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我不明白,大哥既然喜欢陆师姐,甚至可能彼此有意,为何前世一直没有成亲?还有陆师姐,她、她嫁人了吗?
    姜羡余一脸焦急地看着谢承,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却又害怕它被证实。
    前世他以魂魄之躯存在那一年,得知姜柏舟年过而立还未娶妻,惊讶得不行。至于陆师姐,他当时没有听见过消息,但谢承应该是清楚的。
    谢承握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
    他前世也没过姜柏舟会与陆姑娘彼此有意,如今回想起来,既替姜柏舟感到惋惜,又不知道如何同姜羡余说起。
    前世最后他还是开口,道出实情,你留信说要去岭南,大师兄便去了岭南寻你。
    姜羡余脑袋一懵,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抓紧了谢承的手。
    那会儿无人知道他对陆姑娘有意,所以当时陆姑娘出孝,同山长的学生定亲,师父师母还送去了贺礼
    姜羡余呼吸一滞,就听谢承继续道:年底大雪封路,大师兄困在杭州没能赶回来。
    姜羡余瞬间哽住喉,红了眼睛。
    谢承:开春大师兄回来的时候,陆师姐已经嫁做人妇,随夫君去了京城。
    姜羡余低下头,一滴泪落在手背上,喉中像是梗着一块石头,压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静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哽咽:谢承,我我前世怎么、怎么那么混账啊
    不但毁了谢承一辈子,还害大哥孤家寡人过一生。
    他一直以为自己前世亏欠最多的是谢承,以为前世给家里报了平安就够了,以为就算他逃避,家里还有大哥给爹娘尽孝,给江家留后,以为只有最后客死异乡才是最不应该,伤爹娘兄长最深。
    却没意识到,他根本就只在乎自己那点小情小爱,因谢承与他不同心就离家出走,因谢承要成亲就过家门不入,因不敢面对谢承就数年不还家。
    从头到尾,都只在意自己的情绪。
    就连重生后,他也只想着弥补谢承,陪他去金陵,将来还要抛下父母陪他去京城。他还是自私地想着,家里有大哥撑着,有他照顾爹娘压根没有想过自己又欠了大哥多少。
    世上怎会有他这么糟糕的弟弟?
    他胡乱擦掉眼泪,站起身看向谢承:我去告诉爹娘,让他们去陆山长家提亲。
    谢承拉住他:还是要先问问大师兄。听你方才所言,大师兄神色落寞,恐怕此次同陆姑娘会面并不愉快。
    姜羡余愣住:陆师姐不喜欢大哥?
    不会的,若是不喜欢,七夕又怎么与大哥见面?这回也是,也许也许是因为大哥马上要去金陵
    他忽然顿住,看向谢承,因为大哥要去金陵,他们闹翻了?
    谢承也想到这种可能:这回若是去了金陵,不到年底恐怕不会回来。
    年底还有雪灾!
    姜羡余猛地瞪大眼睛:陆师姐何时出孝?不能先定亲吗?只要陆师姐和陆山长同意,等大哥回来再成亲不行吗?
    谢承忙安慰他:别急,还来得及,你先去问问大师兄的意思,再同师父师母说说。
    姜羡余点头,刚要往外走,又顿住:那雪灾怎么办?
    他这会儿才想到这场灾难也不远了,声音有些发抖:听说当年死了很多人,我当时都不知道
    谢承宽慰道:今年扬州收成不错,百姓家里应当有存粮。我给巡抚大人去信时,提过今年天气冷得太快,请他多留意,提醒百姓备些木炭过冬。另外谢家也在收药材和平价木炭,琅云阁在赶制冬衣和棉被,以备不时之需。
    姜羡余也清楚,江南不缺粮食,关键是很少下大雪,运河冰封的情况更是从未有过。然而除了富贵之家,寻常百姓很少烧炭取暖,基本就靠两身冬衣挺过一个冬天,既不耐久寒,更没有熬冬的经验。
    从前他没经历过,压根不懂其中的厉害之处,但前些日子看了不少杂书,涨了很多见识。
    若真有雪灾,届时棉衣、棉被和木炭价格飞涨,寻常百姓压根用不起。而且许多农家屋舍简陋破旧,若是大雪压塌房子,那些人恐怕连栖身之处都没有,只能离家避难。
    他想了想说:既然今年收成好,那不如由官府出面,动员农户加固屋子。北边有一种火炕,百姓若是手里有余钱,可以在家里砌一个我派人去北边请师傅来教。
    光谢家囤木炭和棉衣不够,得发动城里的富户一起,去外地买。否则到时大雪封路,运河也不能通行,咱们手里存量不够,还是救不了命。
    他絮絮着,思路清晰,切中要害,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五谷不分、只知玩乐的少年。
    谢承倍感欣慰,又有一丝心疼如此种种,都是对方努力长大、努力改变自己的成果。
    他拉拉姜羡余的手打断他:你说的都对,但如今天气还未彻底冷下来,外人会以为咱们杞人忧天,未必会跟着我们一起干。
    那怎么办?
