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剧烈的心跳声从耳膜深处一点点退去,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渐渐模糊了。他能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会有多丢脸,可他忍不住了。
    他抬起右手臂,在眼泪滑落的瞬间挡住了自己的脸。
    郑卓廷问他现在最想看到谁?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黄晟业的脸。可也仅仅是一刹那,那张脸就四分五裂了。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缺掉的一个洞让他清楚自己早就不能去依赖那个人了,明白以后无论再遇到怎样的伤害和挫折,都不会再有人来心疼他,护着他。
    这样的领悟早在他决定离婚的时候就明白了,可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觉得痛,现在却这么难受?难受到呼吸都要喘不过来?
    泓溪?
    郑卓廷的语气又恢复到最初安慰他时那么温柔,可这样的温柔却让他感觉到了无措。
    身侧的沙发被一道重量压到下沉,他能感觉到郑卓廷坐下来了。但不同于刚才容易惊吓的状态,现在的他平静了许多。即便流泪还不受控制,却已经不会害怕了。
    郑卓廷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塞进他手心里。
    见他依旧没有动,郑卓廷低声道:抱歉,我刚才的语气有点重了。
    捏着手心里柔软的纸,陆泓溪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感,半晌后才开口: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冷静下来。
    那你现在好点没?郑卓廷看着他问。
    陆泓溪拿开手臂,眼泪已经被袖子部分的布料吸收了,因而脸上唯一能看到的狼狈就是那双红肿的眼睛。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避开郑卓廷的视线,他撑着沙发坐起来,道:我没事了。
    他的样子确实比第一次强行冷静时自然多了,郑卓廷稍稍放下心,又问他刚才在找什么。
    他沉默片刻,语气有些艰涩地道:泳裤。
    郑卓廷了然了,让他坐着别动,自己去帮他找。可是把休息室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条泳裤。
    陆泓溪神色凝重地和郑卓廷对视着,如果哪里都没有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把他的泳裤带走了。
    郑卓廷回到他身边坐下,问他对那个人有没有印象?
    他皱着眉摇头,事发时他脑子始终是晕乎乎的,根本看不清。
    见他难受地捂住头,郑卓廷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不要再想了,还是先送他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打算。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便在郑卓廷的搀扶下站起来,不过到门口时他又停下,把浴袍的下半部分打了死结才迈出去。
    郑卓廷走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这样可以挡掉不少视线。一楼的几个客人都以为他喝醉了,也没人过来打招呼,直到走进更衣室,郑卓廷拿了他的衣服过来,又帮他守着门,等他穿戴好后才去换自己的衣服,陪着他从小门离开。
    坐上车后,他发了消息给霍森,说自己先走了。直到回到家楼下都没收到霍森的回复,想来那边的PARTY还在热闹进行着。
    身边的人看着他道:我送你上去吧。
    他本想拒绝,可是看着种植了大片绿植的小区道路,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只得道:麻烦你了。
    郑卓廷没说什么,陪着他走进去,坐电梯到27楼后,看着他走到家门口去按指纹锁。
    本来解锁完就能直接进去的,可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郑卓廷上前问道。
    陆泓溪弯腰检查门锁,指纹锁的蓝色光没有亮起,他又试了几下,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郑卓廷替他看了看,道:可能是没电了,你是不是很久没换过电池?
    他愣住了,这房子他才住不到一个月,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个情况。
    看了看腕表,郑卓廷提议道:已经两点了,不如今晚先去我那边睡吧。
    陆泓溪握紧了手指,没有马上回答。
    他已经到家门口了,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进去洗个澡,然后躺到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他需要一个熟悉的,能放松的环境来让自己喘口气。
    但是都两点了,他能去哪找开锁师父?
