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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金记 第34节

    第58章 临窗听雨佐佳肴
    苏好意从没见过这么急的雨,几乎是兜头泼下来的。
    马车篷浸了桐油,可以防雨,但如此风雨大作也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再走下去马儿也会受不了,何况还有赶车的墨童。
    苏好意向路边看了看,认清已经走到了哪里,于是说道:“咱们最好到路边的小店里避避雨,这雨来得快想必去的也快,等停了再赶路也不迟。”
    车上是放着雨伞的,而且不止一把。墨童先将苏好意扶下车,司马兰台随后也下来了。
    就算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兰台依旧像往常一样气端神凝,从容不迫地跟着苏好意进了旁边的朱婆婆螺儿店。哪怕衣袂被打湿,发丝被吹乱,也依旧从从容容。
    墨童连忙取了手帕给苏好意和自家公子,这个时候店里没有客人,小小的铺面收拾的十分干净。苏好意是这里的常客,笑着跟掌柜的打招呼。
    朱婆婆上了年纪,不能在店里照顾生意,如今管店的是她的女儿和女婿。好在这夫妻两个也是本分勤快的人,店里的生意还像往常一样好。
    “几位快请坐,”朱大姐送上来一壶茶和三只茶杯:“多亏了这场雨,能让我这小店也沾沾贵气。”
    朱大姐当然知道苏好意他们是来避雨的,司马兰台声名极高,朱大姐虽然只是远的看过他,但一见他就毫不怀疑这位一定就是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了。
    “有劳大姐了,”苏好意一边倒茶一边说:“有煮好的螺没有?给我们上两盘来。”
    这家螺儿店专卖熟吃的螺,有大螺,也有小螺。
    “有,有,刚刚卤好。”朱大姐笑着应道:“你要吃什么?”
    “都要唆手螺,一盘五香的,一盘酸甜的,再要一盘混拼的。”苏好意道:“都用花苞装。”
    “稍等。”朱大姐说:“我去后厨拿。”
    “闲坐无趣,姑且尝尝他家的唆手螺,味道是真的好。”苏好意笑着对司马兰台说:“公子平常一定不吃这些民间的东西,今天机缘巧合,权当尝个新鲜吧!”
    朱大姐真是麻利的人,转身的功夫就已经拿了个朱红大托盘过来了,里头放着四五个盘子。
    苏好意说:“这盘混拼的给这位小仙童。”
    墨童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苏好意点菜的时候也帮他点了一份。
    唆手螺是用大钉螺做的,一般人吃的时候要用牙签,因为螺肉缩在壳里不好挖。
    所以每盘螺肉都要配上十几根牙签。
    而这里的唆手螺都装在一只信封大小的花苞里,这种花天都人就叫它口袋花,一朵花分六本瓣,颜色雪白,气味清香。
    最难得的是它的花瓣柔韧不易破,虽然是双层,却都是封死了的,将靠近花心的那一面剪下来就是一只天然的口袋。
    天都里许多人喜欢吃螺肉,往往爱打包带走,一般的店家都用油纸袋装了。
    朱婆婆心灵手巧,将这花瓣拿来盛放唆手螺,一个里刚好装下一盘。
    拿在手里十分方便,用过之后就算是随手丢弃,用不了几天也随土化了,一点儿不显脏。
    除了苏好意点的唆手螺,朱大姐还送了一盘芥末海瓜子四碟小菜。都整治得干干净净的,十分讲究。
    “公子别动手了,我给你剥吧。”苏好意有胆子请司马兰台吃唆手螺,可绝不敢让他自己动手。就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裳,溅上一个污点都是亵渎。况且他的衣裳又是长袍广袖,怎么看也不适合吃唆手螺。
    苏好意又跟朱大姐要了一只口袋花,铺在司马兰台面前的盘子上,自己用牙签小心的挑了螺肉放在上面。
    把新竹筷打磨干净递给司马兰台:“公子尝尝看。”
    “我自己来就好。”司马兰台也要学着苏好意的样子直接上手去抓。
    “等等,等等。”苏好意连忙跳起来把司马兰台的袖子小心地挽了上去,又在他的前襟上垫了两只手帕。
    还有些不放心道:“这螺儿里藏着许多汁水,容易溅出来,公子慢些。”
    直到看着司马兰台能顺利地用牙签吃唆手螺,苏好意才算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墨童早已吃的不亦乐乎,满手油渍汤水顾不得擦,说道:“苏公子真是这京城里的百事通,随便选一家小店滋味就这么好。”
    “今天也是赶巧了,”苏好意道:“咱们刚好停在这儿。”
    “你怎么不吃?”司马兰台问苏好意,他吃东西格外文雅,剥一个擦一下手。
    苏好意心想,这样的人就算偷吃也很不容易被发现吧。
    “啊,吃,吃。”苏好意拿起一只螺儿来放到嘴边轻轻一吸,就把螺肉吃到了嘴里。
    “咦?苏公子,你不用牙签的吗?”墨童惊讶道。
    “嘿嘿,我是吃螺的老手,不用牙签。”苏好意笑眯眯道。
    其实这招是她跟楚腰馆里一个姑娘学的,关键是舌头会用劲儿,吃起来又快又足味儿。
    苏好意这人还挺好学,楚腰馆里的姑娘们有事求她的时候常会拿绝招换,苏好意如果想学就答应,不想学就让她们换一个。
    她觉得反正艺多不压身,会总比不会强。
    刚出锅的唆手螺滋味甘美,带着清幽的花香,是秋季不可多得的至味。
    “我小时候也常吃这个。”司马兰台道:“那时候我还没去仙源山,母亲喜欢用这个下酒。”
    “夫人一定是位极有趣的人,”苏好意由衷地说:“我也一直觉得唆手螺是最适合下酒之物,尤其是黄酒。下雨天备上一大盘螺肉,黄酒用姜片冰糖煮了,一面看雨,一面喝酒吃螺,再有一二知近人,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苏好意爱雨,所以在雨天的时候总是最放松。
    而这时的雨势并未稍歇,依旧下得扯天扯地。
    与此同时,木惹儿公主正急急忙忙地往遇仙楼赶。
    “公主,雨太大了,要不咱们避一避吧?”赶车的请示道。
    “你们这些饭桶!不过是下了点儿雨,有什么走不得的?!”木惹儿大骂:“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们也得把我送到那里去!”
