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舞会
折叠成天鹅形的餐巾放置在高档金丝餐盘中央,四套银质餐具在两侧依次摆开,只是没有筷子。
晚宴很丰盛,有很多没吃过的味道奇异的肉类,用奶油制作的菜品味道可口,面包分为脆面包和肉桂面包两种,梅子酱、鱼子酱等酱料也是多样而美味。但是遗憾的是大部分都是冷餐,似乎这里的人都有一个铁胃。
雪痕相信就算是带着冰渣他们也能大快朵颐。
雪痕在朝圣之路上并不觉得饿,因此只是蜻蜓点水地尝了尝这些充满异国风味的食物。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观察远远坐在长条桌另一端、主人位置一侧的琴。
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但是她一直没有看雪痕一眼,这令雪痕心中惴惴,担心自己已经被她深深记恨。
晚宴之后,喝过黑色的咖啡,舞会开始了。
雪痕又换上了罗兰给他准备的另一套衣服,这令他不胜其烦,不明白为什么吃饭要换衣服,跳舞又要换衣服。北奥的大家族的人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一天到晚换衣服。
但是不得不说,新衣服非常合体,宽大而洁白的真丝衬衣,钻石菱形领结,衬得雪痕有几分英气逼人。黑色的燕尾服,配圆头德比鞋,细节处理得一丝不苟,穿上这一套,他简直从乡野村夫一下子变身成北奥富家贵公子,如果不是肤色和发色与众人格格不入,他简直可以混入北奥上流社会贵族们的舞会。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雪痕撇撇嘴,并不是非常感冒,西方的服装对他来说是奇装异服,他只当自己是入乡随俗了。但是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美感来。
诺德家族城堡凯雷城的正厅,这里是整个凯雷城堡的核心区域,也是最为富丽堂皇之所。穹庐形的天顶很高大,水晶吊灯光彩熠熠,墙上是巨幅的古典油画,绘制着以诸神的黄昏为题材的神话战争场面。侍者笔挺地站立在大门两旁,宾客乘着各种交通工具而来,有车有马,甚至还有人力轿子,穿着各色燕尾服和小夜礼服的男士们挽着女士的手臂,昂首阔步,他们谈吐非凡,气质优雅,踩着一直铺到台阶底下的红色地毯鱼贯而入。
而随行而来的穿着各色盔甲的骑士们,则被安置在偏厅。
雪痕被这大场面惊住了,没想到北奥贵族们的排场是如此之大。在雪痕贫瘠的生活阅历之中,即便涉谷镇的大户人家的婚宴,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和气氛。
但是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些浮华,因为他知道在这朝圣之路上,作为客体的自己只是个过客,就像一个看电影的观众,无论电影多么精彩,当电影散场,走出影院的时刻,自己就重新被打回原形,堕入残酷的现实中。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不,有一样东西能带走,那就是经验和知识。
雪痕端着一杯不知名的酒,笔直地站在自助餐台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复习凯文教他的“六式·散”的技巧。
但是练了一会,他就感到心中烦躁,无法继续,脑海中老是想到罗兰的问题和琴的面无表情的脸,想到他们当前的紧张关系。
哎,不知道琴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气,也许是非常生气吧。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边的几个北奥年轻人的谈话。
“听说这是诺德家族的长女第一次舞会。”
“是啊,听说她十分貌美,现在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不知道谁会跟她跳第一支舞。”
“你们就别想了,她一定会选上我,我们塔斯家族和诺德家族的贸易合作刚刚开始……”
雪痕瞥了他们一眼,发现各个都是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都展现出一种贵族风范,想必都是各个家族的青年才俊。
罗兰之前介绍过舞会:在北奥,舞会是各大家族交流感情的重要社交活动,家族中的年轻男女也都想借此机会找到心仪的对象,发展感情。他心中明白,这个舞会不是简单的娱乐,对于这些贵族子弟来说,也是个追求琴的大好机会。
比诺德家族弱小的家族,希望借助这次舞会攀附上诺德家族这个高枝,与诺德家族旗鼓相当的家族,则希望借联姻达成强强联合。年轻人们的感情和婚姻,其实只是家族兴盛的棋子。看着雄心勃勃的贵公子们,雪痕轻叹口气。
这样的豪门望族的生活,果然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无法想象的。
他的叹息引来了那几个贵族少年的注意,他们也上下打量了雪痕一番。对于他的来历虽然不甚清楚,但是看他的举止气质就不像贵族,少年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雪痕虽然衣着光鲜,但是来自山野的气质却是难以改变,他也无意掩饰。
“哪里来的野小子,这样的家伙也想和琴跳舞吗?”
