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绝望

    更无法在这时候给她任何的希望。他抬清楚，希望越大，失望只会越大。在得知真相时，她恐怕更加无法接受。
    昨夜匆匆的就过来，他身上的衣服是皱巴巴的。完全没有了平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的样儿。无论是上次虞曼珠的手术还是这次，他都完全是主心骨。如果不是他，她恐怕只会更加的慌乱茫然。母亲也不可能有更好的资源。
    尽管有许多的隔海，但有他在，她是莫名的安心的。甚至不用分神去想别的事儿。
    宋于闭了闭眼睛，低低的说道：“谢谢。”
    除了谢谢，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续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会儿见肖韫拎着早餐过来，才开口说道：“吃点儿东西吧，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
    他很清楚，她这时候恐怕是什么都吃不下的。
    宋于自然知道自己是不能倒下的，点了点头。在肖韫递过早餐时接了过来。尽管没有任何的胃口，她还是一口口的将一碗粥全吃得干干净净的。
    吃过了粥，她继续看着重症监护里的虞曼珠。大抵是有所预感，她比上次更加的惶恐不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等待会诊结果的时间是难熬的，她一连问了肖韫很多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还在会诊，暂时还不知道结果。
    随着时间的加长，宋于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手指握得紧紧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她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唐续不知道是去处理公司的事儿还是干什么去了，早餐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人影。宋于是想给他打电话的，几次想要拿出手机来都克制了下去。
    到了后半儿她的焦躁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变得死气沉沉呆呆的。
    下午唐续过来她就是一副呆呆的样儿，明明是早就想给他打电话了的，但这次见到他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唐续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她才侧头看向了他，问道：“会诊的结果并不好对不对？”
    她的语气非常的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平静的。她这样的平静是异常的。
    唐续沉默着，隔了会儿，才开口说道：“癌细胞已经向全身扩散……移植也无济于事，会诊的结果……是让岳母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走得轻松点儿。”
    他的每一个字说得都是费力的。
    他以为宋于会失声痛哭或是默默流泪的，但却并没有。她就跟一木头似的，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呆滞，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过了那么五六分钟之久，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哑着声音低低的说道：“好，谢谢，我知道了。”
    她说着站起了身来，一步步的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前。仿佛这样就能靠得更近一些。
    唐续站了起来，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脸上虽是平静，背影里却是透着沉重的悲伤的，让人不忍去看。
    宋于在玻璃前站了许久，这才回头看向了唐续，问道：“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醒来吗？”
    她的心里很清楚，虞曼珠醒来，也许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那么的平静，平静得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一双乌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得像是一滩似水一般。唐续别开了视线，说道：“暂时不清楚。”
    虞曼珠的身体器官都已在衰竭，是否能醒过来还得看她自己。
    宋于点点头，虽是一整晚没怎么休息，但她的脑子在此刻却是异常的清醒。她抬头看向了唐续，说道：“能麻烦你给我舅舅打电话请他来医院吗？”
    虞曼珠生前最疼的就是虞智仁了，她想在她临走前让她见他一面。她打电话虞智仁未必会接，但唐续打却是不一样的。虞智仁不敢不过来。
    唐续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来吩咐人去将虞智仁一家接过来。
    这么大的事儿同样是得通知她大伯一家的，宋于没有再请唐续打电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一次的看了看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虞曼珠，走到一边儿去打电话。
    她并没有给宋致勤打电话，而是给宋勉打了电话。在听到虞曼珠在医院时宋勉是诧异的，说是马上就会过来。
    宋于拿着手机站了会儿，这才回去，呆呆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心里百般滋味杂陈着。她这个女儿当得是不称职的，竟然到了最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患了绝症。
    她甚至不知道，虞曼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而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化疗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的熬过剧痛并且不被任何人发觉的。
