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人间 第562节

    在那里，有一口棺椁，在棺椁前，盘膝坐着一个老者！
    此刻，老者抬头，目中带着感慨，带着欣慰，看向王宝乐。
    “你，懂了么。”
    “弟子懂了！”王宝乐深深一拜。
    “自由，代表肉身，如我家乡刑满释放之人，会说从此自由；而自在，则代表精神，观天地自在，化自身逍遥！”
    “我的道，让我身自由，让我心自在，则此道，便属于我的选择！”
    第1180章 灯灭人灭
    “还不完整。”冥皇墓最底层，盘膝坐在棺椁旁的老者，脸上带着笑容，尽管身上散出苍老岁月的气息，但那笑容一如既往，与王宝乐冥梦内的记忆，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慈爱。
    这目光，落在王宝乐目中，融入他的心里，使得王宝乐内心这些年众多的苦，似乎都被化解了一些，剩下更多的，唯有平静与安宁。
    “师尊……”王宝乐看着冥皇墓深处的身影，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没有去问为何不完整，而是站起身向着下方黑色的海水里，露出的巨大裂缝所形成的通道，一步步走去。
    他的身影，走入黑海，走入裂缝，走入到了被其感悟之道共鸣，从而撕裂开的下一层，此层本是牵因果，可如今却沾染不了王宝乐半点气息，任由他走过，进入了又一层。
    就这样，他距离自己的师尊，越来越近，直至来到了冥皇墓的底部，来到了那口棺椁之前，来到了师尊的前方。
    没有去看那口棺椁，也没有去理会自己一路走来时，在上一层出现的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更没有去在意那两个身影，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惊疑，也带着警惕，更带着复杂与不甘。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王宝乐的眼睛里，如今只有自己的师尊。
    逐渐的走近，在含笑慈祥的师尊前方一丈，王宝乐脚步停顿，掀起衣摆，跪在师尊面前，带着恭敬，带着感谢，带着安宁，向师尊磕了一个头。
    全部动作，一丝不苟，虽缓慢，但却很认真，很认真。
    冥坤子的笑容如常，但目中却多了感慨，多了赞赏，更多了一些……心疼。
    “为师有些后悔，或许当年不该将你引入冥梦。”冥坤子轻叹，望着眼前这个弟子，他看到了王宝乐的苦，看到了他的累，看到了他的茫然，也看到了他的道。
    “师尊，弟子不后悔。”王宝乐抬起头，露出笑容。
    冥坤子摇头，脸上皱纹更多，身上气息更为苍老，目光也越发柔和透出更多的心疼，似想抬起手摸一摸王宝乐的头，但却没有抬起，而是将目光从王宝乐身上挪开，望向冥皇墓外，冥河外，虚无里那尊……自己另一个弟子的身影。
    看向这个身影时，他的目中不再是温和，而是痛惜，是复杂，是悲伤，更是……无奈，而那道身影，也在沉默中，弯腰向其深深一拜。
    最终，冥坤子收回目光，神情里有些唏嘘，半晌后重新看向王宝乐，柔声喃喃。
    “你来此，是要替你师兄，取冥皇遗骸吗？”
    “冥皇遗骸，对师兄有大用，弟子……想帮他取到。”王宝乐望着师尊，轻声开口。
    冥坤子笑了，深深的看了王宝乐一眼后，点了点头。
    “去取吧。”
    “多谢师尊！”王宝乐起身，再次一拜，此行很顺利，他感悟了自己的道，也即将为师兄获得冥皇遗骸，更是见到了本以为陨落的师尊。
    这让他内心更为安宁，甚至原本不打算留在冥宗的想法，此刻也有了一些动摇，尽管道不同，可若师尊与师兄都在这里，那么……王宝乐觉得自己应该留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宝乐向着棺椁走去，这一刻，不远处那一男一女两个准冥子，在看他。
    这一刻，上方九幽虚无内，尘青子的目光，也在凝视他。
    这一刻，甚至还有一道道因冥皇墓的变故，从而解脱出来的那些冥宗修士，也都纷纷察觉，看向他！
    被所有视线汇聚的王宝乐，没有注意到，此刻随着自己的靠近，师尊那里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追忆，更带着……惜别。
    因为，冥坤子没有告诉王宝乐，在王宝乐来之前，尘青子已经来过，欲取走冥皇遗骸，可他没有同意，直接拒绝。
