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她昨天上飞机的时候还是白天,一路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还没来得及倒时差,混乱的时空错位感让她疲惫不堪,现在两张眼皮子重得仿佛在打架。
    裴蓓举着酒杯难以置信:“拜托,现在才九点哎,哪有人九点钟就睡觉的?”
    哪有人九点钟了还不睡觉的?
    她为什么说得好像现在下午两点钟一样轻松?
    裴蓓看着她的表情,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无语地指向天空:“你自己看看天。”
    殷妙抬头。
    夏日的气息还剩下一点点尾巴,海德堡的天空依旧艳阳高照,光明灿烂。
    她又低头确认一遍时间:九点二十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晚上九点了太阳还没落山?为什么德国的白天这么长??
    天都不黑她怎么睡觉啊!
    殷妙面无表情
    地又坐了下来:“不睡了继续嗨,再给我来杯……苹果汁。”
    裴蓓、安娜和阿卜纷纷笑了起来。
    *
    几天后,殷妙办完注册手续,入住学生宿舍,正式成为海德堡大学的一名本科生。
    她被分到一个小小的单人套间,房间面积十五平米左右,配有一张单人床,米白色的衣橱,同色系的书桌和椅子,以及光线通透的阳台和带浴室的独立卫生间。
    其它的常用设施比如厨房、洗衣房、储存室和会客室都属于公共区域,由住在同一层的学生共同使用,并且轮流承担清扫义务。
    殷妙花了两天时间采购家具,整理房间,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惬意地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她的宿舍位于海德堡老城区,周围都是红顶白墙的古朴建筑,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能看到国王宝座山顶上红褐色的老城堡,若是往近处看,周围绿荫成片,内卡河遥遥闪着碎光,不时有骑着自行车或者慢跑的人经过,整个小镇的气质仿佛一位文雅的学者,睿智而又低调。
    这就是海德堡,这就是歌德曾说过“我把心遗落在了海德堡”的地方。
    殷妙沐浴着阳光,吹着小风,舒服到快要打盹时,突然收到阿卜的信息。
    他静悄悄地发来个经纬度定位。
    殷妙敲字:「这是什么?」
    阿卜回复:「路德维希此刻的坐标。」
    殷妙感恩戴德:「亲爱的阿卜,愿安拉永远庇佑你。」
    收起手机后,她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背上书包就朝着目的地狂奔而去。
    阿卜给她的定位是大学广场上的古朴图书馆。
    殷妙寄存好书包进去后,轻手轻脚地开始到处找人。
    二层古书展览厅,某扇方方正正的窗户下,路德维希正在凝神阅读,身边还堆着几本书。
    殷妙整理好自己因疾速奔跑稍显凌乱的头发,安静地坐到了他对面。
    路德维希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她鼓起勇气打招呼:“……日安。”
    路德维希:“日安。”
    殷妙的双手紧张地拧成麻花,她不停地给自己作心理建设,端端正正做起自我介绍:“你好路德维希,我的名字是殷妙,我来自华国京市,今年18岁,目前学习的专业是日耳曼
    文学,我的身高是165公分,体重是……呃,体重算了,平时的爱好是游泳、电影和烹饪,我的华国菜做得很好吃的。”
    路德维希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所以?”
    殷妙对上他的眼睛,脸越来越红,轻声细语地背出了她前两天刻苦背诵的名人名言:“叔本华曾经说过,有三种感情,单纯而强烈,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而你,你就是我的渴望,排在第一位的渴望。”
    “我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
    路德维沉默地合上了书,良久都没说话。
    无比静谧的环境中,殷妙双耳的听力敏锐到惊人,她听到了对面少年轻浅的呼吸声,听到了身后同学翻动纸页的动静,甚至听到了窗外落叶掉在地面上的轻响。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听到路德维希开口。
    “对不起,你不是我的类型。”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像……12岁。”
    “……”
    我像12岁?