    似乎除了郑卓廷那里,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鬓边的刘海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郑卓廷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点头,又一次说了句麻烦你了。
    郑卓廷的喉结一动,都涌到嘴边的话却被咽了下去,转身带着他回到车里。
    代驾司机还在驾驶座里等待着,从他家到郑卓廷住的地方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除了前排导航不时发出的机械女声外,他俩谁都没再说过话。
    郑家在首都没有房产,这次郑卓廷回来,倒是买了一套当做投资。不过因为是临时添置的,四室两厅的房子只有一间主卧有床,其他三间都是空的。
    进门后,郑卓廷给他拿了双全新的拖鞋,又把他带到主卧去,指了指床和里面的洗手间:你晚上就睡这吧,洗手间里有卫浴。
    说完又打开衣橱给他拿了套自己的睡衣和干净的浴巾毛巾。
    接过这几样东西后,陆泓溪迟疑地看着郑卓廷:这是你的房间吧?我睡客房就可以了。
    郑卓廷把家里的情况如实相告。得知他要去客厅睡沙发,陆泓溪有点愧疚了,道:我睡沙发吧。
    不用跟我客气。郑卓廷温柔地笑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睡床舒服一点,关上门也能安心些。
    陆泓溪的唇松开一道缝,看着郑卓廷转身往外面走去,还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等外面的脚步声走远后,他来到门边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锁扭上了。
    他知道这个举动有点过分,但这一刻他真的很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安心。
    转过身后,他打量了一遍这间房。
    郑卓廷的卧室比他想象中干净多了,装修的也很素雅。洗手间的地砖和墙上的马赛克瓷砖都是白色的,浴缸一尘不染,连银色的淋浴头都光洁得能照出影子。
    他锁上洗手间的门,把睡衣和浴巾放在干衣架上,走到镜子前和自己对视了一眼,这才抬起手臂解外套的扣子。
    脱掉衬衫后,他看了看胸口和后背的位置。刚才他浑身无力,虽然有了不该有的反应,但好在那人刚把他绑到电扇下郑卓廷就来敲门了,否则他真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
    想到那人的手曾在他腰上流连忘返的举动,一阵反胃的感觉冲了上来,他蹲在马桶旁边,吐到了头晕目眩才停下,又回到洗手台漱口。
    纵然心里还是很压抑,但他没有再给自己难过的机会。站到淋浴下冲了好久,吹干头发后躺到床上去,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
    这张床很软,枕头上还有淡淡的沉香味道,和他刚才用的洗发露是一样的。原以为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会很难入睡,结果他闭上眼没多久,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郑卓廷站在打开的冰箱前面,看着常温层里的牛奶,考虑了片刻后又把门关上了。
    今晚陆泓溪喝醉了,又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应该喝点牛奶才好入睡。但是想到刚才自己出来时陆泓溪把门锁上的举动,那个人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个没有打扰的环境。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由于睡衣在卧室里,便穿着浴袍出来。本来该躺到沙发上睡觉的,但是看着落地窗边柔亮的月光,他又没有睡意,便倒了杯伏特加,拿上烟去了阳台。
    靠在栏杆上俯瞰着凌晨的夜景,郑卓廷点燃一支烟。等尼古丁的气息放松了大脑后,今晚发生的事又浮上脑海,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张脸。
    是浑身赤裸,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地靠在他怀里的陆泓溪。
    当时郑卓廷根本顾不上去想,现在许是周围都安静下来了,脑海就开始不受控制。
    他从来不知道陆泓溪还能有那样的一面。
    那么的
    狠狠吸进一口烟,盯着手指间的星火,郑卓廷有点恍惚了。
    他忽然发现,今晚文修的数次暗示和误会还是起了些效果。
    即便他以前没动过那样的念头,这会儿却有点道不明了。
    可是怎么会呢?
    就算陆泓溪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的啊。
    仿佛是为了提醒他。陆泓溪瘫坐着,双臂被吊在电扇下的一幕又横在了眼前。而一些当时没注意到,却被潜意识记住的细节也浮上了水面。
    比如那沿着白皙的脖子往下滑的汗珠。
    又比如带着尾音的,黏糊糊的喘息声。
    意识到嘴里很干时,郑卓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管,指尖发烫的热度也让他回过神来。他掐灭烟头,看着杯子里剩下一半的冰块,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还是赶紧去睡觉。
    他躺到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催眠自己。也不知躺了多久,感觉到快要睡着时,一声激烈的叫喊骤然传来。
    他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后立刻坐起,到卧室门口敲门:泓溪?
    里面没人回答,他就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可是门的隔音效果好,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得继续敲门。
    泓溪?你没事吧?你应我一下!
