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4)

    中间白渺倒是醒了一会,可那时他透过不大厚实的车帘看向外边,只觉得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时刻。他本想开口唿唤,却一张嘴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声音都难以发出,唿吸间都一抽一抽地疼;至于身体更是无力酸软,全部肌肉都有种过度运动后的痛感。
    这样的情况,白渺便意识到自己病了,可是他却无力反抗,只能在浑浑噩噩之间又陷入沉睡,更是加重了病体。
    祸不单行,大概就是如此了。
    白公子、醒醒!快醒醒!玉殊亲拍少年的脸颊,见人没有反应便抬手掐住了对方的人中。
    皮肉上的刺痛驱散了白渺沉重的困意,在玉殊轻拍的间隙,白渺终于在浮浮沉沉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便是睁了眼,他也有些瞧不清东西,看着的人影也蒙上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如纱如衾。
    白公子?
    是玉殊的声音。
    白渺使劲儿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扶着自己的人的是谁。
    他无力扯了扯唇角,语调怠惰清浅,你、你要带我去哪
    去个没人的地方。玉殊见人醒了,心中稍微轻松。他撩开了白渺的衣袖和袍角,见那绑着对方双手、双脚的麻绳都在,这才彻底放心,我的人已经给武帝留下了口信那信上说了,是你自己要离宫的,也是你自己厌倦了武帝白渺,你说这样,那暴君会放过你吗?
    即使是面对这生病的白渺,玉殊语气中的幸灾乐祸都好不掩盖,甚至也可以说他是故意叫白渺知道的。
    你白渺拧眉,他想脱离玉殊的掌控,可手脚的束缚以及身体的孱弱,都叫他有心无力。
    玉殊冷笑,他使劲儿掐住了白渺的下巴,强硬道:你可知道,乔知最擅长什么?
    见白渺垂眼沉默,玉殊倒是不恼。他细细用指腹摩擦着白渺因为病体而炽热一片的肌肤,手上的力道逐渐变大,叫白渺侧脸生疼,乔知是我的属下,他最擅长的便是模仿字迹。
    肤色苍白、眼神阴鸷的青年忽然笑出了声,仿佛遇见了什么令他开怀的好事:
    你说,若是暴君瞧见了你亲笔留下的书信,会作何感想呢?
    让我想想啊大胤帝后,感情深厚,一个帝王、一个国师相伴几年,可如今大婚没多久,这皇后便写信私逃皇宫,以成武帝那暴戾的个性,是不是会认为
    你背叛了他?
    玉殊字字如刀剑,狠狠插在白渺的心头。
    白渺信任武帝,但同时他也一直知道武帝的心病,那个人因为从小的经历就没有安全感,而后来更是因为白渺妖精的身份而害怕失去。有的安全感即使白渺在努力给予,可于涂修霆来说也是沟壑难填。所以白渺真正担心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不知所踪,而导致武帝在焦急下气到自己的身体,或是做出什么叫人悔恨的事情。
    你、你简直无耻!白渺厉声道,可却声声艰难,低骂一句都只能剧烈喘息,还时不时伴随着咳嗽。
    可他因为病体的缘故,声线却弱得可怜,这动静被玉殊听在耳朵里还有几分娇柔的怜意。
    白渺,我是无耻,可抵得过涂修霆那暴君吗?玉殊松开了钳制着白渺下巴的手,在他的力气之下,少年白皙的下巴两边留下了青紫的痕迹,怕是好几日都难以消退。
    白渺沉默,他心里排斥的厉害,纵然是他与武帝初始,男人都不曾这般对待过他。这一刻他才不愿管玉殊有什么想法,他只想赶紧回去见武帝。
    玉殊哼笑一声,并不将白渺的这点儿骨气放在眼里,他本就震怒于这人与武帝有染,存着心好好教训一顿,眼下便正是时机。
    他冷笑:白渺,你听好了你一日不服软,我便一日不会给你寻大夫,若是你再惹我不快,饭食也莫用了!