“不像是北奥的贵族,也许是从欧洲来的吧。”
“土里土气的,诺德家族怎么会请这样的人来参加舞会。”
他们在低声议论,但是对于作为客体,感官无比敏锐的雪痕来说,这就像是在他耳边说话。
尤其是那塔斯家族的褐色头发少年,竟对着雪痕喊道:“喂!这位少爷,你的叉子拿反了!”
引得周围人轰然大笑。
雪痕瞥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然一笑,默默走开了。
这些npc一样的人,他不屑于与其一般见识。
这时,有老成持重的侍者与他擦肩而过,将一张纸条递给那塔斯家族的少年。
雪痕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那少年以掩盖不住的兴奋语气对周围的贵族少年说道:“诺德家族已经和我们家族定好了,我将和琴跳第一支舞!”
周围传来欢呼、奉承话和充满嫉妒的赞美。
琴和谁跳第一支舞,并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这标志着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甚至可能走向联姻。
雪痕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略有吃惊,原来这个选择是两个家族商定之后的结果,并不由得琴做主。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如此重大的关乎家族命运的决定,怎么可能会落到年轻一代手中呢?
正要远走,忽然又听到那塔斯家族的少年低声回应同伴的祝贺:“她算什么?不过是个公爵的女儿,只是我的第一块跳板罢了。我最终的目标……是北奥王室!”
因为在这里有过人的听力,雪痕听到了他们隐秘的对话,他回过头来,对那塔斯家的少年充满了厌恶。
同时也对琴的命运感到有些忧心忡忡。
他在这里就像一个观察者,能够看到琴的生活,甚至看到琴所看不到的角落。这令他想到毕沙罗的预言能力,毕沙罗在看别人命运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但是他的能力既然名为预言,那么最大的悲哀就是无法改变。他也曾说过作为命运的观察者,最重要的素质就是保持观望。而雪痕却忍不住,这朝圣之路上,他就是王,怎么能看着这些npc在这里作践琴?背地里也不行。
乐队舒缓的音乐停止,琴从二楼出现,走下长长的台阶来到大厅。
她身着一件白纱舞裙,白纱手套,头戴珍珠小王冠。画了一点淡妆,便艳丽动人,美得摄人心魄。
包括雪痕在内的所有青年男子都楞了片刻,为她的美貌和高贵气质所吸引。
舞会正时开始了,琴目光扫视全场,找到了那个塔斯家族的少年,她抬起手,示意对方走上前去挽她的手。
侍者在一旁说道:“塔斯家族的少爷,欢迎你……”
塔斯家的少爷抖了抖衣领,在同伴的掌声中以优雅而潇洒的姿态走上台阶,就像决斗中获胜的骑士走上领奖台摘取属于他的桂冠。
他的态度不紧不慢,
他的步伐不徐不疾,
保持着审慎而高贵的气度和礼仪,无可挑剔的贵族风范。
就在这时,一声爆响,那志得意满的塔斯少爷屁股上突然开了花,仿佛裤子里有爆竹爆炸,把屁股上的裤子炸得粉碎。
全场哗然。
有好事的少年夸张地大喊:“哇!好厉害的屁啊!”
哄堂大笑。
塔斯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慌忙遮掩,气急败坏而又尴尬不已地大喊:“谁?!是谁干的!竟敢偷袭本少!你死定了!”
侍者连忙上前为他披上大氅,遮住不雅部位。
场面一度混乱了几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别人对他下的手,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台阶,在台阶上自己炸了的,在那一时刻没有人接触他,自然是无法指责他人。
人们只道是他真的放了个威力巨大的屁。
但琴却看向人群中角落里的雪痕,嘴角微微扬起。
虽然雪痕自己不觉得,但是其实穿上了正装的他英气逼人,与之前判若两人,果然是人靠衣装,就连琴此时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装造型,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雪痕没有注意到琴的注视,还沉浸在戏弄塔斯少爷带来的快感中,他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在偷乐:这“散”的技巧,算是入门了。
原来刚才是他用手指摆出枪形,将一团念气射向了塔斯少爷的屁股。
因为他的客体身份,他的行为无声无息,无人能够抓住他的把柄,他的念力强度也翻倍,达到了能够炸碎对方衣服的程度,所以才造成了这样滑稽而又诡谲的一幕。
人们渐渐恢复了秩序,舞会重新开始。琴再次伸手,重新点选第一位舞伴。
雪痕看着那塔斯少爷狼狈地离开大厅,心中暗笑: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跳板也不是那么好踩的。
报复完了转念一想又觉得索然无味:哎,何必呢,自己是在朝圣之路上,就算杀了他也没法在现实中影响他分毫。
但是不管怎么说,心里舒服了一些。
琴已经重新点选了新的舞伴,雪痕听见侍者以平稳而嘹亮的声音高声说道:“来自东方雪之王国的王子——雪痕!欢迎你!”