    殷妙震惊到失语。
    她不敢相信,自己总被夸嫩的娃娃脸竟然还是个debuff,难道她这样的长相在异国他乡是不受欢迎的?可明明前几天阿卜还夸她长得可爱呢,为什么路德维希就不喜欢呢?
    同样都是西方人,审美差异有这么大吗?
    殷妙满头问号地望向路德维希。
    面前的少年神情平静,墨绿色的眼睛里光华璀璨,像是无尽漩涡不断诱敌深入。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胸腔内隐隐的共鸣:“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刚刚你陈述的观点,并不是叔本华,而是罗素的,是他在《罗素自传》中的序言,至于叔本华,他本人终身未婚,并且讨厌女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殷妙低头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一次告白,卒。
    第5章
    殷妙趴在床上,两条光洁的小腿像鲸鱼尾巴一晃一晃。
    她拿出了写毕业论文的十二分专注,认真研读一篇文章——《哲学家叔本华为什么讨厌女人》。
    其实叔本华讨不讨厌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脑抽地把罗素和叔本华搞混,为什么她在路德维希面前频频掉链子,时时闹笑话。
    她妙妙子明明是双商在线的知性优雅女子,为什么偏偏整得像啥也不懂的文盲?
    一回想起前几天图书馆里那段尴尬到头掉的对话,她就恨不得蒙上被子来回打滚。
    不能想不能想,万般丢脸皆浮云,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路德维希。
    手机震动,p的提示音响起,阿卜又发来最新情报。
    有一说一,阿卜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搞起情报工作来还是相当靠谱的,那天说要帮助她,就联合了同是哲学系的女朋友,热情饱满地定时向她汇报路德维希的行踪。
    「今晚迎新晚会,确认路德维希出席。」
    「你知道每年迎新这天,学联都会举办舞会的吧?」
    舞会?
    殷妙反复确认好几遍这个词汇,骨碌碌地从床上翻了起来。
    18岁的少女殷妙,难免爱幻想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
    她的脑海里跟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幕幕唯美又浪漫的场景:《泰坦尼克号》的三等舱里,杰克与露丝贴身热舞,忘乎所以地转圈跳跃;《闻香识女人》中的盲人军官与青涩少女,一步一试探的魅力探戈;以及《初吻》中苏菲玛索戴着耳机与男友耳鬓厮磨的翩翩起舞……
    和路德维希跳舞吗?
    听起来好、好像很不错哎……
    殷妙双颊粉红,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没准备衣服。
    总不能让她穿着学校的文化衫牛仔裤去参加舞会吧,那也太羞耻了。
    她跑去找裴蓓支招。
    裴蓓听完她的来意,足足惊讶了整整三秒:“你真的要追他啊?不是我看轻你,像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白兔,明显搞不来他那种咖位的大灰狼啊。”
    殷妙拍着胸脯大放厥词:“我不是小白兔,我超凶哒!”
    “我超凶哒~
    ”裴蓓捏着嗓子学她说话,“衣服我倒是有,不过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上~啊~”
    她故意拉长尾音,上上下下打量殷妙,眼神不能更明显。
    裴蓓净身高一米七六,头发削得比阿卜还短,平胸细腰大长腿,典型的超模身材。
    别说,她的衣服一米六五“娇小可人”的殷妙还真穿不上。
    不过这么直接说出来,她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一百点暴击。
    去哪里借合适的衣服呢?
    两人埋头苦思冥想。
    裴蓓在手机通讯录里划拉半天,忽然一拍桌子:“有了!”
    “谁谁谁?”殷妙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联系人那栏赫然写着——林锦书。
    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文文静静,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小姐姐,让人不由联想到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婉约絮语: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学姐,这是谁啊?”
    “林锦书,学校戏剧社特殊服装指定供应商。”
    “……特殊服装?”
    裴蓓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学妹,你要知道咱们华人圈,多得是卧虎藏龙的高手。”
    殷妙的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高手?”
    “这人在坊间还有个外号你知道么?”
    “什么外号?”
    “江湖人称……二道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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