    这一刻的玉殊公子哪里还有过去的温润尔雅,他的脸上尽是嫉妒,眼里是深深的暴躁、冷郁,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玉殊冷,白渺比他更冷:贺公子自便。
    说着他就偏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虽然白渺自己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对着玉殊的那张脸,他却如何也不愿意服软。
    本来在前几日不欢而散后,白渺就有些不喜在自己面前说武帝坏话的玉殊;而昨日他又被此人打晕绑了出去,这也令白渺明白,这几年他以为的情谊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可能对于玉殊本人来说,那一切不过是可以利用的踏板。白渺知道自己错付了交友的真心,他责怪自己大意的同时,也恶心于玉殊的作态,便是被威胁也不愿同对方虚与委蛇。
    不过至少现在白渺知道,这人应该还不会动自己。
    玉殊见白渺软硬不吃,心中生气,也不愿多说,只是甩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真的出去了。
    而之后的时间里,纵然是白渺被风寒折磨的再孱弱,果真如玉殊所言,白渺不服软,他便不给寻大夫。
    白渺自己也是个能忍的,被捆着手脚,拖着病体坐在漏风的马车里,即使烧得头脑发昏、嗓子发干也不求饶一句。他倒是也不担心自己发烧烧傻,对于古人来说风寒发热都是大病,一个不小心便会一命呜唿。但是对于白渺而言只是片刻的难受,他本体为妖,只要熬过了这段艰难,并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这也是他能强硬态度不向玉殊求救的原因。
    马车颠簸,白渺身上也难受的厉害,只能闭眼,心中却是盼着武帝的出现。他不知道玉殊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但愿陛下不会被那些手段欺骗。
    *
    皇城,无极殿中。
    此时殿内一片沉静,叫人不敢喘一声大气,压抑的气氛从武帝的身上源源不断发散,将整个殿宇都包裹了起来。
    他手中捏着一张纸条,从指缝中露出的只言片语赫然是白渺的字迹。
    这纸条,便是玉殊口中乔知仿写白渺字迹而留下的书信。
    作者闲话:  二更
    小小小虐预警
    第231章 掳走(下)
    时间推移到昨日晚上。
    武帝在无极殿中等着白渺一同用饭,却左右不见人,正当他想派人去接白渺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伺候在白渺身侧的内侍颤颤巍巍跑了过来,想要求见圣颜。
    武帝本不想理会,可那内侍说是有关小殿下的要事上禀,武帝这才叫侍卫将人放了进来。
    参见皇上,内侍连忙叩拜,一脸着急的模样,陛下奴才是伺候在小殿下身侧的乔知,今个儿一早小殿下便给了奴才一封信,说是要在此时亲手交给陛下。
    哦?武帝轻哼,倒是心中生起了兴致,只以为是自家小莲花想要玩什么情趣。
    他接过信封,见那上边还细致地勾画出了一朵莲花,心中好奇的意味倒是愈发浓重。
    展信低头看着,可武帝却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他捏着薄薄信纸的手上绷出青筋,遒劲的腕骨上似乎有种要冲破血脉的怒气在冲荡盘旋。
    大胆!怒气横生的低吼从武帝唇间奔出,他手中紧捏着信件,起身抬脚就将那跪在地上的乔知踹了出去,不过他到底记着这是伺候在白渺身边的人,便脚下只用了三分力气。
    武帝低沉着一张脸,眉骨处的凸起彰显出一种阴冷的暴戾,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知被踹得生疼,他忍下了心底的恨意,按着公子吩咐的一般,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推卸了个干净,陛下饶命!奴才也不知道!这是小殿下交代奴才按时呈给陛下的,奴才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求陛下开恩、饶奴才一命吧
    乔知虽是求饶,却也在小心给白渺上着眼药,奴才只知道小殿下这几日总是提起那玉殊公子,说是不喜宫中的生活,其余的奴才真的不知道了
    提起玉殊?武帝沉下了眼神,他握紧了手中褶皱的纸张,原本心里冲天的怒意却因为乔知的一番话而微微动摇。
    是,就是那醉芳庭的玉殊公子。乔知解释着,努力按着公子的吩咐,要让武帝知晓白渺离宫是因为对方选择了公子,虽然他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这般故意为之,这样做岂不是加深了暴君的恨意?
    但是乔知不会问为什么,作为公子的心腹,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奴才还记得,小殿下似乎是、是觉得陛下
    觉得什么?武帝冷硬的轮廓,叫瞧瞧抬头的乔知看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小殿下觉着陛下太过于管束,小殿下他、他不愿这般
    乔知说得结结巴巴,确实字字句句说在了武帝会在意的点上控制欲、占有欲,容不得白渺离开太久,眼里见不得沙子
    涂修霆觉得自己听见这些应该是生气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小声在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呢?
    武帝想起了白渺的模样,纵然他此刻再生气,心中阴暗的想法止不住地往出冒,可是他对于白渺还留下了一丝希望如果这是一个阴谋,那么他的渺渺才不会说这些话。
    这时,一路驾着轻功而来的歧仲匆匆忙忙来此,一脸焦急。
    武帝见来人,眉头一顿。
    歧仲俯跪连忙道:陛下恕罪,属下在书院跟丢了小殿下,那伺候的宫女乔玉说小殿下自己偷偷走了,而她只是听命于小殿下这才靠自身想要引开属下。
    宫女呢?