    谢承:我这边先准备着,等天气冷些再说。至于动员百姓加固屋舍,可以同知府大人提一提,就算没有雪灾,办好这事儿也算他的政绩,他应当会同意。
    姜羡余听着连连点头,慢慢放下了心。
    谢承捧住他的脸,替他擦去泪痕,眼下你主要负责撮合大师兄和陆姑娘,剩下的交给我,嗯?
    姜羡余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了抱他。
    第五十一章 今生:婚约初定给我未来嫂嫂备聘礼
    时近正午,姜羡余从谢府出来,恰好遇见姜柏舟从镖局回来。
    大哥!
    嗯。姜柏舟情绪不太好,淡淡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下人。
    咱爹呢?
    姜柏舟:父亲今早去码头送行,应当是提早回来了。
    说完他看向姜羡余,问道:不是说今日来镖局做事,怎么又跑去了谢家?
    我本来要去的!姜羡余急忙解释,不想让姜柏舟以为他出尔反尔只顾玩乐,就是就是半路在茶楼看见你了。
    姜柏舟脚步一顿,意外地看向他。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姜羡余把他拉进府里,避到廊下无人处,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你同陆师姐其实是两情相悦吧?
    当真?哪个陆师姐?
    姜柏舟刚要开口,姜母忽然从回廊拐角过来,先声夺人,把姜羡余和姜柏舟同时吓了一跳。
    娘,您怎么在这?姜羡余歉疚地瞟了姜柏舟一眼,却见他哥视线闪躲,耳背都红了。
    明雅今日被覃方好邀去做客,姜母眼见午饭时辰两个儿子还没回来,便同姜父说了一声,亲自出来瞧一瞧,没想到正好听见兄弟俩说话。
    她一脸兴味,眼里放光:别打岔!你们刚刚说的是哪家姑娘?真和你哥情投意合?
    没有,小弟他瞎
    是陆山长家的纯熙师姐!
    姜羡余打断姜柏舟,又推了推他:大哥,娘都知道了你还瞒什么,让娘去陆山长家里提亲呀。
    对啊,这是好事啊。姜母笑着附和,谢家都开始给阿承说亲了,她家姜柏舟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姑娘,那再好不过了。
    不可姜柏舟急忙反驳,却又顿住话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为什么?
    姜羡余不解,劝道:大哥若是担心陆师姐还在孝期,咱们可以先同陆山长商量,定下婚约,等陆师姐出孝了再成婚。
    姜母这会儿才想起来,陆山长家的姑娘确实还在为母守孝。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肯娶妻,原是中意的姑娘有孝在身。她并不在意,浅笑道:不碍事,咱们就按小余说的,先同陆家定亲。
    娘姜柏舟皱着眉开口,我同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我们的确有些来往,但从未逾矩,更没有在她孝期内定情,并非什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他在扬州书院读书时,陆山长时常拿一个关门弟子的诗文给他们看,后来他凑巧给陆山长府里送东西,才知道那些文辞精妙、字迹娟秀的诗文都出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陆纯熙之手,不禁叹服于对方的天赋与才情。
    他们从此相识,偶尔在书院遇见也会打招呼。
    后来陆纯熙听说他习武,送来书信向他请教武功招式。她说她在写异志话本,常问他一些武功招式和江湖传闻。一来二去来往渐多,偶尔私下会面,共同探讨武功与文字,听她说她构想的故事。
    三年前陆夫人过世,陆纯熙为其守孝,闭门不出,姜柏舟才发现自己内心有多期待那些不定时会面,多珍惜那些短暂交谈的时光。
    只是一直不敢逾矩,不敢泄露心声,只保留着书信往来,直到今年她即将出孝,偶尔会出门走动,姜柏舟都会想办法与她见上一面,哪怕只是打声招呼。
    这回见面,是陆纯熙邀约,问他是不是又要去金陵,何时回来。他说归期不定,可能久居金陵。陆纯熙就不再说话了。
    他意识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可他不敢问,更不敢往那处想,不敢奢求。
    姜母听他说对方并非同他情投意合,顿时皱眉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中意人家姑娘?
