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好。”能逃得一时是一时,宝珊从他腋下钻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喻舟捡起地上的革带,慢悠悠系好,抬手闻了一下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的沁香。
    说来也怪,他很厌烦女子的胭脂香,却很喜欢宝珊身上的冷香。
    膳堂内,宝珊魂不守舍地为赵氏布菜,几次都将赵氏不爱吃的青菜摆了过来。
    换作以前,定是要被责罚的,但自打昨日得知了喜脉,赵氏一直合不拢嘴,见宝珊摆了青菜过来,还夹了一筷子。
    亥时二刻,宝珊服侍赵氏躺下,心里开始不安,还有一刻钟就要迟到了,待会儿指不定要被怎样戏弄。
    还好赵氏躺下就闭上了眼,宝珊吹灭连枝灯,轻轻阖上隔扇,快步去往梅织苑。
    阒静幽深,宝珊在李妈妈审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进西卧,听见湢浴内传来水声,心尖一颤,不知该不该进去伺候。
    “愣着作甚?”
    湢浴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宝珊低头走进去,“主子可要换水?”
    浴桶那边飞来一个帨巾,正中脑门,宝珊下意识接住,呆愣地看向趴在桶沿的男人。
    氤氲水汽中,男子裸着上半身,身形颀长如豹,“搓背。”
    宝珊从未给人搓过背,不经意间流露了一抹扭捏,“奴婢不会......”
    陆喻舟单手撑头,谩笑一声,“自己没给自己搓过,你身上没有垢痂?”
    这话让宝珊面红耳赤,连脖子都红了,“没有。”
    陆喻舟哂道:“那你过来,我给你搓搓,看你说没说谎。”
    第8章 真娇气
    搓垢痂?
    宝珊沉了沉气,拿着帨巾绕到男人背后,“奴婢要是劲儿大了,主子就吱一声。”
    趴在桶沿的陆喻舟并未回应,闭目假寐。
    水汽蒸得宝珊浑身发热,也可能是羞臊的。男人后背宽厚,线条流畅,浴汤没过他的腰,遮挡了不该窥视的春色,但浴汤清澈,连片花瓣都没有。
    宝珊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心无旁骛地替他搓背,可搓完一半,根本没有垢痂的痕迹,怕他不满意,还要再折腾她,宝珊用尽力气,弄得香汗淋漓,手上却越搓越费力。
    陆喻舟侧眸看来,有点好笑,“脸红什么?”
    一张娇靥红的滴血。
    宝珊单手扶着浴桶,娇娇地抱怨:“奴婢手乏了。”
    能不乏吗,快给他搓掉一层皮了,陆喻舟承受着她的小蛮劲,单手撑头,“闭眼作甚?搓错地儿了。”
    他抓住她的小手,来到手臂上,“搓这里。”
    宝珊抽回手,在他手臂上搓来搓去,隔着帨巾感受到他手臂的肌肉,这人穿衣飘逸出尘,褪去衣衫如此健壮,怎么做到的?
    “劲儿小了。”男人悠悠道。
    宝珊咬唇,快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奴婢手腕酸。”
    还挺娇气。
    陆喻舟看着她憋红的小脸,淡淡眨眸,转了半圈身子,伸出另一只手臂,“继续。”
    “您是不是才搓过?”宝珊问出心中所疑,为何怎么搓都没有泥儿?
    “嗯,搓过后背。”陆喻舟忽然后仰靠在浴桶上,“前边没搓。”
    宝珊小脸一僵,“您别拿奴婢开心了,前边您自个儿就能搓。”
    男人语气凉凉,“搓垢都不会?大丫鬟是用来做摆设的?”
    宝珊抿抿唇,走到他边上,开始搓前边,可男人并不配合,一直下浸,不得已,宝珊的手越来越浸入浴汤,弄湿了轻纱衣袖。
    陆喻舟随意往身上掸了掸水,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掸到了宝珊的衣襟上,一滴水珠从如雪的肌肤一路蜿蜒,流入坦领,不知了所踪。
    陆喻舟胸膛有些燥,甚至有股想把她拽进浴桶的冲动,可清冷的理智又不允许他胡闹,这辈子,他都不会与女子鸳鸯戏水。
    伺候完这位爷,宝珊走出湢浴,靠在墙壁上揉着手腕,身上的衣裙有些湿,没法出去见人,只能从桌子底下抽出小杌子,坐在那里等待。
    陆喻舟披着宽袍出来时,一眼看去没见到宝珊的人影,视线梭巡一圈,才找到坐在屏风下面的小姑娘,“有椅子不坐,坐那儿舒服?”
    又不是府中的贵人,没经允许哪能随便坐椅子,宝珊时刻恪守礼规,从不以“美”恃宠,僭越府中的规矩。
    陆喻舟没再理她,径自回到内寝。
    一炷香后,宝珊整理好衣襟,迈着莲步离开了梅织苑。
    更阑人静,一排排红灯笼点亮了夜色,少女款款而行,浅绿色长裙随着步子摇曳。
    蓦地,暗处窜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喷着酒气笑道:“呦,这不是大哥身边的红人嘛!”
    宝珊吓得魂不着体,“三公子怎会在此?.”
    三公子嗤笑一声,“行啊宝珊,学会暗度陈仓了,敢背着母亲和大哥私会,爷真是小看了你!你和大哥打得什么算盘?”
    “奴婢听不懂三公子在说什么。”
    三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少装蒜,你都拿到了赵氏哪些把柄?!”
