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一进门,袁岳带着儿子就跪了下来,也不言,你说袁戚怎么承受得了,赶紧地弯腰搀扶,“您这……”
    袁岳这才抬头,“弟今日如果不答应,我父子也只能长跪在此,往后,不该如何是好了。”
    逼得袁戚呀……“您先起,有话好说,”
    袁岳却是几近泣言,“弟啊,话不得好说了,现在不是我雪家荣耀需要你,而是一族命运牵挂在你身上!溥皇为何执意‘纳采’到你门下,不正是考验我雪家团结否?从前,全是我等的过错,不珍惜银河,只怕还招致了她的怀恨……如果你今日不认回她,陛下跟前,不会觉得是我雪家不尽力,圣上会以银河的意志为主,抛弃我雪家……”说着,真纵出几行泪,俯下身去哭,“袁戚啊,雪家几百年的,莫说荣光了,何尝不是命运一线牵呐……”
    说到这个地步了,袁戚只得同跪下,默默点点头。
    ……
    今年京里是冷,袁戚从飞机舷梯下来那会儿,一股子凉厉气直钻骨头缝儿的冷。所幸,自上了车,一路往宫里去,就全是暖和了。
    “雪公请,”莫说这亲往汉州接他来的宫里使官,就是进了大紫阳宫,一路,随换带路的宫里内侍,各个儿,哪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也是,这位今后可是“后族第一人”了……
    但是,袁戚却执着秉持着敬畏谨慎心,一来他本性使然,再,他也晓得不能给银河“惹麻烦”……这也是后话了,就算雪袁戚“官拜三卿”,权势如日中天,依旧谨慎为人,雪家也因他执掌,风气好许多。
    这会儿,他敬惧立在廊下,双手捧着一小罐红绸包裹着的东西,垂首,呼吸都不敢大。
    “雪公,”从殿内走出一人,
    原本立在袁戚身后的使官赶紧上前在他身旁介绍,“这位是右侍官元主任。”
    元拓早已上前双手扶上袁戚的胳膊,“雪公不必多礼,陛下正等着您呢。”阻住了袁戚的躬身行礼。
    就这么元拓一直扶着他的胳膊,一路往内殿走去,边交代了一些事情,“四哥儿产后身体一直虚弱,这会儿也不便见您了,您放心,陛下一定倾力照顾她娘两儿,待大婚礼成后,自会再接您进来探望他们……”
    袁戚赶紧地也是直点头,“知道知道,劳您们费心了。”
    是的,对外没有人知道银河自产后一直都没醒,包括这时候,对她叔父也没透露。
    进来,溥皇亲自走下来,也是阻住了袁戚要行的大礼,“今后您就是长辈,不用这样拘礼。”袁戚肯定战战兢兢,“不敢。”
    坐下,袁戚这才将手里捧着的红绸裹着的,递上,“这是家乡酿的女儿红,原本就是留着银河出嫁……”说起,袁戚真有几分恻然,那时,袁岳跪在他身前说“只怕还招致了银河的怀恨”,袁戚心里清楚,不可能!