    郑卓廷的语气有些急了,又等了片刻还是没动静,便果断地去拿钥匙开房门。
    屋内拉着遮光窗帘,视野比客厅更昏暗。郑卓廷伸手打开灯,床上的陆泓溪已经换上了他的睡衣,但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间。
    作者有话说:
    针对评论里的疑问做以下几点解释:
    1,没有监控:这是五星级酒店的贵宾私人party,可以不开监控的。
    2,谴责受喝醉的:来的人差不多都是受认识的,这种情况下除了上帝视角的我们,他自己肯定不知道喝醉了还能遇到那种事。
    3,问为什么不马上报警的:可以考虑下受的身份立刻报警的损失,如果不想考虑或者觉得还是不合理的话可以看下去,报警剧情在后面。
    第25章 我帮你剪
    郑卓廷坐到床边,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瞬,轻轻落在陆泓溪的肩膀上。
    即便他的动作这么轻了,那人还是被吓到了身体一激灵,惊恐地抬起头来。
    别怕,是我。郑卓廷温和地提醒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泓溪急喘着,情绪在眼前人温柔的注视下渐渐平缓了下来。
    看他抓住刘海,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郑卓廷起身道:你等等,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看着那人走出房间,陆泓溪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了,又一次将脸埋进膝盖间。
    郑卓廷动作很快,三四分钟的时间便端着杯温热的牛奶进来了。
    他拍拍陆泓溪的手臂,在那人抬起头后把牛奶杯递上,道:喝吧,温度刚刚好。
    陆泓溪和郑卓廷对视片刻,接过来喝了一口。许是被这熟悉而温暖的味道安抚到了,仰起头把剩下的都喝光。
    郑卓廷帮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见他的神色比刚才平静多了,便问道:我把窗帘打开吧,这样闷的环境睡觉不舒服。
    陆泓溪摇摇头,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不用。
    他显然是心有余悸,郑卓廷便道:那这样,我打地铺陪着你好不好?
    这个提议比打开窗帘更不合适,陆泓溪立刻想要拒绝,却听郑卓廷道:我那张沙发太小了,腿都伸不直。
    他这么说,陆泓溪就想起他是为了自己才去睡的沙发,掀开被子道:还是我去睡沙发吧,你来睡床。
    郑卓廷按住陆泓溪的肩膀,起身道:你跟我身高没差多少,你去睡也一样难受的。就这么着吧,已经很晚了,别再磨蹭了。
    他打开橱门,从里面拿了床干净的被单往床边一铺,又拿过陆泓溪旁边的一个枕头,就这样躺下了。见陆泓溪怔怔地看着自己,还提醒道:你关灯吧,在那边床头柜的墙上。
    没想到这人说睡就真的躺下了,陆泓溪心里有点不知所措。尽管他们都是男的,这样也不算同床共枕,但是
    看着郑卓廷闭上眼睛,一副坦然安睡的模样,他心里那种不适的念头又渐渐被另一种感觉取代了。
    其实他明白郑卓廷是在担心,怕他在陌生环境下继续做噩梦,才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来陪伴。
    他捏着被子,望着那张熟悉而温柔的脸,片刻后转过身,伸手把开关关上了。
    视野重新被黑暗笼罩,那种惴惴不安的彷徨却没再缠绕过来。他背对着郑卓廷,把被子拉到肩膀处,闭上眼睛。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空调发出的轻微运作声外,就只有偶尔响起的被面摩擦声。
    这种环境最适合睡觉,但过了许久,床上床下的两个人还是没有睡意。
    陆泓溪是在陌生的环境下不容易睡着,郑卓廷则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面对着床的位置,却因为高低落差看不到躺在上面的人,只有在那人翻身时才能听到动静,感觉到陆泓溪正睡在他的床上。
    在把自己的手臂枕麻了后,郑卓廷想换个姿势,清醒的脑子却调出了一段记忆,让他想起了重逢的那一天。
    当时他的手臂也是被枕麻了,不过是被陆泓溪压的。那人侧躺在他怀中,柔顺的长发披散着,他一转头就闻到了薄荷柑橘的香气。
    那日的记忆有些模糊,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感觉。那味道好像不是纯粹的甜,有些清凉,不过闻起来挺舒服的。
    郑卓廷弯起嘴角,意识随着记忆缓缓游走,直到视野停在那贴着他大腿的硬物时停下了。
    熟睡中的陆泓溪应该是把他当做黄晟业了,所以才做出蹭他的举动,醒来还搂着他亲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去看床上的人,视力所及处依然只有床单。他盯了片刻,忽然有点想知道陆泓溪睡着了没有,于是撑着手臂坐起来。
    床上的人平躺着,由于看不清五官,郑卓廷没办法判断,等了片刻后只好躺回去。
    只是躺下后,那种想要确认他是不是睡着的想法更强烈了。郑卓廷翻了两次身,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试试,就感觉到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接着陆泓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卓廷?
    那叫声很轻,像是想确认郑卓廷有没睡着。
    郑卓廷马上翻过来,应道:怎么了?
    由于视线受阻,陆泓溪便趴在床沿,柔顺的长发从肩膀滑下,发尾落到了床边人的手臂上。
    郑卓廷觉得痒,伸出手去,却摸到一缕柔软的发丝,然后就听陆泓溪问他:是不是地板太硬了不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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