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唐恬看着房中眼眶泛红的母亲,惊疑道:“妈妈,出什么事了?”
    唐夫人倚靠在沙发上,只是摇头,“没什么事,你睡觉去吧。”
    唐恬哪里肯信,坐下拉住母亲的手,急急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们说什么’孩子’。”
    唐夫人脸色一黯,躲开了女儿急切的目光:“没有,你听错了,我们是在说一个亲戚的事。”
    唐恬看着母亲的神色,混沌了半天的脑子忽然灵醒起来:
    “妈妈,苏眉都跟我说了,爸爸的事,是真的吗?”
    唐夫人讶然看着女儿:“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她说什么?”
    唐恬没有立刻答话,心里又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听见的事,才将信将疑地对母亲道:
    “妈妈,是爸爸……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吗?”
    唐夫人面上浮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27、薄幸(五)
    空气里飘着细如针芒的零星雨线,偶而在车窗上落下一痕转瞬即逝的潮意。虞绍珩手里的书看了一半,才见苏眉被一个法警从法院大楼的侧门里送了出来,白衣黑裙的纤净身影在高大的青灰色石质建筑前,像是一张铅笔速写。
    他打开车门让苏眉坐进来,见她神情凝重,遂笑道:“庭审好玩儿吗?”
    苏眉默然摇了摇头,额角轻轻抵在了他肩上。
    一抹略带讶然的笑意从虞绍珩眼中闪过,顺势转过身来把她揽在胸前,一声不响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好一阵子,苏眉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刚才……看见唐恬了。”
    虞绍珩听着,却不大当回事:“过两年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苏眉一愣,从他怀里脱了出来,诧然道:“你都知道了?” 之前,她只同虞绍珩说是为林如璟的案子来作证人,并没有提过事关唐家,然而此时看他的态度,却是丝毫不觉意外。
    虞绍珩笑道:“我要是连你的事都不知道,就真该辞职了。”
    苏眉抿着唇想了想,犹疑着道:“那你知不知道唐伯伯会……会怎么样?”
    虞绍珩眉峰一挑,“这你可难为我了,我又不是陪审团。”
    苏眉神色愈发黯然,“我还是觉得唐伯伯不会……可是,我说的话可能对他很不好。”
    “你是心里觉得他不会,还是希望他不会?”虞绍珩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了法院。
    苏眉无言,脸色愈发地难堪,“可能恬恬说得对,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唐伯母,不至于会变成这样。”自从半个月前,唐恬冒着雨来找了她一次,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打到唐家的电话,一报名字,便立刻就被挂掉了。
    “这种事谁说得准?或许你告诉了她母亲,事情会变得更坏。”虞绍珩闲闲道:“往好处想,死得是他父亲的情妇,不是她父亲的太太。”
    苏眉闻言,忍不住颦了眉心,缓缓摇头道:“不会更坏了。”
    虞绍珩心底叹了口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件无聊的破事,有外遇的市府官员要是一个一个数出来,一张a4纸正反面都印不下;偏唐雅山也不知道是人太蠢还是太不小心,露水姻缘也就罢了,一个女人纠缠十几年,难怪出事;一个女人纠缠十几年也就罢了,还能弄出个孩子,闹出人命,活该出事!
    至于那位唐夫人——虞绍珩也同情不起来,唐雅山这么不聪明的人,居然都能瞒了她这么多年,可见这位唐夫人也智力堪忧。可是这么“政治不正确”的话当然不能说给苏眉听,这种时候,男人唯一该做的就是义正辞严地跟唐雅山之流划清界限,必须落井下石:
    “这件事犯错得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父亲,怨不得别人,跟你更没有关系。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责任。”
    苏眉果然点头:“我知道道理是这么说,可是——”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袋,目光有些茫然,“我觉得,好像很多事情,我想得都是不对的。”她声气里忽然夹了一丝哽咽,“可后悔也没有用。”
    虞绍珩听着,心中一动,她是后悔嫁了许兰荪么?他这就开一瓶后悔药给她吃,赶忙握了握她的手,半真半假地笑道:“那你以后听我的话就好了。”
    苏眉苦笑:“你就没有后悔的事吗?”
    虞绍珩思忖片刻,正色道:“有啊,后悔又不是坏事。知道后悔,才说明人有成长。口口声声说不后悔的人,只不过是不肯承认自己犯过错罢了。”他送苏眉到了竹云路,停下车道:
    “我晚上有点事,明天再来看你。”
    苏眉闻言,凄清神色上蓦地铺开一层薄红,一面侧身去开车门,一面匆忙答道:“你上班很忙吧?你不用来……我也没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虞绍珩的手已覆在了她手上,赞赏道:“这么懂事?那我非来不可了。”说着,双唇在她颊边轻轻一触,苏眉的面庞瞬间蔓延出一片绯色,“你别这样。”
    只听虞绍珩贴在她耳边低声笑语:“你放心,我是君子,你知道的,咱们发乎情,止乎礼。”
    苏眉面红耳赤,怕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连辩驳也不敢就急急跳下了车。虞绍珩目送她慌慌张张地逃进家门,微微一笑,掉头去了四马路。
    叶喆被他父亲关了两个礼拜,一放出来便投奔了如意楼。连着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喝酒就是叫樱桃来唱大鼓书。陆宗藩一班人怕时间长了隐瞒不住,再触怒了他父亲,惹出别的篓子,只好来请虞绍珩。
    虞绍珩听了,也是纳闷儿。叶喆是为了唐恬才惹恼了他父亲,眼下唐家飞来横祸,正是方便他趁虚而入的时候,这家伙不赶着在唐恬跟前献殷勤,怎么偏偏要躲到堂子里醉生梦死?
    “阿弥陀佛!他们可算是搬了尊真神。”樱桃一见虞绍珩,胖脸上立时如释重负笑逐颜开,“来了好几拨人了,谁也劝不动这位祖宗。”指了指楼上,耷了嘴角。
    虞绍珩笑道:“他在这儿照顾你的生意,还不好啊?”
    樱桃连忙摆手,“他是耽误我的生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你说了吗?”
    樱桃扁着嘴摇了摇头,“怕是跟唐小姐闹别扭了。”她说着,咧嘴一乐,“……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抱着菊仙姐姐不撒手,嘴里只叫’恬恬’,末了,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虞绍珩听着,轻抽了口冷气,拨帘而入,便见叶喆正趴在架子床上睡得人事不省,才一走近,便闻到了酒气,“叶喆!叶喆!”虞绍珩皱着眉推了他两下,床上那人却纹丝不动,“他睡多久了?”
    樱桃抿嘴笑道:“也有三四个钟头了。”
    虞绍珩耸耸肩,半叹半笑:“我到外头等他一会儿。”
    樱桃听说,麻利地搬了张凉椅放到走廊,又招呼小娘姨送上来两盘时鲜的葡萄、荔枝,笑眯眯地对虞绍珩道:“虞少爷,我叫个伶俐的姑娘过来,陪您说说话?”
    虞绍珩笑道:“你不能陪我说说话吗?非要在里头陪着叶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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