    到底这姐两儿是他亲手养大的,个性一清二楚。要说“怀恨”,如果发生在金禾身上,有可能,银河万不可能。
    她姐两儿是这样:金禾看着随和,心思却深;银河相反,看着大咧咧,情绪全在脸上,心思亦如此。银河心更善,更念人好。
    这小罐子女儿红,确实是袁戚酿藏好多年,等着她出嫁给她婆家的。当年金禾也有,递给蒋家,不过听说当晚金禾就要了回来,袁戚后来碰见她还训斥了她不懂事,犹记得当时金禾冷漠着双眼,“他家不是我的归宿,叔父,我的女儿红我自会送给我的良人。”袁戚当时就晓得这个女孩儿复杂难测,蒋门已然高门,对她尽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袁戚为银河准备的这罐女儿红,也算是耗尽了袁戚的心思,那时候她与童心路订婚,袁戚就曾在家默默捧着这罐女儿红,不愿未来的日子送给童家,因为他晓得银河是为雪家“迫嫁”童家,何况童心路还是那样个名声……
    后来,童心路死了,袁戚终于放下一颗心。
    之后,银河二与蒋心俞订婚,这罐女儿红袁戚也是不惟愿拿出,毕竟蒋家与她亲姐有那些不清不楚的恩怨,若连累了她,银河今后有好日头过么……
    所以,当雪家要逐出银河,袁戚内心事实是欢畅的,她终于可以再不受雪家连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今日,他亲手将这罐女儿红递到了当今圣上手中……袁戚内心何尝不伤心着,虽说这已经是一个女子的顶天命运了,但,冷暖自知,晓得圣眷能多长久,伴君如伴虎,未见得就如她嫁个平常人家会平顺幸福……这次,袁戚终究还是为了雪家“舍”了她,“舍”了原本想给她自由的心愿,袁戚怎得不伤心。
    ……
    给银河沐浴,溥皇亲手抱着她给她梳洗长发。
    这样晕厥日久,银河的一切均溥皇亲手打理。溥皇最常见的,就是抱着她轻轻摇,轻轻拍,细说一天发生的事情,“今儿泉西的官员报上来个趣事儿,他们实际上是想举荐这个天才,说潮州枫溪出了个大名鼎鼎的文人吴邦殿,这人诙谐幽默,善于制谜猜谜。一次,他居家时茶囊羞涩,想向邻居要点茶叶解茶瘾,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于是就叫他老婆头戴草帽,脚趿木屐,到邻居家讨一包东西。老婆斥他‘讨啥,要我穿成这样!’,他笑着说:‘不用言明,你去就知道了。’老婆横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到邻居家照他话儿也对邻居说了。邻居大笑,送她了一包好茶叶。原来,这是一则哑谜,老婆是个‘人’字,头戴草帽是草字头,脚趿木屐是人字下边儿一个木字,合成可不就是一个‘茶’。”
    通常,他这样笑笑叨叨,好像怀里的银河也极放松,极柔软,面庞一坨红晕,似听见了,你说溥皇能不欣慰。
    今儿,溥皇边给她梳长发,边说,“你叔父把你的女儿红送进来,你别怪我哦,我偷打开喝了一口,真好喝……”反正溥皇觉着,银河的唇好像弯弯,在笑。
    第142章 142
    溥皇大婚,举天同庆!全国放大假三日。
    连小舞保育箱里的小被子都换成了红色,喜庆得嘞。
    帝王成婚当日肯定是重头戏。
    首先要行“册立奉迎礼”。天刚亮,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于太极殿外、陈设王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乐部将乐悬于太极殿外;礼部鸿胪寺官设节案于太极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宝案于右东向、龙亭二座于内阁门外;内侍设丹陛乐于宫门外、节案内于宫内正中,设册宝案于宫门内两旁,东西向,设王后拜位于香案之南。
    按制,册立礼之后,王后御吉服,乘坐凤舆由午门的中门进入宫内,凤舆由乾一门的中门进入乾一宫,降舆。之后有命妇将王后引入到洞房,即坤二宫东暖阁。
    这次,有不同。
    凤舆由午门中门入宫后,直接开至承天宫前。实际这也是象征性,因为里面根本没有人。再说,王后今后也不会住坤二宫,将与溥皇同住承天殿。且溥皇也于承天殿东侧开辟暖阁,这就是后来的“小天宫”,初时其实也只是为小舞专辟的“儿童殿”。
    承天殿里,除了装饰大婚喜庆,陈设运作与往日并无不同,因为毕竟不能扰了银河和小舞的休息。
    也就是外头热闹,里头还是清静,
    溥皇一身新,一早起来也给银河沐浴换了新的软衣,红色。
    软软的银河没有任何装饰,贴身的红软衣,就是她的嫁衣。干净又热烈。
    溥皇赤着脚抱着她在承天殿里行过了所有的大礼,红缎绣五彩加金的百子图垂帐下,
    坐帐礼,合卺礼,一起吃合卺宴……
    最后,众人是眼睁睁看着溥皇抱起他心爱的妻走到承天殿外,面朝外头天地,跪下,眼眶湿润,低低说了许多话……
    “银河,我知道我趁你昏迷娶了你是自私了,但是不如此,我真怕自己做出更疯狂的事。放心,小四,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和小舞,你们,今后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这天,也是小舞自出生离开母体第一次被抱出保育箱,放到了他一身红衣的妈妈身旁,红嫁衣的妈妈,喜庆的也长好许多的小娃娃,这天,帝都的天儿也格外给力,竟然出现了奇异的晚霞,染红的天际光线透过红墙洒进殿宇,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美满,
    看着这个场景,你说如何不叫溥皇热泪盈眶,这才是一生里,最得偿所愿的时刻!……
    得偿所愿,
    有人得偿,就有人殇损,
    陇东,却是她的两个男人最历经生死的时刻!