雪痕楞了,重名了吧。
回过头,看向那高声说话的侍者,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刚才的侍者,那不是凯文嘛!
凯文一脸笑意地看着雪痕,意思好像是在说:做兄弟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再看向台阶上的琴,她正略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雪痕指了指自己,充满疑问地看着琴,琴微微点头。
雪之王国的什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众人的目光已经刷地聚集到雪痕身上,犹如无数盏聚光灯。灼灼的目光让人心情紧张。
雪痕心下一横:吗的,我是这个朝圣之路的主人!我还怕你们不成。
他大踏步地走上台阶,昂首阔步,粗犷奔放,就像土匪抢亲。还不忘用“硬”护住自己的臀部。
这不符合北奥的从容舒缓的社交礼节。但是没有人笑,也没有人非议。
人们从知道他是东方一个王国的王子开始,就对他的所有行为刮目相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因为这可能是来自一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的礼仪,是东方历史文化的积淀和传承。
正如东方人眼中所有的西方国家都没有区别一样,在不了解东方的西方人眼里,东方也只有一个国家,因此所谓的雪之王国在某些人眼中有整个东方那么大。
礼仪是什么?其实就是交流和沟通的一种方式,强势者以自己的礼仪行事。
无论雪痕的行为多么不符合北奥的社交礼仪,他只要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就可以平息所有的非议:“在我的国家,我们的礼仪就是这样的。”
于是这位东方神秘古国的“王子”豪迈地牵着琴的手,走进舞池。
琴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深奥难懂,雪痕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究竟有多生气,自己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道歉的台词,却又被罗兰的一番男女平等的理论弄得瞻前顾后。
但是总得说点什么。
还要保持平等的姿态,不能有歧视。
有了!
雪痕突然转过身,拍了拍琴的肩膀:“好哥们儿!做兄弟的要是有什么不对,还望见谅啊!”
琴先是被弄得一愣,紧接着脸上的表情精彩起来,既气恼又想笑,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忍住笑意,憋得面色潮红。
远处的罗兰一手扶额,低头不语。
半晌,她终于止住了笑意:“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雪痕长舒一口气,果然话还是说开了好,不用再疑神疑鬼,交流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最好方法,之前的各种猜忌、怀疑、担心,在这一句话之下涣然冰释。
雪痕见琴并不生气,便也放松了几分:“我不是雪国的王子,你知道的吧,雪国也不是王国……”
琴笑笑:“你现在是了。”她用眼神向周围示意。
雪痕环视周围,才发现自己危机四伏的处境。
人们虽然各自和舞伴凑成一对,但是其实都在用余光不经意地扫视雪痕和琴。就像在黑夜里准备偷鸡的黄鼠狼。
而雪痕就是那一只身在黄鼠狼群中的小鸡。
音乐再度响起,是格里格的管弦乐版《霍尔堡组曲》。
他现在面临另一个重大的问题。
我他妈不会跳舞啊!
雪痕本来只想和琴把话说清楚,但并不想跳舞,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这场舞会的核心,受到众人瞩目。
音乐已经响了很久了。渐进的前奏不断重复,一次次将气氛向热烈推动。
而雪痕还站在舞池当中,一动不动。
作为身负“王爵”的、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客人,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于是大家就像升国旗一样在舞池中伫立,不敢贸然行事。
时间随着音乐流走,人们已经开始暗自揣度,连音乐都开始紧张起来——乐队指挥的手有些颤抖: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只能开始奏国歌了。
雪痕已经被这紧张的气氛逼得尴尬癌都要犯了,就在人们都快站不住了的时候,他急中生智,突然地想起奇路在竞技场中和库里以手枪对搏的身影。
奇路的枪舞,不也是一种“舞”吗?
我真是个天才!