    所以……才有了王宝乐的到来，他不想说这些，也不想看到王宝乐与尘青子之间，出现矛盾，两个人，都是他的弟子，一个收在现实，从小跟随，最后背叛，活在痛苦中，直至与天道融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一个，自己于冥梦内收于门下，在梦中让其经历一切，走到今天，寻找了自己的道，初心不变。
    “这样……也好。”冥坤子在心底喃喃，闭上了眼，他不想让自己这最小的弟子，看到自己消散的一幕。
    但，王宝乐的经历，使得他在感知的敏锐上，超出了冥坤子的判断，几乎就在王宝乐走向棺椁，快要靠近的瞬间，王宝乐脚步忽然一顿，目中露出一抹疑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有点不对！
    可他又不知晓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回头看向师尊。
    这一眼看去，似没什么不同，但王宝乐沉默后忽然目中幽芒一闪，体内前世之影陆续浮现，更有本命剑鞘内的气息散出，全部汇聚到了眼中后，他的双眼内光芒闪耀，但……依旧一切如常。
    “还不去？”察觉到了王宝乐的目光，冥坤子睁开眼，温和慈祥的开口。
    王宝乐脚步停顿，此刻他距离棺椁，只有不到半丈，可这脚步，却因直觉而迟疑起来，尽管所看所查，都是正常，但他还是望着师尊的面孔，问了一句。
    “师尊，您……是否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弟子？我若取冥皇遗骸，对您……是否有什么影响？”
    冥坤子笑了。
    “你这孩子，冥梦内也不是多疑的性子，怎地如今这般，你啊，休要多思，为师又不是冥皇，能有什么影响，快去取走吧。”
    王宝乐沉默少顷，忽然开口。
    “师尊，您之前说我的道，还不完整，不知如何能完整？”
    “取完，为师会告诉你，去吧。”冥坤子哑然一笑，闭上了双眼。
    王宝乐眉头皱起，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冥皇棺椁，停顿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他忽然抬起手在储物袋上一挥，顿时手中出现了……一个小瓶！
    正是许愿瓶！
    “我许愿，给我此刻看透真相之眼！”
    王宝乐话语一出，冥坤子眼睛蓦然睁开，同一时间，来自上方的目光也瞬息凝重，因为……许愿瓶在这一瞬，散出了热流，融入王宝乐体内后，汇聚其双眼，使得他的眼睛在这一刹那，出现了黑色的闪电游走。
    更是在闪电出现的瞬间，王宝乐眼前的一切，刹那……改变！
    虽依旧是冥皇墓，依旧是棺椁，依旧是师尊，可……师尊的身影并非凝实，而是虚幻……那是魂体！
    更是在这魂体上，蔓延出了三缕魂丝，连接在了棺椁上，于那里……存在了三盏王宝乐之前看不到的，魂灯！
    魂灯灭，可开馆！
    魂灯灭，冥坤亡！
    第1181章 叹情
    这，就是冥坤子，没有告诉王宝乐的真相！
    冥坤子，存在于此地的，并非其肉身，实际上在当年的那场战争中，冥坤子已经陨落，只不过因他与冥皇之间，存在了一些外人所不知晓的关联，所以他在此复苏。
    于是也就有了展开冥梦，收王宝乐为弟子之事，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于此地复苏的冥坤子，只是魂体，他的使命已不再是冥宗轮回代天道之事，他的使命……是守护冥皇墓。
    冥皇墓，不允许有人来打扰，哪怕是冥宗弟子也一样，来此，则不敬！
    所以……想要拿走冥皇遗骸，必须要做的，就是让冥坤子真正死亡，一旦他彻底陨落，则冥皇棺椁会自行开启。
    若换了其他人到来，不可能获得冥皇遗骸，因冥坤子虽是魂体，但毕竟是曾经的九大冥宗长老，其修为滔天，实力深不可测，别说如今的冥宗了，就算是未央族的多位神皇，在这里，也对其无可奈何。
    尘青子虽是其弟子，可一样取不走，因……这是冥坤子的原则与使命，他不会放弃，也不会同意，唯独……王宝乐，是他的破绽！
    他后悔收下王宝乐为弟子，因他看到了王宝乐的苦，看到了他身上承受的压力，他心疼的同时，也欣慰王宝乐的道，欣慰他的初心不变。
    可终究……心底还是愧疚的，所以唯有王宝乐，能让他这里唏嘘，能让他这里不忍拒绝，从而选择违背自己的道，选择……成全了自己这个弟子。
