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就在满京城的人都觉得意料之中的时候, 贾赦第一时间被太上皇召进了宫。
    这次太上皇不再与贾赦聊天打屁, 直白地问跪在下首的贾赦:“你怎么没跟着去”
    贾赦没有立时回话, 其实是到现在原主的那点执念才又有动作, 贾赦得集中自己的精神压制住它, 没法回答太上皇的问话。
    太上皇见他不答, 自己又道:“就不能放他一马?”
    “不能!”与其说答话的是贾赦, 不如说是执念:“当年可有人想过放太子一马?”他径自叩首,以头抵地道:“当年之事发生,太上皇您也痛心不已。说来当今是一个好皇帝, 可是太上皇你可曾想过,要是太子在,他会不会比当今做得更好?”
    太上皇有点恼怒:“那还不是因为你?”
    贾赦又有要流泪的冲动, 可是现在他已经能压制住执念, 泪并没有流下来,只是鼻音有点重:“的确, 我知道那事我有责任。可是我想了二十年, 也没想通太子除了护我、不让我动乱天下、我没有提兵勤王外, 还有什么责任。那些人都说太子与我如何如何, 可是太上皇你应该清楚, 太子于我是兄长, 甚至有些时候比得过父亲,他怜我护我,出于父兄对子侄的赤诚, 绝无一丝龌龊之情在内。我们是兄弟之情、袍泽之义。可就算如此, 那些人用此大做文章不说,几方合谋构陷,让太子不得不为证清白,舍我手中之力,才让小人得逞。太上皇,当日你是否心痛?现在是否后悔不该听了那个女人的不实之辞?太子,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储君呀。”
    太上皇的头低了下去,良久依然低垂。就要贾赦以为他还得跪下去的时候,听到太上皇说:“起来。”
    贾赦站起来时有点摇晃,说实话从他穿来之后,太上皇对他还是优容的,今天这么长时间的跪拜还是第一次。见他站得不稳,太上皇叫:“来人。”
    守在门外的戴权应声而入:“太上皇。”
    “给他搬把椅子。”
    戴权的素质确实过硬,一声也没问原来在大明宫想坐哪儿就坐哪儿的贾赦,今天为什么不自己找地坐,还非得自己特意进来搬回椅子。侯着贾赦坐定,戴权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守门。
    太上皇经过这一番动作,也有所缓和:“你心里还有什么怨气,一道发出来,我不与你计较。”
    贾赦摇摇头:“我没有怨气。”他说的是实话,有怨气的是执念不是他。可是太上皇却以为他在敷衍,情绪更加低落:“死者已矣。当年之事我也曾后悔,可是却于事无补,你如今又何必。”
    贾赦觉得太上皇有点矫情了,你自己当年高居宝座,看着儿子们互相撕逼,以为的磨刀石把刀磨断了,你还可以再换一把刀,可是断的那把刀,光是一句死者已矣就能掩盖过去?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对。毕竟太上皇已经垂垂老矣,皇帝现在羽翼已丰,不甘的太上皇再多些言语也只能是言语罢了。
    太上皇见他不说话,又问:“也不能赶尽杀绝。当年不是还留了念恩?”
    执念又怒了:“是他们肯留下的?要是李氏不是忠平的人,知道消息的早,能在寺里躲过?要不是当今听到消息及时把李氏接入他潜邸,能有念恩平安降生、平安长大?念恩,念恩,最该念的是当今的恩,不是我这个外八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牺牲的人。”
    太上皇又没话说了,好半天才道:“史笔如刀,也不能让皇帝背上残害手足的名声。”
    贾赦想呵呵太上皇一脸,那些真正残害手足的人你正在护着,却用一份虚名来威胁别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太上皇:“刺王杀驾,当诛九族。”
    这回太上皇彻底无话。贾赦见他不理自己,就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舒服一点。太上皇不想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享受,对这人及时行乐的本事也算服气,心中对那个把一个只知享乐的人逼得时时想着报仇儿子,又怨上了几分。
    “算了,我老了,你们自己闹去。不过你要知道,皇帝总得有兄弟帮衬。”
    贾赦一步不让:“还有忠顺呢。”
    太上皇怅然若失,挥手让人退下。
    贾赦摸清了太上皇的底线,心情大好地回府。要亲自把今天的事情写信告诉皇帝,让他少些顾虑不提。
    要说现在的将军府,才真正算是贾赦一家的将军府,不光贾赦身边没了时不时跳出来蹦跶的假正经,就是邢夫人头上也没了婆婆压制。再加上贾政一家和老太太搬离时,凡是他们得用的人连着枝枝蔓蔓的亲戚,都让贾赦友情大放送了,所以现在府中人少事少,清明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从迎接贾赦归府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一见他的车子到了街口,早有伶俐的开了侧门让车子一路进府,再有人快速通知二门里老爷回府的消息。等贾赦到了荣禧堂,所有人已经在那时等着他了。
