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话音未落,她感觉到了一股推力,自己的臂膀被打开了,他推开了自己。
    燕攸宁错愕地被推得后退,没缓过神来,怔忡唤了一声“夫君”,茫茫然地伸臂试图挽留他。
    对面蓦然传来一道轻笑,几分嘲弄,几分不屑,偏冷:“只怕你是担心错了人。”
    “我……”
    燕攸宁不解,上前一步,指尖去碰的衣角,但却什么也没抓住,霍西洲的身影消失在了帘幔之后。
    帐中再度只剩下她一个人,燕攸宁的心跳得急促而剧烈,几乎要刺破胸膛而出。
    可是她不明白,霍西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她说错了话吗?
    她实在是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究竟错了什么。
    心绪大起大落,几番辗转之下,这一时头天旋地转,有些支撑不住,她扶住身旁的行军床艰难地坐倒下来。
    老实说从成亲到现在,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喜怒无常,她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是敦伦,他有时也像是心事重重,她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他会不高兴。可思来想去,她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他不高兴,如果她知道,她以后可以不要说不去做啊。
    “王妃。”
    抱琴的话打断了燕攸宁的思绪,她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药水已干的纱带,苦涩一笑,“嗯,有事么?”
    抱琴道:“热水打好了,奴婢服侍王妃沐浴吧。”
    现在燕攸宁哪有心思沐浴,胡乱点了下头,却一动不动的。
    抱琴耐心地伺候着王妃,昨夜里,王爷又把王妃一身娇滴滴的皮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人看了好不心疼。燕攸宁原本没觉得疼痛,只是被按住的时候,稍有胀感,她趴在床头,下巴垫在柔软的枕头上,乖觉不动地任由抱琴侍弄。
    沐浴完毕,燕攸宁让她吹了灯,下去了。
    帐子里没有了灯,黑黢黢的一片。对燕攸宁来说有灯无灯没甚区别,可是全然的黑暗,会让她有种安全之感。
    好像不会再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自己了。
    李图南也不知道这么回事,自己的被窝还没睡热乎,王爷突然进来了,他仓仓皇皇地支起头,只见霍西洲寒着一张脸,倒像是兴师问罪一般,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李图南纳闷地说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在自己帐中抱着香喷喷的王妃,过来找自己这个单身汉大老粗做什么?
    话音刚落,霍西洲已经一臂将的胳膊攥住,将他从榻上掀了下去。
    “……”
    李图南屁股着地,火大,敢怒不敢言地揉屁股起身,“王爷,小的床就这么大。”
    霍西洲扬眉:“知道,你今晚同孙倬挤一挤。”
    李图南观摩王爷脸色,心道这人多半是被王妃踹下床了,自己没本事爬回去,于是过来欺负自己。李图南暗中哼了一声,不和他计较,拖起自己的枕头软被就大步出去了。
    霍西洲仰躺在李图南这张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自己的酒意仿佛又涌了上来,在颅内横冲直撞,冲得他头疼欲裂。
    罢了。
    是他太小气了,连自己都容不下。
    霍西洲自嘲一笑,这话要是说出去,别说没人信,就算是信了,也必然觉得他定是无聊至极。吃自己的醋,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
    次日又是一个晴日。
    燕攸宁悠悠醒转过来,下意识去摸身旁的被褥,这一次身旁不但空空如也,而且触手冰冷,她缓了一阵才想起来,是了,霍西洲没回来过。
    听外边练兵的动静,就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燕攸宁在抱琴等人的侍奉下,穿戴整齐,出去吹风晒日光。
    才步出营房,天子跟前的近侍便过来了,说陛下请她一见。
    燕攸宁敛衽行礼,“是。”
    天子接见了燕攸宁,笑容温和,倒是完全没有昨日虎口逃生的心有余悸,“永宁,从前霍西洲战亡地消息传回,令你双目失明,朕还欠你。昨日霍西洲救驾有功,朕思来想去,以为对他实在已经赏无可赏,高官厚禄他已是登顶,金银财帛想来他心中也视如粪土,不如就让你说了,朕一并偿了。”
    他笑意温和:“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燕攸宁顿了顿,“是否不管臣妇要什么,陛下都能应允?”
    天子颔首:“但说无妨。”
    ……
    孤山的大猎结束了,因为天子险些遇刺而被迫提早结束。
    高黎王子意犹未尽,而且他想不通以霍西洲的能力与野心,为何会在当时出手救下天子,对霍西洲而言,天子如果真的虎爪下身亡,大周乱了套,他的长渊军便可以趁虚而入,趁乱从周朝的版图上撕咬下一块肥美的肉。
    这件事于西圣国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大猎结束以后,行军回长安途中,天子与高黎王子叙话,问他这一路行来所见,高黎王子心中可有所感悟。
    高黎王子趁机吹捧了一番中原地大物博,令他感受深刻,回去之后,定要写一本《东土游.行散记》详细记录此事。
    天子闻言龙颜大悦,“哈哈哈哈,高黎王子文武兼修,事成以后,有幸也让朕借阅一观。”
    “一定。”高黎王子谦卑颔首。
    大队继续前行,高黎王子落后于天子龙辇,至林墨池身畔与之并驾齐驱,笑吟吟看向她:“我听说,你在守城池,替你们的皇帝打胡人?”
    林墨池不理他,高黎王子又啧啧笑道:“你这么年轻的女人,却吃这样的苦头,着实不划算。我见过长渊王的王妃,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真真叫天下一等的美人儿,你若是不晒这么黑这么干巴巴的,说不准能比上她?”