枪舞启动,雪痕手握枪形,直指琴的额头。
琴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狞笑,笑得弯下腰去,大家小姐的优雅撒了一地。
琴其实一直在观察雪痕的反应,并乐在其中——她本来就是想看雪痕出丑,以此作为对他的报复。在看到雪痕那仿佛脑海中亮起了一盏灯一般的顿悟表情时,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主意了。
结果果然是和以往一样的惊人尴尬之举。
这两人的行为让周围的人更加紧张了,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敢动,也不敢笑。
琴笑红了脸,才终于止住笑意,直起腰来。
其实在雪痕蹩脚地道歉之后,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于是她并没有一动不动,令雪痕继续尴尬下去。
她以柔软曼妙的身姿巧妙而优美地避开了雪痕的“枪”。动作在优美之中,也蕴含柔拳的拳理。柔拳对枪舞,简直像对联一样工整般配。银色的舞鞋轻叩在大理石地面上,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塔塔声,步伐轻盈,正踩在音乐的节拍上。
一种崭新的美丽舞步。
雪痕则按照他记忆中的奇路的枪舞开始了他的“舞蹈”。笨拙,生硬,如一个迟钝的杀手。
而琴的舞姿柔美轻盈,与他形成鲜明的反差,却又与他的动作充分互动。滑步,避开了枪口,旋转,挣脱了抓把,跳跃,以修长美腿破坏枪形。
一开始雪痕是笨拙而生硬的,但是在琴的诱导和配合之下,在音乐的感染之下,雪痕渐渐跟上了节奏,舞姿也渐渐变得刚中有柔,快慢得当,手上的枪形也化为更多的舞蹈手势,整个枪舞顿时有了种独特的美感,而真正变得像一种舞蹈了。
他与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其实这都靠琴眼神的指示,雪痕亦步亦趋,按照琴的指点走位。
众人松了口气:舞蹈开始了,确定无疑,这是舞蹈,对于这种有韵律感的肢体艺术,人们还是认识的。大家的舞蹈便也开始了。
所有人的舞蹈都是一样的,这是北奥的传统群体舞蹈。
但是这些整齐划一的如方阵一般的布局是如此死板单调。
以至于当琴和雪痕以他们独特的舞姿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
仿佛一片荷塘里绽放的第一朵荷花,它让整个荷塘都芬芳起来,让所有的荷叶的铺展有了意义。雪痕和琴的独树一帜的舞蹈也让整个舞池有了生气。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他和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了。二人有攻有守,进退有据,时而统一对外,又时而相互纠缠,默契自然,仿佛共同练习了多年的舞伴。
重复、反复、变化出现了,“杀手”的枪似乎被“少女”的柔美所打动,二人仿佛坠入了爱河,“杀手”终于放弃了杀戮,决定和她浪迹天涯。
越来越多的贴身动作出现了,膝车,内股,大外刈,这些柔拳投技以舞蹈的形式展现出来,拆解动作也几乎同时做出,娴熟流畅而又美感独具。
琴华美的舞裙飞扬起来,甩出一片欢笑的碎片。
“没想到,你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啊。”雪痕看到琴高兴的大笑,不顾整个舞场的气氛,不由得问道。
“我也没想到你还挺有舞蹈天赋的。”下腰,避开雪痕从刁钻角度射出的子弹。雪痕拉起她,重新回到起始姿态,琴笑道:“反正是在朝圣之路上,我不想被家族和联姻再次束缚。”
“对,本王也死瞧不上他们!”雪痕枪指周围众人。
琴也用起枪舞,雪痕扶住她的腰,与她枪形一致,指向圈外那看不见的敌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琴已经对雪痕的半吊子枪舞非常熟悉,因此模仿起来毫不费力。二人动作整齐划一,犹如镜中倒影,引来人们纷纷侧目。
“杀手”和“少女”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似乎是为她们的自由和爱情而奋战。
“其实在草原上,我并不是不想打开穿界门让你早点回去。”琴边跳边说。
“哦?”