    这一切，尘青子知晓，若换了没有融合天道之前，尘青子或许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可融入天道后……他先是天道，而后才是尘青。
    于是，就有了王宝乐的到来。
    这是一场算计，一场冥坤子不愿告知，尘青子选择沉默的算计。
    王宝乐身体颤抖，许愿瓶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看透真相的目光，还有看透这算计的思绪，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底就浮现出了所有的答案。
    在这答案浮现的瞬间，他的眼睛里立刻就出现里血丝，猛地抬头看向苍穹，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目光去看存在于那里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哪怕在冥宗内，王宝乐被排斥，哪怕在冥河外，王宝乐被针对，他都不曾这般，但如今……他的底线被彻底触动，他的目光带着愤怒，带着不愿相信，带着挣扎，口中传出低吼。
    “师兄，这是真的么！”
    尘青子沉默。
    王宝乐惨笑一声，蓦然倒退，可就在这时，冥坤子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了四方。
    “宝乐！”
    王宝乐脚步停顿，看向师尊，内心充满苦涩，充满了无法发泄的茫然。
    “你方才问为师，为何说你的道不完整，现在，为师给你答案。”冥坤子缓缓开口，神色温和，目中慈爱越发深沉。
    “你的道初悟，尽管已成，但道心不稳，且此地所有魂，都是虚幻，并非真实……所以，想要让你的道真正成立，你需……度化一缕真正的魂。”
    “而我，就是这缕，为你准备的魂，将为师度化吧，你我师徒，源于大梦，终于此墓。”
    王宝乐身体颤抖，眼睛越发赤红，身体一晃再次倒退，看着师尊，他目中露出果断，慢慢摇头。
    度化，这是冥宗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死亡，哪怕重新画了尸颜，重新定了命运，重新进入轮回，但……轮回之后的那位，已不是自己的师尊。
    外人或许认为不是这样，但身为冥子的王宝乐，他岂能不知，轮回之后，哪怕本源一致，但依旧不是原本之身。
    这世间，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花朵。
    他为别人画尸颜，送轮回，可以做到没有情绪波动，但亲手度化师尊，他做不到！因为这一刻的师尊，本可以长存无尽岁月，所谓的度化，与杀师……没有区别！
    “师尊，冥皇遗骸，我不取了！”王宝乐额头青筋鼓起，低吼一声，再次倒退，可就在他倒退的瞬间，远处那些关注此地的冥宗修士里，立刻就有数十人，身影轰然爆发，直奔这里而来。
    这些人中，最弱的也都是恒星大圆满，还有三位更是星域大能，此刻速度飞快，目标不是王宝乐，而是……棺椁！
    他们要去熄灭棺椁上看不见的魂灯，尽管不知晓办法，但也能判断出来，开了棺椁，冥灯自熄，而换了其他时候，若冥坤子不愿，他们自然无法做到，但此刻……冥坤子选择了默许。
    刹那间，这些身影就轰然临近，王宝乐眼睛里杀机首次在这九幽星系内爆发，他的修为在这一刻瞬间运转，星域肉身之力，更是狂暴，恒星大圆满的神魂，似也都发出嘶吼，身体直接形成数十道残影，在那些冥宗修士来临的瞬间，直接过去阻拦。
    轰鸣间，双方在这棺椁上方，直接就碰触到了一起，这是王宝乐在此地的第一次爆发，气势刹那滔天，那数十个冥宗修士，几乎九成都在与王宝乐的残影碰触后，一个个鲜血喷出，直接倒卷，神色更有骇然。
    就算是那三个星域大能，虽没喷出鲜血，但一样是身体狂震，生生被王宝乐依靠肉身与神魂之力，直接逼退七八丈外。
    “不要逼我杀人！”王宝乐头发飘散，嘴角溢出鲜血，毕竟瞬间面对这么多人，他哪怕不俗，也还是受伤，但目中的杀机，这一刻却更为强烈。
    从要为师兄获得冥皇遗骸，到现在阻止冥宗获取，前者是执念，后者……更是执念！
    心有执念，才算修行，若无执念，就算与星空同在，又能如何！
    王宝乐修为再次爆发，右手抬起一挥，顿时身后星辰图幻化，更是在其四周浮现出了数不清的法宝，闪耀夺目之芒的同时，冥坤子轻叹，抬头看向苍穹上自己另一个弟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