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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591节

    既然是病死的,关中再召集军队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云昭痛苦的挥挥手,这时候没有必要执行什么复仇计划了,即便是云昭贵为皇帝,他也无法向死神复仇。
    此时的云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只能抱着最微弱的一线希望等待,在他的心里,他更希望死去的人是洪承畴。
    云昭回到了家里,冯英已经披挂好了,钱多多也少见的换上了戎装,就连云娘今天也没有穿她喜欢的裙子,而是换上了一套猎装。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见儿子面色惨白,特意提高了声音问儿子。
    云昭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道:“有八成的可能是猛叔去世了。”
    “当啷”一声响,云娘用来保持镇定的道具,一个精美的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可能,你猛叔的身子一向强壮。”
    云昭拍着脑门道:“是孩儿疏忽了,一个在干燥的地方生活大半辈子的人突然到了潮湿的云南……自然是有些不合适的。
    而猛叔刚去云南的时候,那里的条件不好,整日里在潮湿的树林子里的钻来钻去,就这样落下来病根。”
    “如此说来,猛叔是病故?”
    钱多多见婆婆跟丈夫的心情都不好,冯英在这个时候历来是不会多嘴的,因此,只有她大着胆子把心中所想问出来。
    “什么病故,你猛叔是为我云氏活活累死的!”
    云娘的身体颤抖的厉害,钱多多的话刚刚问出来,她就冲着钱多多咆哮呵斥。
    钱多多连忙跪在一边,见婆婆眼珠子乱转着找东西,像是要砸她,就特意跪在丈夫身后一点。
    “准确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最快也应该是在十天之后了,母亲,您说家里应不应该起灵棚?”
    云娘面色苍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猛叔身体壮着呢,死的一定是洪承畴,不可能是你猛叔!”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子抽了出来,同时也摘掉了耳环,以及手腕上的一些饰物。
    将这些东西胡乱丢在地上,就匆匆的回到了后堂,不大功夫,后堂就响起了急迫的诵经声。
    “通知虎叔,豹子叔,蛟叔,霄叔,命云卷前往交趾接猛叔回来。”
    云昭跟秘书裴仲吩咐了一声,就懒洋洋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悲痛劲在大书房的时候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此时,云昭只是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就想一个人在书房呆一会。
    冯英陪着云昭回到了书房,只留下孤零零跪在地上的钱多多,钱多多见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就迅速站起来,快步跑进了云昭的书房。
    “洪承畴还在镇南关,没有入交趾,猛叔是带着云舒,沐天涛进了交趾的,交趾那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且对我大明仇恨深重。
    在我大明所有的羁縻国中,以交趾人最为多变,猛叔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他一向认为,别人之所以不服从我们,完全是我们自己做事不够狠,下手不够毒。
    如果做事足够狠毒,人都是惜命的,而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条,为了活下去,那些不服从我们的人,迟早会服从的。
    我很担心猛叔的所作所为,会在交趾激起民变,一直在文书中告诫猛叔,收拢一下嗜杀的性子,缓缓图之,没想到,还是把猛叔的性命葬送在了交趾。”
    钱多多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云昭跟冯英絮絮叨叨的说话。
    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大着胆子道:“现在谁统领着天南军?云舒?他可没有统领一支大军的才能。”
    云昭闭上眼睛道:“应该是沐天涛,猛叔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洪承畴,分兵给洪承畴是在遵从我的旨意,如果我没有旨意下达,猛叔宁愿把军权交给云舒,沐天涛,也不会交给洪承畴的。”
    第181章 帝王术
    在很久以前的传说中,一个王朝中重要的人去世了,相对应的,大海中就会有一头巨鲸陨落。
    巨鲸陨落被人传的无比神奇。
    它庞大的身体来自于海洋的供养,那么,在它死去之后,它从海洋那里得到的所有,都会还给海洋。
    据说,每一头巨鲸的尸体,都将让原本就繁盛的海洋族群,变得更加繁盛。
    对蓝田皇廷来说,随着云猛的去世,他所拥有的‘天南军团’就是他的身体,现在,这具巨大的身体同样面临着被分解的命运。
    这件事要迅速处理,否则,就会有难以言说的事情发生。
    云猛死了,云昭心痛如刀绞,在满怀最后一份希望等待的日子里,身为皇帝的云昭,已经决定了‘天南军团’的命运。
    云舒资质平庸,难以担当大任,而洪承畴,沐天涛两人都不是云昭心目中“天南军团”的主帅人选。
    在这种状况下,云霄第一时间离开玉山,直奔交趾接手‘天南军团’已经成了一个事实。
    陪同云霄一并前往交趾的还有钱少少。
    云霄接掌天南军团大将军的印信,钱少少需要认真细致的调查云猛去世的原因,不能因为云舒说云猛是病逝,云昭就会根据这个结果了结这件大事。
    同时,云霄到了交趾,不论云猛之死出于什么原因,交趾上下都必须接受大明帝国对他们的惩罚。
    二十天后,云昭接到了交趾云舒,以及洪承畴联名送来的奏折。
    过世的果然是云猛!