“我是不能,我其实……”琴旋转,“我其实没有念能力,和你一样,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啊?那你怎么能够进入耶路撒冷,还是一个念师……”
“我之前曾经拥有念能力,但因为某些原因我……再也不能使用它,所以我基本功还在,也懂得修炼的方法,以及进出耶路撒冷和朝圣之路的方法,但是我自身没有念力。”
“原来是这样,我错怪你了。”
“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保密。”
“哦!这个我懂的,奇路教过我,我一定会保守秘密。”雪痕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琴一直不肯说实话,现在知道了这些,对她的做法更理解了。
琴微微一笑,表达谢意。
音乐终于抵达最高潮,琴叮嘱道:“曲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要开始旋转,扶住我。”
高潮部漫长的咏叹调响起,琴如盛开的花朵,在舞池中央华丽地旋转起来,而雪痕则以单手扶住她的手,作为天空中的支撑点。
旋转,旋转,一周又一周,好似永动的陀螺。
舞蹈终于就要结束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支舞其实是另一种战斗,完全没有享受的感觉,虽然琴的舞姿优雅美不胜收,但是雪痕无心欣赏。
雪痕看着她的曼妙舞姿,脑海中却渐渐开起了小差。
现在舞蹈即将结束,他也摆脱了尴尬,危机和忧患又浮现在他的心头,他忍不住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朝圣之路啊……”
琴的旋转突然停止,脚步的错乱让她差点摔倒,洁白的舞裙被急停的趋势带动,收拢在她修长的腿上,仿佛被雨打湿。雪痕扶住她,但是她却像失去了生命一般滑落下去,一直到匍匐在地。
犹如天鹅之死。
“少女”和“杀手”的逃亡旅程终于以“少女”的死而告终。是在与敌人的战斗中意外受伤?还是被杀手误伤?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幕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
这是一场极有故事性的演绎,如果命名的话,应该叫做“杀手悲歌”。“杀手“和“少女”从相识、相知、相恋到诀别的故事都在这一支舞蹈中展现了出来。
这舞蹈之中蕴含着故事,蕴含着深层次的审美情感,令人回味无穷。
一曲结束,共舞者和观众们的掌声如潮水般涌起,经久不息。
但是对于雪痕来说,这场舞蹈是失败的。重新站起的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小郡主,又仿佛一个职业的舞蹈演员,舞蹈只是她的工作,而她现在终于下班了。
敏感的雪痕感受到了琴的变化,察觉到了气氛与之前的微妙不同,琴身上洋溢出来的少女青春气息正在像逆流的火焰一样收回到她身体之中。雪痕暗自揣度:这变化难道与我的问话有关?
可我只是问出了一个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而已。
“离开朝圣之路有三种办法,一是主体自己开门——这我做不到,二是等十个小时之后自动开门——这你等不了,还有第三个方法,就是解开主体的心结。”
朝圣之路毕竟是念师们创造出来用于观察受试者内心世界的场所,所以只要解开心结就能离开,雪痕之前在朝圣之路上发现了谷仓事件的真相,那就是他的心结,解开之后不久,门就自动打开。
“那么你的心结是……”
“我有点累了。”琴擦了一把额前的汗水,“其他的事情让我妹妹跟你说吧,她知道的。”说着,琴登上台阶走回二楼。
看着琴的背影,雪痕突然感到一种绝大的悲哀,如逆卷的烟云袭上心头,仿佛琴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他突然发声,叫住了琴:“嘿!琴!”
她在楼梯上回过头来,冷漠而茕茕孓立的身影一如从前。
“我们是朋友,对吧?”雪痕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自己内心此时的强烈感受,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简单的问句。
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呼吸有了一丝不平稳,仿佛也有话想说,但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也只轻轻吐出一句:
“当然。”她的眼睛毫无光彩,“而且我还是你的引路人。”
转头离去。
雪痕看着她走上台阶消失在橡木大门之后,也失落地转回身,心中还在思忖刚才的变化究竟为何。
不明白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低头走了两步,失魂落魄的他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额头撞进一团柔软之中,他才猛然惊觉,抬头一看,是个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姑娘。
这个姑娘他见过,正是在城堡东侧的训练场上和琴比试的人,琴的妹妹——苏薇娅。
雪痕抬头看着她柔美如小萝莉的清秀面容,又向下扫视了她肩宽背阔的身躯和胳膊上一条一条的健硕肌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个健身运动员啊!
她虽然穿着合体的鹅黄色舞裙,但裸露的肩部和胳膊已经暴露了她的魁梧与健美。
长得和琴确实很相像,只是这身材……不像是她妹妹,倒更像是她姐姐。
“王子殿下,能否赏脸跳支舞?”