    我
    姜柏舟欲言又止,最后颓丧地低下头,语气酸涩:娘,儿子配不上她,她、她应该许个清白人家。
    姜母呼吸一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眸子渐渐发红。
    姜羡余同样心头一刺,万分惊讶地看向姜柏舟。
    他活到十七岁突然知道身世的秘密,就被那种透不过气的压抑和委屈吞没。可他哥呢?
    他哥从小就跟着爹娘死里逃生、颠沛流离,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世不清白,知道要隐姓埋名、谨小慎微,知道哪怕自己读书也不差,也不能走仕途,无法光宗耀祖,幼时不能与玩伴交际太深,成为朋友,长大了不能追求中意的姑娘
    这样压抑与委屈,姜柏舟承受了整整二十年!还要在不懂事的弟弟面前保守秘密,营造一副美好景象,维护他的天真无邪。
    姜羡余上辈子曾怨过家人唯独瞒他那么多年,如今却彻底明白自己到底如何被珍视保护着,而姜柏舟又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以至于姜柏舟也同他一样,面对所爱之人自惭形秽,不敢奢望。
    姜羡余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角,红着眼睛看向姜柏舟:那你就甘心看着陆师姐另嫁他人吗?
    姜柏舟呼吸一滞,瞬间绷紧下颚,转头别开了脸。
    姜羡余偏要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执着地问:大哥问过陆师姐吗?她更愿意同你相守,还是选择其他人?
    姜柏舟眼眸渐渐泛红,咬紧了牙关,双手紧握成拳。
    大哥!爱不是逃避退缩,不是假意成全,是保护!是同甘共苦!
    姜羡余怒其不争,口不择言道:否则按你的意思,我们全家上下都不清白,动辄拖累旁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姜羡余!姜母怒声呵斥,红着眼睛瞪他,不许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
    姜羡余视线模糊,语气哽咽:我们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大哥永远不娶妻吗?娶了又如何?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这样躲下去吗?你们分明知道,隐姓埋名只会让我们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压根解决不了问题。
    他抹掉脸上的泪,眸光坚毅:我不想躲了,反正九王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还以此拉拢谢承,任逍遥也让我们暴露在忠王面前,明雅如今也与我们有了接触与其再躲下去,不如搏一把,给外祖父平反,还江家清白。
    姜母愣住,怔怔地看着姜羡余。
    父亲含冤而死,她是最难接受的一个。
    可父亲留下的书信千叮万嘱,不许他们为他报仇,不许他们再踏入朝堂,为权势所累。
    是父亲用自己的命做局,换藏剑山庄抽身而退,远离皇权辖制,远离朝堂纷争。
    所以她谨遵父亲遗志,含泪饮恨,远走他乡,以为这样就能护住江家的血脉和藏剑山庄的武学传承。
    可如今,因为压在头顶的冤屈,她的丈夫不得不隐藏一身天下无双的左手剑法,用不惯用的右手苦练刀法;她的儿子受尽委屈,连心爱的姑娘都不敢娶,江家藏剑山庄,还是要断在她手里!
    她心头绞痛,不自觉往后踉跄退步。
    娘!
    姜羡余和姜柏舟连忙伸手去扶她,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自拐角出现,揽住了姜母。
    姜父沉着脸瞪着两个儿子:干什么?!又惹你娘生气,皮痒了是不是?
    姜母撑着姜父的胳膊站稳,深吸一气缓缓吐出,对姜柏舟道:就按小余说的办,我和你爹先去拜访陆山长,问问他和陆姑娘的意思。
    姜母说一不二,当天下午就递了拜帖。次日上午,携姜父前往陆家拜访。
    明雅被覃方好留在覃家留宿,姜柏舟和姜羡余都没去镖局,躲在陆府门外的马车里等着回信。
    兄弟俩都一夜没睡,眼里布满血丝,齐齐靠在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
    姜柏舟连下巴上冒出的青须都顾不上剃干净,憔悴得不成样子。
    等了一个多时辰,姜母红着眼睛同姜父出来,登上马车。
    娘
    姜柏舟和姜羡余一左一右把她扶进车里,眼巴巴看着她,见她红着眼睛,心脏顿时一紧,呼吸都停滞了。
    姜母坐在两个儿子中间没吭声,马车悠悠晃动朝前驶去,姜羡余连忙开窗往外看,陆府大门缓缓合上,只余姜父骑着马,面无表情护在车边。
    姜柏舟看见这一幕,颓丧地低下了头。
    姜羡余心里一慌,鼻尖发酸,忙关上窗回身看向姜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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