    魔裂西南地,苍穹珠泪流。
    曷施仁德手,徒作电雷忧。
    角黍堆千市,江波瞩万眸。
    遥天何处问,自对海尘舟。
    这是收录在《名相集》里“祁醉传”“戊子年间陇东全岭赈灾实录”一章节里的一首诗,后来中学教材都有收录。
    引用教材里的背景解释:这是“全岭地震”最危急时刻的最佳场景描述,大震后,又雷雨交加,堰塞湖险情加剧!
    “告急!
    大震致使发生山体滑坡,堵塞全江河道,形成堰塞湖,其东岸是甘旭州白玉县。截至24日,藏、四两地已合计转移2.6万余人。
    昨日,由于全江堰塞湖水位上涨,通过白玉县褚沙乡作英村、卡岗村、茂叶村、伍仲村、沙丁村道路被阻断,部分电力设施被淹。堰塞湖尾水已至褚沙乡政府下偶曲河和全江交汇处,水位以每小时0.2米速度上涨。
    截至17时,全江波罗水文站(距堰塞体约15公里)水位2944.76米,已累计上涨47.62米,堰塞湖库容约4.21亿立方米……”
    参长手里握着“现场急报”人早已抵达前线指挥部。白玉县这里的堰塞湖险情最惊险,转移走了百姓,抢险进来的兵力就近万,已有数百小型挖掘机在堰塞湖坝体开展排险作业,尽管如此,挖掘能力依旧有限。
    为何不调来大型工程器械呢?这就是愁死人的地方,进不来啊!东战区调来的大型作战挖掘机及作战部队都到全岭脚下待命一日了,这天地震得乱七八糟,进不来啊!
    正这时,传来好消息,说东日有一种新研发出来的“小型盾构机”十分厉害,它体积小,但是挖掘能力惊人,空运进来不成问题。
    但,这是东日国最新的战略科技成果,亦属它的“最高国防机密”了,如何轻易弄得来……
    参长却说了,机械弄来没问题,我来想办法,果不其然,如何不佩服参长的“能量”,当日,机械空运而来。但,这次“高效得来救急机械”,谁又想得到,后来会成为指摘他“通敌”的最佳罪证!……
    好,神器得来了,却没有操作手又成了愁人的事,此一灾,到底涉及国家命运,天朝是封锁了对外实际消息的。任何器械可以弄来,别国人却无法进驻灾区。
    谁来使用这玩意儿呢?再优秀的工兵,要上手,也得一段时间学习,磨合呀……
    恁参长也想不到,这时候,小璟站出来了。
    是了,这一役“全岭堰塞湖排险”大捷,之后是记入史册,更是记入参长“个人功绩”浓墨重彩的一笔!