    云昭看到奏折之后,颤抖着对裴仲道:“起灵堂吧。”
    云氏大宅里的丧葬事宜已经尽数准备好了,随着云昭一声令下,云氏大宅立刻就成了白色的海洋,家中女眷哭声震天。
    裴仲帮助云昭穿好麻衣,戴上重孝之后,云昭就回到家中,跪坐在灵棚内,面无表情的接受所有人的吊唁。
    有资格跪坐在灵棚里的人,只有云昭,云彰,云显,这父子三人,即便是云猛的女儿云彩,这时候也只能在后堂为父亲守灵,却没有资格来到前边。
    对于大明人来说,守孝多少天都不为过,所以,云昭必须带着两个儿子为云猛守灵,一直守到云猛的灵柩从交趾运送来玉山,最后埋进祖坟为止。
    云虎,云豹,云蛟已经哭的发软了,暴怒的云蛟极力向云昭进言,希望能派他去交趾。
    云昭当然知道派云蛟去了交趾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洪承畴在奏章中,已经把他跟云猛商量好的计划合盘托出,计划很好,也很有效,不过,该有的惩罚一定会有,不能派云蛟去,他去了,交趾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云霄去正好。
    自从成为皇帝之后,云昭就发现自己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非观了,只有应该,不应该这两种选择。
    大明皇帝就是在大地上行走的神灵,至少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可以为所欲为。
    历史上的英明的君主们,只不过把自己的心控制的比较好的人,如果控制不好,皇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悲惨事件的源泉。
    孝子很难当,尽管十二月的玉山早就冰冷刺骨了,云氏父子三人却只能跪坐在冰冷的灵棚里,不断地往火盆里添加冥纸。
    见大儿子抱着小儿子冻得小脸发青,云昭就让裴仲给两个孩子取来了貂裘,并且给他们生了一盆火,至于云昭自己,依旧跪坐在最前面,为两个孩子挡风。
    “陛下有丧,当以一日替换百日,不可荒废朝政,埋首于哀思。”
    云昭瞅了一眼进言的徐元寿道:“猛叔为我云氏出生入死一生,平日里没有什么好孝敬的,他老人家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担心没人替他披麻戴孝。
    我如果连他老人家的这点心愿都完不成,那也太不是人了。”
    徐元寿就是大家伙选出来劝谏云昭的人,众人见皇帝回答的斩钉截铁,也就绝了劝谏的心思,以张国柱为首的一群人,也就离开了云氏大宅,既然皇帝不能理政,他们就要把责任承担起来。
    朱存极,裴仲,以及鸿胪寺的官员进驻云氏大宅,负责操持一切丧仪。
    天逐渐黑下来了,灵棚里越发的寒冷,云彰解下自己的裘衣披在父亲身上,云昭回头看看儿子,还是把裘衣给他穿好,把两兄弟安置在火盆边上,这才低声道:“儿子,猛爷爷去世了,爹爹心里难受,受一些皮肉之苦,心里边还好受些。”
    云显瞅着父亲道:“爹爹,猛爷爷去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昭抬头看看漫天的繁星道:“记住了,爹爹这样自苦,不是为了你猛爷爷,其实是为了爹爹,这么多年以来,爹爹亏欠你猛爷爷良多,咱们父子其实都亏欠你猛爷爷的。
    这样做了,爹爹心里舒服,可以骗自己还了你猛爷爷的一些恩情。
    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恩情最难还,如果我们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还好说,可是,我们不是,心里总念着你猛爷爷对我们的好,这个时候,恩情就变成了一座山。”
    云显道:“可是,徐先生说,我们应该表现的无情无义一点才好。”
    云彰反驳弟弟道:“母亲说了,我们应该学爹爹,不该什么都跟先生学,先生没有当过皇帝,他怎么知道皇帝该怎么做呢?”