    邢夫人上来要替贾赦收拾,让他给制止了。有那些丫头不用,当家太太忙活一个丫头的活,贤惠也不是用在这上头。邢夫人却要现场教学:“迎春、玉儿,可别看你父亲和舅舅好说话,就以为到人家家里就不把丈夫看到眼里。侍候夫君可是我们女人的本份,你们到时不能大意。”
    两个姑娘虽然一听夫君二字就红了脸,却也点头受教。贾赦却不干:“我好好的孩子,到时还得陪嫁一堆丫头,凭什么伺候他们?”不让他们伺候她们姐妹就是好的。
    贾琏在衙里听说老子让太上皇叫进宫,一时心急翘班回来,不想没打听到内情却听了他老子的高论。这一点他一点也不赞成,想那个王熙凤当年就没为他做过什么还压自己一头,要是自己妹妹象王熙凤一样行事,那他直接买块豆腐碰死好看得多。所以他有点不满地道:“父亲。”
    贾赦能不知道他心病所在?对他的不满才不在乎:“你以为人人都和你前头那个一样?我迎春和玉儿是多好的孩子,性子又平和,又知书达理。我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让她们侍候别人去?再说女孩家过日子,真与丈夫一心最重要,不在是不是会伺候人上头。”
    就知道他老子心里女儿都是宝,儿子才是用来骂的,贾琏有时想着宝玉不是抱错了,那才该是他老子的孩子吧。可是想起他老子几次收拾宝玉并不留手,也不象呀。
    贾赦不知道贾琏已经脑洞大开,正回答邢夫人的关心:“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太上皇一个人在宫中闷了,又听说这么大的事儿,找我去说话解闷。”
    邢夫人长出一口气,借此贾赦用目光制止了贾琏想接着问下去的话,只与女孩们扯些闲事。又有巧姐儿在一边不时插些歪话,一时屋内其乐融融。贾琏知道他老子不欲女眷担心,想着他老子定会给他解惑,也就一心顺着大家的话说。又想起贾赦在女眷跟前一向报喜不报忧,与贾政有了问题全推着女眷出头全不相同,对自己老子又生出些佩服。就是他老子的话,一个男人就该为自己的家人遮风挡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男儿。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侄子鄙视的贾政,此时正一如即往地在贾母屋里向老娘问计。贾政自立门户后,他们夫妻住的是正房,最后一进都归了贾母,探春与宝玉在她边上的两个小院安家。其实比起东大院来,这里住处宽敞不少,毕竟东大院只是原来荣国府花园子隔出来给继承人用的,和这规整的四进院子没法比。
    可是无论贾母还是二房的人,对这个宅子都有各种的不满意:宝玉嫌大观园刚住了不几天就搬了回来不说,关键是到了老爷的眼皮底下,想再与前几天一样与姐妹们做诗唱和是不能了。探春有了自己的院子本该高兴,不想地方大了,使唤的还是那些人,人人觉得事儿多,人人都在抱怨,让一身是刺的探春姑娘不知道该扎谁一下子。李纨心中不平在如今已经有了地方,她儿子却仍然没有安排单独院子,只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兰儿还小,可也是府里的嫡长孙,最该受到重视的人如今成了透明,满意才怪。至于周姨娘算好的,反正她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是赵姨娘却整个人要黑化了:原来在东大院时没地方,与王夫人在一个院子就罢了,可现在空房子不知道多少,还让她与王夫人住在一个院子,那她想与老爷告点小状都没机会。于是在她的哭闹和贾政出面之下,终于也在正房边上得了一个小院子,就算是仍与贾环同住,赵姨娘也没意见——不自己看着点,她还怕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欺侮了环哥。
    贾母是觉得她堂堂一品诰命,放弃了将军府的荣华来与小儿子吃苦,人人该对她感恩戴德,可是王夫人偏觉得这是自己家的宅子,应该当家做主,凡事少跟贾母商量。于是一个觉得受了冷落,一个觉得没事找事,二人不几天就相看两厌。贾政?他从头到尾满意的时候有限,不提也罢。
    可是不满意也有个轻重缓急,现在的贾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贾母房中转圈,贾母也是一脸沉重,这个政儿,越来越让她失望,处事实在没有章法。你与甄家交好不怕,可千不该万不该留下自己的笔墨给人,一旦让人查出来,可让宫中的娘娘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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