    宋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攫取住了一般，她甚至无法呼吸。眼泪要掉下来，却又被她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就如木偶一般。许久之后才用双手捂住脸，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唐续在一旁看着，他找不到任何可安慰的话，想去摸烟的，手指碰到烟盒看到一旁的禁烟标识，到底还是将手收了回来。静静的看了宋于半响，才开口说道：“想哭就哭出来。”
    宋于没有说话，很快直起了身体来。目光呆滞的摇摇头。
    唐续是找不到可说的，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接他们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
    宋于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虞曼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两人在这儿呆着也只是呆着。她看向了唐续，说道：“你回去休息吧，这边没什么事，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谢谢了。”
    这谢谢是苍白的。
    唐续没有说话也没有走，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她眼中的血丝满布着，看起来是有些吓人的。
    宋于哪里能睡得着，摇摇头。
    唐续就像是没看见似的，这下直接将她的头摁在了他的肩上。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睡会儿，他们过来我会叫你。”
    宋于的眼睛胀涩得厉害，到底还是未挣扎，就那么靠在了他的肩上。他的烟抽得有些多，身上一股子的烟草味儿。这烟味儿在此刻莫名的让人安心，宋于用力的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就那么静静的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肩上。
    她是睡不着的，脑子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几乎是慌乱的屏蔽掉，什么都不敢去想。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走廊上安静极了。
    身体和精神均已到达了极限，在这一片安静中宋于渐渐的沉睡。唐续低头看了看她安静的睡颜，轻轻的将她的头往肩上又拨了拨，以便她能好睡些。
    宋于这一睡不过十分钟不到，唐续的手机呜呜的震动起来她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唐续本是想直接将手机摁掉的，这下见她醒来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是肖韫打来的，他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肖韫就说道：“唐总，虞智仁我已经接到了。但他妻子和他女不肯去医院。”
    唐续往重症监护室那边看了一眼，隔了会儿才说道：“先带他过来。”
    肖韫应了一句是，很快挂断了电话。
    肖韫回来得很快，虞智仁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路叫着姐哀嚎着，声音响彻整个医院。
    他这样儿也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只是在演戏，宋于疲惫不已，没有上前去劝慰，任由着他哀嚎着。
    虞智仁哀嚎了半响，医生过来打了招呼让他保持安静，他这才抹着眼泪看向了宋于，问道：“阿于这是怎么回事，你妈妈怎么说病就病了？”
    后来的时光里，宋于和虞曼珠的关系并不如他同她的亲近。他和魏婉珍甚至还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
    当然，她并不指望他会知道她生病。以他的自私，哪里能想到别的人，想到的都只有他自己。
    她没有回答虞智仁的话，也回答不出来，将脸别到了一边。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她并不想看到她这舅舅。更加无法原谅母亲生着重病还一次一次的替他操心替他奔波。而他所能回报她的，就只有大声的哀嚎。
    细想母亲的这一生，有多半的心都是为他而操的。
    见宋于将脸别到了一边不理他，虞智仁又眼巴巴的看向了唐续，问道：“唐总，我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说到后边儿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是真正的悲伤。
    怎么能不悲伤呢，这个替他善后的姐姐走了，以后他闯出来的烂摊子，还有谁会不计得失的替他收拾？如果不是医生不允许，他甚至想放声大哭。
    他这副样儿看着说多没出息就多没出息，唐续同样不想和他交流，对一旁的肖韫说道：“带虞先生去见医生。”
    虞智仁问唐续，其实是存了几分的讨好的。见唐续不回答也不敢说什么，讪讪的跟着肖韫往医生的办公室去了。
    宋勉一家也来得很快，不到一小时就过来了。看着在重症监护室里插满了管子的虞曼珠，赵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上次上山时她还好好的，除了脸色微微的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像是病人。怎么一瞬间就到了生死之别时？
    从接到电话起，宋于就没有掉过眼泪。这下眼泪控制不住的挤出了眼眶拉。
    和虞曼珠妯娌那么多年，虽然她在这一年性格变得古怪，但那也是有感情的。赵然控制不住自己，回身抱着宋于无声的流起了眼泪来。
    她是悲伤的，同时也更加的怜惜宋于。她没了父亲，这下连母亲也要没了。短短的时间里，真正的家破人亡。
    她的怀里是温暖的，宋于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她是知道她不该哭的，可却完全控制不住那蔓延着的悲伤。
    她从朦胧的泪眼中透过玻璃窗去看里头躺着的虞曼珠，那么的绝望又那么的无力。
    她在赵然之前止住了眼泪，闭上了眼睛任由她抱着她痛哭。
    许久之后赵然才停了下来，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还要掉下，宋致勤上前一步，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赵然低低的抽泣声。
