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只是此毒名为牵丝,便有其道理。
    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解药入体之后,他的身体血肉慢慢有了痛楚,一开始,是一丝丝痛意,随后是一寸寸开始痛,最后宛如有人用刀子,一刀刀割下他的血肉。
    痛。
    剧烈痛楚。
    最后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样的痛楚无处不在,似乎是在血液中,又是在肉皮里,最后甚至连骨头缝里都开始痛。
    要想解毒,不仅要吃解药。
    还要施针。
    大夫按照鸢三娘的吩咐,在他的穴道上扎入银针。
    只是大夫扎针时,榻上端坐着的人,早已经浑身剧烈颤抖。
    他整个人汗如雨下,仿佛此刻并不是坐在榻上,而是正坐在烈焰上灼烧。
    没人知道,那一刻谢的痛苦。
    血肉之处,无一不痛。
    这样极致的疼,让哪怕一贯坚韧忍耐的他,都不禁陷入了眼前幻象之中。
    鸢三娘在一旁喊道:“殿下,你一定要保持灵台清明,否则即便解毒醒来,也会成为一个痴傻之人。”
    这便是牵丝真正狠辣的地方。
    哪怕是在解毒之时,都让中毒者承受着无尽痛楚。
    这样的痛,会让中毒者恨不得立即死去。
    谢压根听不到她的声音,因为他早已经沉浸了无数幻想之中。
    他眼前仿佛有人在哭号。
    他努力去听,终于他看见了是一个孩童,他正一人孤身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地方。
    他哀求不要丢下自己。
    随后他看见那个稚嫩的孩童,在满地打滚。
    终于在孩子翻滚时,他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那是幼年时的谢。
    他身为皇族如何,身为亲王之子亦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他的恨便是这样,一日日的聚集。
    忽然他听到空中有梵音,敲击木鱼之声。
    他看见一个稍大些的少年,行走在佛庙的红墙之中,直到他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暗格之中。
    他的手指狠狠的挠着头顶木板。
    直至挠出血痕,血腥味在周围弥漫。
    依旧未能看见一丝光明。
    就如同年幼的他那般,就那样坠入黑暗之中吧。
    谢的身体颤抖越发厉害,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如同陷入一种自己如何都挣扎不了的幻境。
    他想要保持灵台清明,可是却又一个恶劣的声音一直在笑。
    坠入炼狱吧。
    这世间有何好,跟着我一起坠入无间地狱吧。
    可是他不是一直就在炼狱之中吗?
    他不是一直承受着非人般的痛楚吗?
    直到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尽头,她与他跟着这片炼狱。
    到处都是凄惨哀嚎声,妖魔鬼怪在肆意横行,想要将他吞噬。
    可是远处那一道白影始终在望着他,他也努力抬头。
    直到他听到一个清楚的声音。
    “程婴。”
    是她的声音,她在唤他。
    谢浑身的痛楚,在这一刻仿佛被减缓,那种撕心裂肺,想要将他拽入炼狱的痛,好似渐渐消退。
    一瞬间,他心底泛起了无尽眷念。
    他好想再听她的声音。
    阿绛。
    他在心底喊着她。
    正是靠着这一丝执念,他熬了过来。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等着他去找她。
    虽然他之前在昏迷之中,可是他听到晨晖和清明提到关于她的话。
    她去了蕲州,她要去守护蕲州百姓。
    她有危险。
    她一定也在等他。
    这样的念头,如同在他心底死死扎下了根,无论再如何痛苦,始终让他神思清醒。
    “程婴,我先前在这里做梦,梦到你了。”突然沈绛开口,打断了谢的思绪。
    谢怔住:“你梦到我了?”
    沈绛指了指门口,低声说:“你就站在那里,你还喊了我的名字,阿绛。”
    在这一刻,谢脸色微变,他急急问:“那你呢?”
    “我自然也叫你了,我喊你程婴。”沈绛笑了起来,只是有些懊恼说道:“可是我喊完之后,就惊醒了。”
    谢望着她,如同被定住。
    这天地间,他不信鬼怪,不信神佛。
    可是这一刻她说的话,却让他彻底怔住,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
    “阿绛,是你让我醒来的。”谢伸手抱紧她。
    是她,真的是她。
    哪怕隔着百里之遥,他真的听到了她的轻唤,回来了。
    *
    沈绛醒来后,便再也顾不得自己伤势,要求上城墙。
    对面北戎大军依旧还未退。
    沈绛也是在之后才知道,谢只带了三千骑兵,而且他们快马加鞭,除了铁箭之外,其他军备器械都未带上。
    “对了,宋牧他……”沈绛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谁知谢却已经点头,他说:“我知道,他与北戎人有勾结,此番你之所以会来这里,全因被他所迷惑。”
    “你们都知道了?”沈绛怔住。
    她喃喃说:“这么多天过去,我还是一直不敢相信。”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宋牧居然会勾结北戎人。
    “林度飞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沈绛问道。
    谢说:“林度飞最迟后日便会到。”
    沈绛彻底愣住:“后日?我们城中的军备器械早已经用尽,即便粮草还充足,也绝对无法阻挡北戎人的进攻。”
    “进攻?”谢脸上露出嘲讽,他轻笑说:“左将军千里奔袭,此时已经直奔北戎王庭,要是赤融伯颜再不后撤。他的老家可就不复存在了。”
    沈绛没想到,他们已经制定好了缜密计划。
    她立即兴奋:“原来是这样,那好,我们就再守两天。只要我们能把守住,赤融伯颜哪怕退回草原,也再也无家可归。”
    “而且我们可以趁机放出左将军攻打北戎王庭的消息,北戎士兵也并非孤家寡人,他们的家人、妻子儿女都还在王庭,若是他们再不及时撤回,只怕就晚了。”
    登时,沈绛的心头放松了下来。
    虽然谢只带来了三千人,但是他却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前赤融伯颜不是故意在城中散播消息,想让沈绛出城投降。
    如今沈绛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她立即兴奋的要安排士兵,前去城墙上叫骂。
    让北戎士兵都知道,左将军带兵攻打王庭之事。
    “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好啊。”
    谢见她要起来,本想按住她,可是却又在片刻思量后,还是放手让她起身。
    此刻,她是一城主帅。
    是将军。
    而并非只是单单他一个人的阿绛。
    果然谢早已经安排人在城楼上大喊,甚至还将纸条裹在箭羽上,射到北戎人的阵地上。
    不过一个时辰,整支北戎大军,便已经知道了左丰年,即将攻打北戎王庭的事情。
    登时,人心惶惶。
    就连主帐内,都有人开始劝说赤融伯颜退兵。
    “赤融王子,咱们攻打了这么多天,依旧未能攻下蕲州城。如今左丰年亲自带兵攻打王庭,王庭不到两万兵马,如何能抵挡得住左丰年。还请赤融王子,迅速下令撤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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