哦,她竟然主动邀舞,这里的女孩都是这么主动吗?雪痕想起罗兰说过的男女平等的思想,男人在这里可以穿裙子,那女人邀舞显然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当……当然。”
音乐声再次响起,轻柔而缓慢。
“你好,我叫苏薇娅,是琴的妹妹。”她目光灼灼,仿佛已经把好感写在了脸上。
“你好,我叫雪痕,是来自东方神秘古国的……王子?”雪痕苦笑一下,“其实我不是王子,我只是个普通人。”
和琴不同,苏薇娅掌控了舞蹈的主动权,雪痕像是个布娃娃,被她带来带去。
“我喜欢你。”苏薇娅抓着雪痕转了一圈。
雪痕心下一惊,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谢……谢谢。”
是因为我可以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你丢来丢去吗?
“你的念技不错嘛。”苏薇娅伸手摆出个枪形,在自己面前摇晃。
“哦……那……那只是我心血来潮想出来的……”
“哦?原来是你自创的念技!你好厉害啊。”苏薇娅钦佩地双手握拳放在嘴边,这本是一个小女孩很可爱的动作,但是她做起来就……
“呃……这个……还好吧。”雪痕对她夸张的肢体语言无言以对,敷衍着回答。
“你有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嗯……叫‘手枪’。”
“呃……”苏薇娅扶额,“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不这么……土的名字?比如‘灵丸’啦,‘指铳’啦什么的。”
“不……不必了,我觉得叫手枪挺好的。”
“好吧,这也符合你的定位。”
“什么定位?”
“朴素而粗暴!”
“呃……这个……”雪痕满头黑线,已经完全无言以对。
见雪痕意兴阑珊,苏薇娅收敛起小女孩般的天真烂漫,认真起来。
“我姐姐有个心结,”苏薇娅又抓着他转了一圈。“她跟我说,我们家族中有一个叛徒,他会在明天王室举办的庆功宴会上搞破坏,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损失。
“虽然这件事让我也很吃惊,但是我相信姐姐,她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
“那个叛徒就在这里,但是我们找不出来,只能靠你了。只要找出这个叛徒,我姐姐的心结就解开了,你们也就能够回去了。”
“他有什么特征?”
“他与黑暗有很深的关系。”
“那我怎么找?”
“你不是有常量吗?”苏薇娅笑笑:“那是能够分辨黑暗的生物。”
雪痕看向一直站在二楼楼梯扶手上的翠绿猫头鹰,它?
苏薇娅拉过雪痕的手,在他掌心里放下一小把谷子。
“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姐姐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你一定要珍惜……”苏薇娅把他手指合上,按得他骨节咯咯直响。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雪痕困惑。刚想问,苏薇娅已经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并倒退离去。
“你知道这首曲子吗?”苏薇娅抬起手指,指向空中看不见的旋律,“这是西贝柳斯的《忧郁圆舞曲》,讲述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在梦中听到圆舞曲的音乐,不知不觉从床上起来,和一位梦幻中的神秘男子翩翩起舞,舞到高潮时,突然有敲门声,舞伴不见了,她开门一看,门口站的,是死神。”
她说到这里时,音乐正进入高潮,雪痕感受到了那种死亡气息在优雅中层层逼近的紧迫感。雄浑悲壮的音乐响起,却又戛然而止,舒缓和忧郁再度浮现。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又在神灵般自信的掌控之中。仿佛是人生的历经和彻悟,从生到死,只是一次此岸至彼岸的旅程。
芭比金刚苏薇娅微微欠身,行了一个舞蹈结束时对舞伴行的礼,不等雪痕还礼,就转身离去了。
音乐结束了,进入中场休息。大家开始互相交谈,举杯,吃。
雪痕张开手心,看那些微微散发荧光的谷子,毫无头绪。
这时候,楼梯扶手上的猫头鹰突然飞过来,啄起雪痕手心里的谷子来。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雪痕明白了,这是鸟粮啊。
雪痕给它吃了一半,便收起手,对它说道:“不能光吃不干啊,你得帮我找出内奸,一个跟黑暗关系很深的人。”
猫头鹰打了个饱嗝,站在雪痕肩膀上。用喙指了指人群。
“走近?”
猫头鹰点点头。
雪痕走近他们,猫头鹰叫了几声,依旧向人身上指了指。
“接触?”
猫头鹰再次点了点头。
“哦!简单。”雪痕向对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
猫头鹰摇了摇头,又指向另一个人。
雪痕明白了,这个不是,继续下一个。
大厅里大概三四十个人,雪痕开始一个一个地和他们握手。宛如一位友善的东方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