他下处分。
齐警宇看着言听计从,嗯嗯作答的沈渝,还以为出行会作废,结果刚回酒店,沈渝就瞒着老师偷偷来找他,然后拉着他直接跑,出了门,上了一辆开往北城郊外的旅游巴士。
两人来到了郊外的蝴蝶谷。
沈渝提前来过一趟,还特意借了相机,方便记录。
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齐警宇看到漫天的蝴蝶在随风起舞,大如枫叶,小如雪花,颜色各异,有的色调单一,有的斑驳陆离。
里面是不是有他想找的人?
齐警宇试探性地伸了手,片刻后,一只色彩鲜艳,花纹复杂的蝴蝶停在他的指尖。
看到不是想的那只,齐警宇有点失望,但又怕惊动了它,一直举着手,舍不得收回。
咔嚓一声,他听到相机闪光灯的声音。
随后传来沈渝欢快的声音:学弟!看来我奶奶挺喜欢你的!
齐警宇记得沈渝曾说过他奶奶喜欢艳丽的颜色。
于是他更加小心地呵护着指尖的蝴蝶,生怕它一不留神就飞走了。
不久,沈渝肩头也落了一只黑底白斑的蝴蝶,沈渝发现后高兴地说,学弟,你看!是上次那只!
蝴蝶黏在沈渝身上,就连他跑动也没有离开。
齐警宇呼吸一滞,小声地说:我外婆也很喜欢你
蝴蝶谷离他们入住的酒店有两小时的车程,两人没敢久留,乘坐最后一班返程车回了市区。
在那之前,齐警宇又从沈渝那里得到了一份礼物。
沈渝找人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答应下次见面的时候,洗好交给他。
照相时,齐警宇有点拘束,手不知该放在哪里,面对镜头也有点慌张,甚至手心还起了汗。
沈渝一把揽住齐警宇的肩膀,笑着看镜头,学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齐警宇只轻轻嗯了一声。
返校后,沈渝两次私自离队的事情传到了教导主任耳朵里。
虽不能真给好苗子的沈渝记过,但不能不惩罚他。
于是沈渝被罚跑圈。
在烈日当空的晌午,沈渝跑的满头大汗,却是面带笑意,甚至热情朝看热闹的同学们打招呼。
大家都说沈渝是发烧发糊涂了。
竞赛考得一塌糊涂,丢了报送名额,居然还笑得出来。
只有齐警宇躲在角落,默默注视着沈渝奔跑的身影,脸上是少有的轻松的表情。
他等着下一次的巧遇。
然而,自那以后,齐警宇再也没了沈渝的消息。
沈渝一下子从学校消失了。
齐警宇也曾去过沈渝家附近,没见着他。向人打听沈渝,他们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十七岁少年就这样消失在了齐警宇眼前。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沈渝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几年后,某次例行医院检查。
沈渝看着体检表上的身高有点郁闷:齐警宇,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好像比我矮啊?你后来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高了?
齐警宇想了想:大概因为我喜欢吃鱼吧。
第39章 学弟,好久不见。
学弟,好久不见。
齐警宇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幻想着和沈渝重逢的场景。
他还想再听到对方笑着对他说一句:学弟,好久不见。
可没想到再见时对方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那年齐警宇大学刚毕业,和一帮警校的同学吃散伙饭。
向来滴酒不沾的人,抱着酒瓶子,二话不说,仰着头直接往嘴里灌,场面着实有点吓人。
在场的人喝得都不少,瞧不出别的,纷纷调侃齐警宇,说他四年以来一直对人冷淡得很,本以为是个形影单只的独行侠,没想到也是个重情义的主。
齐警宇没反驳,告诉了班长一声,放下酒瓶子就出了门,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店。
有些事,他需要借助酒精麻痹自己才能鼓起勇气去做。
他有沈渝的消息了。
就在前几天,沈渝曾经的高中同学告诉他的,说远远见过沈渝一眼,还在渝城,但隔得远,不确定是不是他。
齐警宇得了消息没敢第一时间去求证,怕是空欢喜一场。
这些年,他没少找过沈渝,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妈不理解齐警宇为何要在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身上下功夫。
说到底,连齐警宇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
他只能再次搬出那个毫无逻辑的理由他还欠我一张照片。
一击就溃的借口说服不了齐母,也说服不了他的内心。
此刻酒的后劲上来了,晕沉沉的齐警宇迫切地想要见到沈渝。
想同他相认,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普通朋友,并排坐在露天的操场,无声地打声招呼,然后平淡地询问对方近况。
问他过得好不好,这些年去了哪里,以后有何打算。
以及当初为何要离开。
想到这些,齐警宇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他凭什么去过问沈渝的生活和选择。
沈渝离开后,他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对他而言,回忆里那个在医务室笑着同他讲故事的少年便是那无意穿堂风,是他触不到的光,是他的晴天下雨。
有时候,眼前不过是与他毫无关联的点滴,脑海里却全是与他有关的片段。
抱着侥幸的心理,齐警宇一个人逛到了沈渝家附近。
他想,如果能远远看上一眼,看他安好,他也满足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齐警宇远远瞧见马路中间站着一人。
这人在六月三伏天穿着反季的针织毛衣,下面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脚上只有一只家居拖鞋,另一只不知道丢在哪里。佝偻着背,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红灯都亮了,这人还是没有移动的意思,身旁好几辆车从他身旁闪过,都在骂咧咧地骂他是个疯子,要送死也别拖累别人。
大概是被风驰电掣的汽车吓破了胆,这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头往后仰,露出了面如死灰的脸庞。
只一眼,齐警宇瞳孔紧缩,瞬间认出了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少年。
晚上的视力有限,再加上谁也想不到会有一个人躺在马路中央送死,顶着绿灯,汽车照样呼啸而过。眼看着一辆载重卡车就要开来,齐警宇想也不想就闯了红灯,一边闪躲着来往车辆,一边往沈渝所在的马路狂奔。
那是齐警宇这辈子第一次违反交通规则。
幸好卡车司机发现得及时,踩了急刹,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齐警宇慌了神,又松了口气,道过歉后,连拖带拽把精神恍惚的沈渝弄到了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