    却,是没在溥皇十七世任何“功绩簿”里见到的,人都说,溥皇十七世是在任最短,最没存在感的溥皇,他前面的溥皇十六,之后的溥皇十八合称“十六、八繁世”,他呢,似乎并无建树,是又有几多人清楚,
    小璟的“功绩”就跟他的身世一样,多有“不见人”,类似这次,小璟多少次做了“幕后功臣”!
    “我来试试吧,我熟悉日文,也熟玩机械,保证完成任务。”小璟面带微笑,亲来请命。
    参长却当即驳回,
    “不行!太危险!”
    是呀,他是谁啊!怎么能叫他亲身犯险!
    小璟却一笑,
    “她今儿大婚,我也不好意思叫这边大灾大难搅了她喜庆呢。放心,我可以的。”
    第143章 143
    小璟果然厉害,两个小时他就摸出个大概,再过两小时,上“战场”了!
    不为人知的是,参长一直跟随,小璟嗤笑“没必要不放心到这个地步吧。”参长冷眼,“你要出事不比这大灾大难更搅她喜庆。”
    诶嘿,六子还是惜命的,这要平常肯定不得“亲为”至此,没想,此番“护小皇子”倒给他挣来“非常荣光”,揽人心无数:看看参长,这才是一心为民的表率!
    肯定还是惊险,瞧瞧这直径五米大的巨石滚过来时,谁的心不跳到了嗓子眼儿!
    而此时,与自然搏斗的二人又哪里想得到,他们的“凶险一线牵”照样也能牵动远在帝都的新娘!
    “快跑!!”
    夜幕降临,帝都的喜庆却未结束,各处的璀璨烟花此盛彼湮,照亮京城脆冷星空。
    溥皇抱着红襁褓里的小舞正在朗庭下看这烟火,忽闻里头的卢嬷嬷跑出来边喊道,“陛下!四哥儿,四哥儿醒了!”
    溥皇那心剧烈一热啊!提步就往里疾走,边望向襁褓里的小娃娃。奶娃娃眼睛眯着,小手砸吧,用力气的样子,溥皇眼热笑起来,“你妈妈醒了,你却要拉屎了。”进来,小心把他交给也是激动不已的卢嬷嬷,“可能要换尿片儿了。”卢嬷嬷直点头,有些喜极而泣,“嗯,总不能臭臭地见妈妈吧。”
    溥皇忙走向床榻,一旁医护人员及老嬷嬷全让开,溥皇亲手把她抱起,银河的乌黑长发垂下来,人却眉心紧蹙,惊急不已的样子,“快跑,快跑啊……”就这么喃,“四儿,小四儿,”溥皇抱着她轻轻拍,以为她担心的是童心语,毕竟她就是因此早产晕厥这长时日。挨近她脸贴着轻轻摇晃她,“她已经安全了,放心,她已经安全了。”
    感觉她淌下泪,溥皇何其心疼,干脆抱起她起身走下来像哄孩子一样来回走,“好了,都安全了,都好了……”
    她一动,溥皇感受到,停了脚步,低头看着,等着她慢慢睁开眼,银河再看这个世界哦……新的天地。
    说起来是心理原因,她孩子生了,一直不敢面对。怀孕期间所有建立起来的心理坚强,什么不管他如何,都是我的孩子,我会爱他如命;什么我一人撑起这个世界又如何,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的……统统在生下后,还是怯弱了。不敢面对,是个怪胎怎么办……这也是雪银河这个人的劣根,她叔父说过她,不就是个“好吃懒做,好高骛远”的货么,担当,还是有掂量。
    昏厥这长时间,她的世界一片灰蒙,忧心忡忡,直到刚一刻,她猛然望见一颗巨石向六子和育颜砸去,那俩傻蛋还迎头而上!……银河一下受不了,她大喊!他们听不见……这时,一道温暖的声音传进来,“好了,都安全了,都好了……”她望见远方,那颗巨石滚走了,那俩傻蛋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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