    已经被属下抓住了。歧仲不敢抬头,属下追了出去,但是不见小殿下,已经让其余人继续搜索了,便先行回宫禀告陛下。
    歧仲一直都是跟在白渺身后的,在白渺去女子书院中后,他就一直藏身于房梁上,而中间准备回程的时候,乔玉又道丢了令牌,那时歧仲已经候在了房顶之上,这才错过了贼人的出现。而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小殿下掳走的人,能力必然不差;再加上中途有乔玉胡搅蛮缠,却是有几分混淆了歧仲的视线,这是他的过错,认罚也是必然的。
    请陛下责罚。歧仲叩首。
    找到人后再罚你!武帝冷声,派魇龙卫全体出动,去找人!还有禁卫军去将醉芳庭给朕抄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虐,朕倒要看看,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敢朕的眼皮子底下动心思!
    实则,武帝心中的阴暗已经压不住了,他甚至在想若是渺渺真的不耐这皇宫中的生活,想要偷偷离开他该怎么办呢?如果是真的,那么待他将渺渺重新抓回来后,便用锁链将其圈在他的金屋之中吧大步走出无极殿的涂修霆侧眼看向了御书房,在那个机关后的暗室中,还藏着一个白渺没有窥见的秘密。
    这一晚,整个皇城都躁动了,宫中的禁卫军尽数被发动,银光粼粼的铠甲在夜间的灯火下显得特别不近人情,整齐如一的步伐声惊扰了多少沉睡的家庭,可街道上肃杀的气氛却又叫人无端紧张。
    皇城的大门被紧紧守着,禁卫军们挨家挨户的搜查,那盛极一时的醉芳庭被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一身黑袍的武帝进去后,似乎有过路人隐约听见了醉芳庭中凄怨、惨烈的哀嚎,最终都在黑暗中化为虚无。
    只是当武帝再次走出醉芳庭的时候,他古铜色的手指上沾染了浓稠的血迹,便是在指甲缝之中似乎都能瞧见残破的血肉;而他的一身黑袍虽然看不出红色的痕迹,却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深红的血迹,随着武帝的步伐而点缀在他身后的道路之上。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醉芳庭中的人一个也逃不过。
    只是这晚的忙碌也不曾找到白渺的半点儿消息,怕是人已经出了皇宫,而那玉殊公子也不知所踪,想必这人就是其中的主事者。
    武帝在醉芳庭中发现了好些个藏匿的前朝余孽,甚至还见到了曾经对立的老熟人。
    这群人倒是嘴硬,那时涂修霆空手便了解了其中两人的性命,便是用着内力的手掌活活将人撕开,鲜血四溅,纵然其他余孽瑟瑟发抖,却是不曾吐露出半点儿有用的消息。武帝心下不耐,便叫手下将人尽数押回罪奴庭好好刑讯,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回到无极殿后,武帝便枯坐到第二日天亮,他手中捏着那张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又看,其中的字迹同白渺一模一样,连带着写文章时的习惯也是无甚差别,涂修霆无法说服自己这信件不是出于白渺之手。
    渺渺,若你真的逃了
    顿了顿,武帝眸光发沉,自言自语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狠意,那便关你一辈子吧
    他将那皱皱巴巴的纸条重新铺展放在桌面上,脸上看不出深浅,只是那周身压抑的气氛叫人难受。
    终于,带着魇龙卫将皇城近郊都搜查了一遍的夜歧回来了,主上,属下打听到了,昨天傍晚便有一驾马车赶在关城门前出去了;周边有看见的农人,说是一路往东南边,属下已经派人继续寻找了。
    东南边大胤靠北,冬日是极冷的,而东南边多是水乡,比起北方的干冷倒是多了些水汽。
    追!武帝起身,准备亲自带人去寻。
    *
    与此同时,玉殊已然抛下马车,换做了走水路。
    这几日虽是大雪纷飞,但是大胤东边连着大海的河水却不曾冻结,寒江之上偶尔能见到细碎的冰碴子,这一年枯萎的芦苇上还积着一层薄雪,而那江中正是一尾小船静静飘着。
    从陆路换成水路后,玉殊便不那么着急了,毕竟就是武帝再敏锐,也不一定能猜到他会选择走水路。
    但是同在小舟上的白渺就不那么好过了,玉殊说到做到不曾给他寻大夫。尤其在上船后,白渺也不晓得这玉殊是发了什么神经,非嚷嚷着什么白公子被玷污了、白公子身子污浊、脏东西就该用这寒江之水好好洗洗芸芸,硬是拽着白渺的病体、将人剥了大半衣裳按在小舟之上,用那寒冷刺骨的江水浇在少年苍白、脆弱的身体之上。
    白渺的病本就拖着,如今又被这冷水浇透了全身,只能颤抖得蜷缩起来,身子越发虚弱。他脸上的红晕像是熟透的朱果一般,红得糜烂,背后血色的龙纹更是在江水刺激下愈发显眼。
    这般情景被玉殊看在眼里,他揪着白渺柔软的银发怒骂淫贱、肮脏,只恨不得用匕首将少年背后的龙纹、字迹尽数毁去,若不是因为他看白渺虚弱地要坚持不住了,恐怕在船上这几日非得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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