    云显撇着嘴道:“我又不想当皇帝,我更不想跟爹爹一样被皇帝这个位子困在玉山城里,哪里都不能去,每日里还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我注定是要遨游四海的,我要去看人们从来没有看过的天,去品尝人类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食物,我要去看人类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色。
    我这一辈子既然是爹爹的儿子,我注定就能实现别人无法实现的愿望。
    当皇帝是一种理想,不过呢,我更想完成我的理想。”
    云彰怒道:“我还想带领大军纵横四海,横扫天下成为无敌猛降呢。”
    听着两个儿子相互吹嘘的话,云昭脸上的阴云变得更加浓重了。
    一身素白孝衣的钱多多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灵棚,她很聪明,知道丈夫这里冷的厉害,准备的食物虽然都是素食,却都是滚烫的汤锅子。
    素丸子,豆腐,粉条,白菜炖成的锅子看样子刚刚离开火,这时候,就着白米饭热热的吃一顿,寒气一定会消散不少。
    眼看着父子三人狼吞虎咽的吃饭,钱多多忍不住叹口气道:“一天只吃这一顿饭,神仙都顶不住,夫君不是一个看中老礼的人,这一次为何一定要把老礼遵守到底呢?”
    云昭边吃边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尽管我们改造了大明天下,但是,云昭是一个遵守基本规矩的人,云昭做事是有脉络可循的。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
    钱多多低头道:“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也要爱惜身体,咱们的孩子还小。”
    正在吃饭的云昭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低着头对钱多多道:“等守孝结束,云彰,云显,不再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把他们放进普通班级里求学。”
    钱多多吃了一惊道:“如果放在普通班级求学,明年,彰儿,显儿就要去宁夏镇下院接受磨砺了。”
    云昭重新装了一碗饭一边吃一边道:“就这么办!”
    云彰,云显听父亲这样说,两个人没心没肺笑的呲牙咧嘴的,觉得终于可以逃离徐先生严苛的教导了。
    钱多多却是知道丈夫是什么人的,对这两个孩子,云昭甚至比她跟冯英这两个做母亲的人还要疼爱一些。
    现在,丈夫却宁愿让孩子去宁夏镇吃沙子受苦,也不愿意让他们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小声问道:“徐先生这里不妥?”
    云昭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吃的香甜,并不回答钱多多的问话。
    钱多多也就不再问,只是守着丈夫跟孩子,等他们吃饱。
    一锅菜很快就吃完了,那两个小的,却因为吃了一天的苦头,这时候浑身暖和,立刻就裹着裘衣相互簇拥着睡着了。
    钱多多一边慢慢地收拾东西,一边低声问丈夫:“您觉得徐先生把孩子教的不好?”
    云昭点点头道:“最不该学帝王术的人,就是帝王。帝王之术本无成法,是帝王在成长过程中自动生成的谋略,气度,以及见识。
    如果仅仅学帝王术就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史书上那么多死的凄惨的帝王,也就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了。
    当年,李世民自以为千古一帝,写下了煌煌巨著《帝范》,认为李氏子孙只要按照他书写的这本书,就自然会成为一个个英明的帝王。
    结果,李氏皇朝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每一个帝王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这些特点学不来,教不会,只能依靠他们自己在成长中一点一滴的积累,凭借自己的感悟最后把人间的道理变成了自己的道理,才能去治理属于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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