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平静而宽阔的河面,不断有船只飘过,而唯有这条船上张灯结彩, 挂着大红绸布, 显得喜庆而富丽。
    宽阔的船舱内,沈绛安静坐着,头上依旧盖着红布。
    “灼灼, 把衣服换了吧。”一旁的沈殊音透过窗子, 朝江上看了眼。
    大船行驶了两刻钟,早已经离开临州码头。
    沈绛轻吐了一口气:“没事了吗?”
    沈殊音摇头:“应该早就没事了。”
    她正要走过来,替沈绛掀起红盖头,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沈大姑娘, 那个杀手的伤口又崩裂了, 先前大夫给的药,不知您放在何处了?”
    沈殊音转身往走, 边走边说:“我就放在那个红色木箱里。”
    “小的笨手笨脚, 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还请大姑娘帮个忙。要是让我家公子知道, 非得责罚我不可。”
    这是清明的声音。
    沈绛听了出来。
    “没事,我帮你一起找找。”沈殊音安慰道。
    船舱房门被关上, 沈殊音和清明的脚步, 渐行渐远。
    沈绛身上的这些嫁衣首饰, 都是临时置办的,并不算合适。特别是头饰,她怀疑采买的人, 是将金银楼里最重的头饰买了来。
    就在她思索着, 要不要自己把头饰拆了。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的轻响声,来人脚步很轻。
    他踏进来,沈绛却仿佛心有灵犀,嘴角已经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直到沈绛感觉,一个人停在自己面前。
    她眼眸一低,红盖头的边缘处,正好能看到一双黑色长靴停在自己身前。
    待那黑靴再次往前一步,沈绛眼眸抬起,轻吸了一口气。
    似乎在静静等待,面前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只是她没等到他的动作,却先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笑,听的人耳畔一酥。
    她一怔,就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只听她的红盖头被一双手慢慢掀开。
    原本眼前一片红色,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可落在她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片红,是谢珣身上穿着的红衣。
    她眼睑轻抬,朝他看过去。
    本就面如冠玉的男子,在这一身红衣的衬托下,越发俊美无俦。
    这一刻语言在他的容貌之下,都变得单薄。
    “阿绛。”谢珣轻声喊她。
    沈绛不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轻笑起来。
    很快,谢珣在她身侧坐下,沈绛扭头,只是她头上顶着的繁重而华贵的新娘头饰,两侧的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笑什么?”沈绛娇嗔道。
    谢珣却没说话,反而低头,轻轻拉起两人的衣袍,将衣角系在一起。
    “虽然这次成亲是做戏,可在我心底,我情愿它是真的。”谢珣低沉的声音,无比温柔。
    沈绛没想到,一向内敛的人,会说出这句话。
    于是她嘴角露出笑意,“那你还不快些准备起来,等我爹爹出狱,你就能上门提亲了。”
    谢珣闻言,又是忍不住一笑。
    别的姑娘说起成亲嫁人,恨不得堵着耳朵,做出一副羞恼不敢听的模样。
    她倒好,直接让他上门提亲。
    沈绛见他笑,以为他是不以为然,提醒道:“当年我大姐姐及笄之后,京城的媒人险些将我家的门槛都要踏破。”
    一家好女,百家求。
    何况是长平侯府的嫡女,当年沈殊音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又身份贵重,可不就是媒人踏破了门槛。
    不过沈绛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例子举的不好。
    大姐姐大好年华嫁给那样一个人,如今不过年方二十出头,便心如死灰。
    狗东西。
    沈绛想到方定修那人,便气得恨不得手刃对方。
    谢珣眼看着她表情从娇羞变成恼火,不由微微一惊,这才又听她说:“只可惜我姐姐嫁给了一个野心家,白眼狼。”
    原来是在气恼沈殊音的事情。
    只是在听到她说起,野心家这三个字,谢珣嘴角微抿。
    心底掀起一片片的波澜。
    沈绛却不知他心头这样繁杂的情绪,只是扭头,黑眸内莹亮的如洒满了月华光辉,盯着他看时,清亮逼人:“不过我信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她并没像一般女子那样,撒娇卖乖,让他许下承诺。
    她信他,这日积月累的信任,从一点点积攒着。
    谢珣坐在她身侧,几乎要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那样清亮灼热的眼神,他该如何面对。
    事到如今,他还不曾与她说出真实身份。
    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面临着怎样的阻碍。
    若他真的是程婴,一个京兆府七品推官,那么他娶她,只要寻得她父亲的同意便可。
    偏偏他是谢珣,是亲王世子,他要想娶一个手握兵权将军的女儿,便是比登山还要难,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煌煌天威,是无上皇权。
    突然,谢珣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怎么了,”沈绛诧异,随后她轻声道:“三公子是被我感动了。”
    果然,大气的女子招人爱。
    谢珣的脸颊轻贴着她的侧脸,柔软白皙的肌肤,滑腻的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他轻蹭了下,声音坚定:“等我来提亲。”
    若娶她这件事,是逆天而行,那他就把这天下逆了。
    *
    大船行了一日有余,才到京城。
    在到京城时,他们已将身上的红衣换下,嫁衣以及这些红布都被塞进了箱子里。
    有谢珣的推官令在,他们入城时,箱子都没被搜查。
    这一路上带着杀手回到城里,沈绛正纠结,要将他看守在哪里时,谢珣却说,之前她租住的农家小院,如今还没有人。
    于是沈绛将人交给他带走了。
    她与沈殊音一同回家,刚到门口,春柳和阿鸢两个丫鬟,同时扑了出来。
    春柳许是被吓着了,一瞧见沈殊音就哭个不停。
    倒是阿鸢那丫鬟,似乎已经习惯了沈绛隔三差五,就要消失几天的事情,反而显得很冷静。
    “小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把大小姐救出来。”阿鸢吹捧道。
    沈绛略摇头,说道:“先弄些吃食吧。”
    沈殊音不同于沈绛,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直到回到家中,才有些真实感。
    待厨娘将饭菜做好,沈殊音似乎没什么胃口。
    沈绛劝她:“大姐姐,你多少吃点吧。”
    “我真是没用,一路上要你救,回来了还要你安慰我。”沈殊音惭愧道。
    反而是沈绛将碗筷放下,认真道:“大姐姐,你不用这般自责。造成今日局面的又不是你。况且被绑架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能遇到的,你害怕才属寻常啊。”
    “灼灼,就不怕吗?”沈殊音轻声问。
    对于这个问题,沈绛倒确实没考虑过,这一路上她担心、焦虑、着急,却唯独没有害怕。
    对她来说,这样的事情,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入京之后,遇到的事情,比这凶险异常。
    取灯胡同,周叔小院里的围杀。
    京城郊外,欧阳别庄的血夜。
    护国寺内,流民闹事,杀手混杂其中的惊险。
    还有金銮殿上,她不顾安危,奋力为漠北将士们请命的决绝。
    一次次,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次的绑架事件,对她来说,要不是涉及大姐姐,其实只是寻常。
    沈绛轻轻摇头:“大姐姐,我不怕的,你别担心我了。”
    沈殊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她们回来时,天色本就晚了,这会儿用完膳,沈绛便让沈殊音先回去休息。
    可卓定却来回禀:“小姐,外面有人敲门。”
    “是谁?”沈绛略有些好奇,她们家除了谢珣会登门之外,便再无亲朋。
    卓定压低声音:“是一位自称姓韩的妇人,她说有话要问两位小姐。”
    姓韩?
    沈绛眨了眨眼睛,一旁的沈殊音却道:“是韩姨娘。”
    “去请她进来吧。”沈殊音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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