    宝珊一愣,忽然不害怕了,看来,陆家兄弟跟赵氏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见她不回答,三公子不正经地笑笑,“不说也行,让爷亲一口,亲一口就放过你。”
    宝珊挣扎起来,慌乱间,拔出鬟上簪,狠狠刺在他手背上。
    “呃......”
    三公子吃痛,满脸狰狞,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刚要扬手,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登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宝珊看向举着半块青砖的慕夭,气喘吁吁道:“多谢慕大小姐相救。”
    慕夭扔了青砖,拍了拍手上的灰,趁着三公子昏迷,朝他肚子狠狠踹了两脚,“登徒子!”
    她看向宝珊,拽着她来到三公子面前,“你也来踹他几脚解气。”
    宝珊踟躇了下,就在慕夭以为她胆怯时,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拿起青砖,朝他的子孙根砸去。
    慕夭赶紧拦下,“诶诶诶,那是要闹出大事的。”
    “我生气。”
    还有淑儿的账呢。
    “我知道。”慕夭拉住她,“等有机会,我帮你报复回来,现在不行。”
    自己逃婚在外,真要闹出大事,根本没办法保住宝珊,但等逃婚的风波过去就另当别论了。
    两个姑娘又朝三公子的肚子踹了几脚,在三公子要醒来时,一溜烟地跑远。
    两人跑进花园的池塘边,喘不匀气地坐在美人靠上。
    慕夭笑弯一双眼,“你是不知道,这个三公子在外面有多混账,搞大了多少清倌的肚子,要不是三房媳妇拿嫁妆去封口,那些个老鸨早找上门了。”
    对于这事儿,宝珊略有耳闻,“那些姑娘入青楼前,不是要喝绝子汤吗?”
    “清倌是不会喝的。”慕夭一副很了解内行的模样,“只有不愿被赎身的妓子才会喝那玩意儿。”
    慕夭凑近宝珊,一副风流公子哥的做派,勾勾少女的下巴,“赶明儿,小爷带你去长长见识。”
    这般洒脱的女子,让宝珊心生羡慕,“慕大小姐游历过很多地方吧。”
    “嗯。”慕夭抱臂,靠在亭柱上,半眯着眼,“我自幼就跟二叔走南闯北,及笄后,被爹爹接回来了。”
    汴京谁人不知,慕府的二爷是位才高八斗的大儒,就连陆喻舟都是他的关门弟子,此人行踪不定,很少回汴京。
    宝珊轻叹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到处走走。”
    “你不想留在国公府?”
    “从来不想。”
    慕夭扬扬下巴,一双月牙眸盛满星子,“那有机会,咱们可以结伴同游,反正我是不会这么早嫁人的。”
    宝珊凝着慕夭的眼睛,生平第一次结交到不拘泥于女诫的闺秀,慕夭洒脱、健谈、开朗,如照拂在雪山上的璀阳。
    清风吹过宝顶凉亭,萦绕在两人周身,她们相视一笑,至于能不能达成共识,一同游历,只能看机遇和缘分了。
    翌日一早,柳兰苑传来三房媳妇的狮子吼,嚷着要查出昨晚是谁偷袭了她男人。可头上包裹白布的三公子就说自己遭了偷袭,没敢说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三房媳妇直跳脚。
    宝珊淡漠地看着这一切,照常做着自己的事。因赵氏喜怀身孕,权贵们纷纷送来贺礼,宝珊整理礼单时,发现了明越帝姬府送来的如意扣。
    整理好礼单,宝珊呈给赵氏过目,赵氏头戴抹额,拢着宋锦披帛,让人将香炉等设备全部撤了,生怕有人加害她,足见对这胎的重视程度。
    看完礼单,赵氏扶了扶额,看向二房和三房媳妇,“礼尚往来,过几日就是明越帝姬的双十生辰,官家会为帝姬大办一场宴席,咱们该送些什么好呢?”
    两房媳妇都想操持此事,笑着说了自己的主意。
    之前因为慕夭和陆喻舟的“风月事”,高傲的明越帝姬已有整整一年不与缃国公府的人打交道,此次送来贺礼,其中深意,任谁都猜得出。
    只是,缃国公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一来,明越帝姬是官家的利剑,不会甘心相夫教子。二来,驸马不可涉足朝堂,陆喻舟官拜副相,前程似锦,缃国公怎么可能让儿子入赘皇家。
    但赵氏就另有打算了。
    宝珊多多少少能猜出赵氏的心思,无非是希望陆喻舟入赘皇家,到时候由自己的亲生子继承公爵之位。
    以前怀不上,如今怀上了,争夺利益的心态固然会变吧。
    金乌西坠,灯前细雨绵绵,宝珊撑着伞去往前院给赵氏取汤药,心里想着赵事的孕事,总觉得有些奇怪。
    负责看火的婢女名叫翠儿,就是前不久爬了陆喻舟的床,被撵到前院做事的大丫鬟。仅仅几日光景,她就瘦了一大圈,肤色蜡黄,再不见之前的得意劲儿。
    翠儿看着美如西子的宝珊,掩都掩不住内心的嫉妒,“珊妹妹也别太清高了,世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接触的美人定不会少,你不争取,过不了几日就会被世子忘得干干净净。”
    “不劳姐姐费心。”宝珊接过药盅,走出药室,一双绣鞋被雨水打湿,忽然,脚边出现一只伸着舌头的小黄狗。
    小黄狗围着她打转,不停地摇尾巴。
    宝珊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头,“你是从谁家跑丢的?”
    小黄狗抬起前爪,扒拉着她的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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