    宋致勤的脸色凝重，开口问道：“医生怎么说？”
    刚才宋于打电话时并未说清楚，但他的心底还是抱了希望的。
    宋于的声音哑得厉害，她完全不愿意去承认，一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唐续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宋于，将会诊的结果说了。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人悲伤的，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宋致勤才喃喃的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都到了这地步，哪里还有别的办法。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虞曼珠那么躺着。
    尽管再不愿意承认，现实也得接受。
    在得知虞曼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后，宋致勤便看了看宋于和唐续，说道：“阿于，你和唐续回去休息，今晚我和你堂哥呆在这边。如果你妈妈醒来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虞曼珠现在昏睡着，守在这儿也只是干守着。
    他是知道宋于不会回去的，稍稍的顿了顿，声音缓了缓，又说道：“回去好好洗漱一下换了衣服再过来，你妈妈醒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子。”
    宋于现在是颓丧且憔悴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让人不忍多看。
    宋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好。她是想向大伯父和堂哥说谢谢的，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难得的应了下来，宋致勤是松了口气的，马上对唐续说道：“带着阿于回去吧。”
    宋于这样儿要是一直不休息是撑不了多久的，唐续应了一声好，以女婿的姿态向宋致勤道了谢，这才准备离开。
    他们说话这会儿完全忽略了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虞智仁，见宋于和唐续要走，他赶紧的上前了一步，说道：“阿于，你大伯守在这儿那我也和你们一起走。我去把你舅妈也叫过来，我们大家轮换着守着。”
    他这会儿倒还知道该怎么刷好感度。
    宋致勤一直都未注意他，这会儿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是想说什么的，但知道这时候不宜多说什么，便沉默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虞智仁又在打什么主意，但这时候谁也管不了他的那些小心思。唐续看了肖韫一眼，说道：“让司机送舅舅回去。”
    他说完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和宋致勤赵然打了招呼，带着宋于便往外边儿走。
    外边儿已是暮色四合，道路上人来人往着，夜晚的这座城市依旧的繁华热闹。
    宋于将头靠在车窗上，就那么麻木呆滞的看着窗外。
    唐续是想找点儿话来说的，但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沉默的开着车。
    一直到回家宋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进屋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洗澡换衣服。
    唐续在玄关处顿了片刻，换了鞋子之后直接往阳台那边走去，拿出了一支烟来抽了起来。
    等着宋于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唐续才刚点的外卖。
    她并没有胃口，但人东西都点了是不能不吃的。她沉默着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唐续盛了一碗汤放在了她的面前，开口说道：“我和大伯说好了我们十点过去，吃过饭之后你先小睡一会儿。”
    宋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好。
    吃过饭，她直接就回了卧室，然后合衣躺在了床上。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隐约透进来的路灯灯光。
    虽是躺在床上，她却是睡不着的。就一直睁着眼睛。
    唐续在她躺下后几分钟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水杯，伸手打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灯光是刺眼的，宋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
    唐续径直走到了床头，将半片药片递给宋于，说道：“睡不着吃半片药，药效不重睡一会儿就能醒。”
    他原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宋于才会吃的，但却并没有。她乖巧得如同木偶，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片直接咽了下去。他又让她喝水她才接过了杯子喝了半杯水。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说话，然后重新躺在了床上。
    唐续没有在床前多逗留，很快拜年关了灯出去了。
    药吃下去后暂时没有什么反应，到了后边儿宋于的眼皮渐渐的沉了起来。她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唐续进房间去看她时她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的。只是眉宇之间是难掩的悲伤。
    唐续就那么在床前站了良久，最后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和宋于一样都是没有休息过的，但他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到了客厅了就摸出了烟又抽了起来。直到抽了半烟灰缸的烟蒂，嗓子有些发痒了，他才停了下来，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