    可悲的是,公主好容易赶到遇仙楼,却发现苏好意和司马兰台根本没来。
    “公主啊,雨太大,将军桥都已经被水漫过来,城北的人都别想过来了。”手下人如实禀报。
    “连老天爷都跟我过不去!”木惹儿气哼哼无处发泄。
    而这天苏好意和司马兰台在朱婆婆的店里直坐到深夜雨停才各自回去。
    第59章 翩翩谁家少年郎
    夜凉如水,街上行人稀少。但楚腰馆依旧灯火通明,满室欢声。
    苏好意脚步有些虚浮,今天她喝了不少酒,微微有些醉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司马兰台喝酒,但却是喝的最多的一回。不由得慨叹兰台公子好酒量,真是人不可貌相。
    司马兰台坚持用马车将苏好意送回来,但到了街口苏好意就执意让车停了下来,不让再往前走了。
    她来到楚腰馆门口,站在茜纱灯笼下,转过身去朝巷口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直到看着司马兰台的马车调转过去,消失在夜色中,苏好意才走进门去。
    这个时候客人们基本上都醉了,苏好意不想在楼下逗留,直接就奔着楼梯去了。
    这时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她肩膀一下,苏好意略显迟缓的回过头去。由于对方的脸贴的太近,根本看不清是谁,她只能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这张脸后,脑子又转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的名字,笑道:“原来是幽公子啊,早来了?”
    幽荦看着她,神情委屈地说道:“我不是早来了,而是来早了,等了你一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等我?”苏好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和公子很熟吗?”
    “别人都太无趣了,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幽荦直言不讳,可他的语气里总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让人不愿当真。
    苏好意早见惯这种场面了,依旧笑着说道:“那可真是不巧,我醉了得赶紧上楼去。改日再陪公子说话吧!”
    谁想幽荦竟然抬脚就要跟着她上楼,说道:“我正好也困了。”
    苏好意站住脚说:“既然公子想在这里过夜,那就找个合意的姑娘吧。”
    幽荦独眼眼睛盯着苏好意,缓缓的摇头说:“我只想和你睡。”
    苏好意总觉得他对自己不安好心,干脆利落的回了他一句:“我不惯与人睡。”说着伸手将他推开。
    幽荦还想再纠缠,恰好姹儿姨下了楼一把提住苏好意的耳朵,一阵风似地将她撮上楼去了。
    进了屋不问就要打,苏好意跪在地上,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把今天的事情如实跟姹儿姨说了。
    “木惹儿公主的情面不能不顾,谁想半路会下起大雨,我没办法,想等雨停,谁知雨一直不停,且路上积水太深,没法再去,只能等雨停再回来。”苏好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又没法给老天爷打招呼。”
    又说:“娘不信别人也该信兰台公子,我明日可请他来作证,绝对不会骗您。”
    姹儿姨听说苏好意是跟司马兰台在一处,也就不再凶她了,说道:“我也乏了,跟你耗不起了,你也快些去睡吧。”
    苏好意爬起来服侍着姹儿姨睡下,自己才回房里。
    她实在困倦得狠了,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睡意浓稠得化不开,拖着她往混沌里沉。
    这时却听外头窗格子响了几声,苏好意起先并不理会,但那人似乎锲而不舍。
    苏好意烦躁起来,说道:“别乱动了!楼高当心摔死你!”
    苏好意房里的门窗是姹儿姨请了“活鲁班”做的机关,只要里头的人不开,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
    苏好意知道这点,所以也不害怕。
    外头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对你没有邪念,只是想亲近亲近,你不必这么防着我的。”
    苏好意困得要死,不愿和他纠缠,于是说道:“你少鬼扯了,赶紧滚!”
    幽荦却不想走,赖皮道:“你对谁都那么有礼,怎么总是凶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招人烦。”苏好意嘀咕。
    “我觉得不是,”幽荦美滋滋地说:“你不觉得咱们两个就像话本子里说的欢喜冤家?”
    苏好意翻白眼道:“你怎么这么嘴碎,把我觉盹儿都冲没了。”
    “好好好,那你睡,我给你吹笛子。”幽荦说完话不久就响起了细细的笛声,曲调古怪,但真的能让人睡意渐深。
    苏好意终于沉沉睡去,且一夜无梦。
    雨后的春愁河涨了水,河面上笼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天上的星子隐去,露出一点点鱼肚白。
    到处都是湿的,船家连做饭的干柴也寻不到。
    孩子啼哭起来,女人开始埋怨,繁杂的一天开始了。
    一只破旧的乌篷船在水上漂着,昨晚的雨太急,缆绳脱了,就这么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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