    林墨池的瞳孔中似有什么暗涌,欲喷薄而出,她冷笑道:“我为何要与她人相比?长渊王妃美则美矣,仅此而已。”
    她勾住马缰,一夹马腹,快行了几步,将高黎王子抛在身后。
    高黎王子摇头叹气,到处去寻觅霍西洲的身影,要是林墨池的话让霍西洲听了去了,还不知道他作何想。
    好在霍西洲现在远远地跟在后边,似乎正与留侯世子说话,高黎王子心神一定,不再理会。但心中却暗暗想道,中原罕见有如留侯世子一样冰肌雪骨的人物,若中原人都生得如此好看,这个臭脾气的郡主看不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了。
    霍西洲与贺退思驾马缓慢,遥遥落于后边。
    “贺兄,我有一件事不明,此事唐突,若问了,还望你不要怪罪。”
    贺退思诧异:“说哪里话,霍兄尽管问。”
    霍西洲道:“不知贺兄你可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这确实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
    因为世人皆知,贺退思的母亲,留侯夫人早撇下他们父子与他人私奔了。
    贺退思果然修养极佳,丝毫不怒,淡淡道:“没有印象。”
    霍西洲又道:“你诚恳以告,我便也开诚布公,世子应该未曾想过,也许你本不是留侯之子。”
    如果说刚才,贺退思还能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情好言回答,那么此刻他已经不可能不怒,因为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明言他贺退思乃是他人通奸所生。
    “长渊王,请你慎言!”贺退思严声道。
    但因本人过于温润,他的怒意在他人看来几乎毫无震慑。
    霍西洲不闪不避,凝视贺退思的眼睛,执意道:“我也是最近才有所怀疑,这件事你或许应该向留侯求证。你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一派胡言,我乃留侯独子,此事确凿无疑!”
    面对贺退思的疾风骤雨,霍西洲莞尔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
    “留侯出了名的急脾气,其貌不扬,岂能生出你。”
    这本是长安人都曾怀疑过的问题,留侯自己大抵心中也有数,但因为留侯夫人偷情的事,谁也不忍再在留侯心上撒盐。
    霍西洲道:“回长安之后,来我停雁山庄,也许你会有些眉目。”
    第91章 七皇子真身
    从孤山回长安的车队当中, 有一架车最是低调而沉默,那是属于长渊王妃的车驾。
    霍西洲远远地看去,那辆马车走得慢而平稳, 似乎在等谁。
    他策马跟上去, 到了马车旁,正好碰上钻出车侧窗意欲透气的蕴画, 四目相对的瞬间,蕴画一口气抽进了喉咙里, 然而“唰”地一声拉上了车窗。
    被拒之车外的长渊王:“……”
    世子妃是从哪里寻来的胆大包天的侍女!
    但仅只是刚才那一眼, 霍西洲也看见了靠在软枕上歇息的燕攸宁, 她的身材纤细而柔软, 睡梦中随马车动荡微微颠簸起伏,花房点酥, 如涛如浪。
    霍西洲咳了一声,放慢了马速,又渐渐落在了王妃后边, 不敢再去打扰。
    车马缓缓抵达长安,霍西洲携长渊军归停雁山庄, 下马等候。
    燕攸宁的车停在山庄东门, 下车之后径直入了庄内歇息去了。
    天色未晚, 薄暮冥冥, 一缕炊烟挂入河畔垂柳的树梢, 留侯世子贺退思姗姗来迟, 下马, 整张脸上写满了压抑的冷漠。
    “长渊王。你对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拿不出凭证,贺某虽然不才, 也要与你翻脸。”
    面对他一脸认真,霍西洲只是笑:“请。”
    贺退思负手挺胸随霍西洲入山庄之内,霍西洲一面将他引入偏堂翠微轩一面道:“路上人多口杂,话说不明白,所以约世子前来一见。莫误会,霍西洲有心事你如兄,不会污蔑编造流言。”
    “你到底要说什么?”贺退思压抑着不耐,道。
    这时他们已停在了一扇房门前,霍西洲推开翠微轩大门,请他进门,贺退思虽然心头躁闷,但依言步入,只见霍西洲深入里间,扣下了博古架下的一道暗匣子机括,暗匣子应声而开。霍西洲将其中物事取出,先递给贺退思的,是一幅画。
    贺退思接过卷得一丝不苟的画,抽去外边所系之绳,握住画轴,徐徐展开而下。
    一见之下,贺退思面部的肌肉微微痉挛弹动。
    画面上是两个活泼明丽的少女,身着汉族人服饰,可却是异族人相貌,肤色洁白胜雪,璀璨有光,她们在绿荫如云的老槐树底下,一个拍手鼓,年貌稍幼些,十四五岁模样,侧耳欢笑,垂在地面的小脚丫翘起来活泼地击打节奏,一个弹琵琶,十七八岁光景,也是少女体态,容貌昳丽,高鼻深目,可说是倾国倾城。
    这画工笔细描,将两个来自异邦的少女描画得俨然神女一般,连她们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依稀可见。
    “这张图,是我父亲手绘。”
    霍西洲凝视着贺退思的面,一字一字道。
    “图上的两个女子,年纪尚小的,是我的母亲。而年纪稍长的——”
    “是你的母亲。她们是亲生姊妹。”
    贺退思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贺退思便仿佛被摄去了魂魄,如今被霍西洲这么一解释,照他所说,他们岂非是姨表兄弟?
    霍西洲勾了勾唇,但其实未见有多少欢喜之意,眼中只有不屑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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