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浅浅的光影由远及近,空彻的黑暗忽然有了声音和颜色。
“你的名字起得不好,为何要用‘璃''字?和‘离''同音,哪天离我而去了可怎么好。”
和风迎面,遍野绿草浅茵,她踩在一小石块上笑,她追上来搂着腰问:“那霜霜为我起一个?”
“就叫阿赊。”
那道好看的眉宇皱起,神情愤懑而生动:“我不是蛇!”
“嘘——”指尖点住朱唇,俩人呼吸近至咫尺,野蛮生长的情愫在周遭飘荡,“可你,在我这处赊了一份情;我在你那处,赊了一条命。”
那人听罢,弯起的唇瓣嫣红,仿佛糅碎了满山的红花浸染其中。“何以为报?”
她答:“以身相许。”
她和:“矢志不渝。”
欢声笑语耳畔徘徊,她不曾离去,她们始终相拥,却在她们沉浸彼此的温暖怀抱时,画面霎时扭曲旋转,头昏目眩,天地失色。
待她睁眼,怀中少女面如死灰,胸前溅湿大片刺红鲜血,紧扣她手腕的五指也无力地垂落,油尽灯枯。
“敖璃——”胸腔一股剧痛,撕裂心肺。
额际沁着冷汗,唇色惨白,瞪大的瞳仁乌深得漫漫无垠。季婉霜直挺挺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气。
呆滞片刻,瞳仁逐渐恢复清明,这才分清梦境与现实。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温热水渍,看了看窗外。
天还黑着,星夜璀璨寂寥,月儿弯弯挂东方,榆数枝叶繁茂得遮了泰半窗景。
数不清作了多少关于她的梦,每回都以死别惊醒。
习惯醒来枕边落空,也习惯噩梦后难再眠,索性披起外衣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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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棚里的三只J仔已近乎长成成J大小,浅h短绒蜕换出棕褐羽毛,公J甚至会打鸣了。如若那条赖床成瘾的懒龙在,恐怕每日清晨要气呼呼跑来J棚训骂,又或者施什么法术,令它们哑口无声。
想到那画面,不由一笑,眼泪又不知为何跟着盈满眼眶。
可不该再哭了。
她起身,继续往后山走。
后山其实不远,慢悠悠走过去也仅需一刻钟,只敖璃爱护过头,每每要跟着,说小姑娘家不要一个人走山路。
小姑娘……
而今不是小姑娘了。
掌心轻抚微微隆起圆弧的小腹。因着衣物素来宽松,乍眼看不出与前仨月有何不同。
应当是敖璃发情那回怀上的吧。
她以为市集时敖璃那句“待你肚子里的崽出来”是存心逗弄的玩笑话,倒不想是早有预谋,悄摸摸给她留了个惊喜。
如若未及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恐怕已寻了短见随她而去。
“你肚里,是谁的种?”
她数日滴米难进,T虚晕倒院中。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是在床上,脑袋仍昏沉沉的,便闻得一旁的柳七娘如斯问。
即使她竭力压平语调,季婉霜仍听出那满腔惊恐。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何来的身孕。
但又何止柳七娘,就连季婉霜一时间都怀疑自己听岔了。
见她一脸懵,恐怕都未知晓自己孕事,柳七娘解释道:“姨娘给你请了大夫,大夫一来便诊出喜脉,说你有了身子。姨娘一听,这不是毁你清誉吗,险些与他打起来。”
“可那老头宁愿诊钱不要也不改口,楞说自己没诊错,不信待次月看你月信来不来。”
随着柳七娘的话,季婉霜下意识抬手摸向小腹,欢喜的眉眼中保有一丝谨慎。
这里面,果真有了?
“霜霜,你和姨娘如实说,姨娘不是要责怪你,是怕你吃了亏,忍辱一世。你说了,姨娘替你出面找那汉子清算。”
联想自己闺女让人欺负了,柳七娘说到最后眼眶湿润,恨不得立即揪出那野男人一顿胖揍。季婉霜则笑着摇头,称意道:“是敖璃。”
她不懂为二女如何有喜,但若真有了,是谁毋庸置疑。
得了季婉霜这一句,柳七娘几乎要跳起来:“霜霜你在说什么?你,你一个姑娘,怀了别人姑娘的孩子?”
“敖璃……”似是预料到她的激动,季婉霜相对平静,顿了顿,决定坦言相告。
毕竟姨娘是至亲,也将是孩子的姥姥,往后三代同堂,无不美好。“她不是人,是龙神,有仙法令我怀上。”
“龙神……?”柳七娘复诵一遍,愈加瞠目结舌。
答案的确出人意料,非常人能接受,便如柳七娘反应过度,以为自家闺女得了失心疯,伴有臆想症。
怎样都好,反正该说的已说了,次月癸水的确不见来,甚至出现孕吐,季婉霜便专心养身,务求像养好J仔那般养好自己,也及早安排家中事宜。
眼下夏收的菜大T收完,秋收的菜籽也播下了,布草间囤了足够多的粟米、红薯等g粮过冬,时令鲜蔬便大多卖掉以攒下些许家当,将来娃儿念书能用上。
不得不说敖璃真是体贴入微,又或躲懒躲成恰好,毛驴不仅能自个儿下山送菜,也能驮腿脚不便的柳七娘出门,省了不少麻烦。再过几月她月份大了跑不动,里里外外多要倚仗姨娘老将出马。
一路乱七八糟的想这想那,不知不觉已走近田梗。
这座山,上上下下都有着她们的身影,但后山的记忆尤其多。譬如阿赊第一回在她面前成龙,是在后山;第一回化人,也是在这后山。
只是那会儿是春天,如今将入秋了。
她转身定定看向一片空地,思绪飞远。
恍惚间,那熟悉的人儿近步而来,犹似漫山海棠红叶里走出的谪仙,乱花渐欲不及她迷人眼。
“我是敖璃,东海龙女。”
少女眉如清月,眼含笑意,“你若喜欢,仍唤我阿赊罢。”
此情此景,季婉霜本能地伸手想碰触那张边缘不整的面容,又蓦然意识到什么,指尖及时停在半寸之前。
她微微勾起唇角,眉间却与笑意不符,仿佛凝了一片化不开的结。
“阿赊,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好?”
黑夜凄寂,空山旷野,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穿插在萧风里飘荡出很远。
而回答她的,也仅自己虚渺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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