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经理笑容微顿,“那现场试奏下如何?”
    “好。”
    见祝微星果断上台,经理看向姜来,像在说,条件挺好,就是略爱凡尔赛。
    十分钟后,经理肿着一张脸看祝微星淡然下台。
    姜来则兴奋拍手,眼露惊艳:“哇,微星!一个寒假过去你的水平为什么又长进那么多,因为上次是伴奏才没发挥出来吗?”
    每天,祝微星都在零落捡拾的除了他遗失的记忆还有忘却的器乐技能,祝靓靓的肌肉对这些到底缺了习惯。虽得姜来赞美,祝微星仍觉自己恢复进度比以为得要慢,所以今天只选了最擅长的钢琴和小提稍稍展示,以作保险。好在这点水准开演奏会还欠缺,在咖啡馆兼职已绰绰有余。
    果然,经理回神后扫开满地震惊,对祝微星表示了极大满意,但仍需请示老板,故让他们稍候。
    等待间隙姜来热情提出带他参观店里,祝微星也想熟悉环境便同意了。两人便避开客人在边缘小心走动起来。
    店内装修得宜,氛围清幽,瞧得出老板很有追求。
    “你觉得如何?”姜来问,“这里的咖啡很好喝,老板手艺好,听说还会亲自犒劳员工,你留下就能享受到了。”
    祝微星谨慎:“希望吧,还不一定能留任。”
    姜来:“肯定能啊,不然老板怎么交代……”
    祝微星:“什么?”
    姜来:“啊,我是说,你那么好他都不要,老板怎么跟我交代,我可是店铺的老顾客!”
    两人来到一座照片墙前,悬挂的照片多为黑白,手法专业,风格多元,挺有艺术风格。
    祝微星看见不少都是舞台照,吉他、话筒、音箱、架子鼓,与台上人罗列交错,光影明灭。
    姜来:“店铺老板年少轻狂时搞过摇滚,组了个乐队,他是鼓手。”
    祝微星细看,果然好几张都是一个鼓手正对镜头,长相周正且有些憨厚一男生,图上的他该是二十来岁。
    姜来:“不过没两年乐团就解散了,他现在狂爱古典,也是多变。”
    祝微星忽然说:“傩舞社?”
    姜来惊喜脸:“你怎么知道!?”
    祝微星点点一张照片,有个抱着吉他没露脸的男生背后印了个极小的“傩”字。
    姜来夸赞:“你眼好尖!就是他们!”
    祝微星问:“所以这家店其实是你偶像开的?!”
    姜来迟疑:“勉强来说是,但又不是,我偶像其实只有一个,不是鼓手,是傩舞社里的贝斯手!他技巧一般般,但在台上真的特别特别的酷!”
    见他笑得骄傲得意,祝微星像被感染,没忍住也微微勾了嘴角。
    他们在这儿插科打诨,得到老板旨意的经理去而复返。就像姜来说的,祝微星这样有貌有才的兼职生留任简直板上钉钉。不过让祝微星意外的是,对方开出了极高的报酬,比当初在午山酒吧拿到的翻了十倍不止。
    参照校园论坛钢琴家教兼职的行价,这时薪不至于高到离谱,但足以让祝微星受宠若惊。
    “我们老板就在楼上,他刚听了你的琴,觉得你值这个价。”
    顺着经理目光,祝微星抬头,看见照片里的憨厚男生,不,现在该是稳重成熟的男人,正立在楼梯扶手边,对祝微星微笑点头。
    祝微星:“谢谢。”
    趁着祝微星和经理去签兼职合同,姜来一转身往楼上跑去。乐颠颠地在老板面前站定,对他身边几步外被玻璃墙掩住的人笑问:“铃兰阿姨,我做得好不好!?”
    贺铃兰仍在瞧那个走远的清瘦背影,脑中循环着刚听见的琴音,仿佛与记忆中的什么交错重叠。直到姜来又问两遍,她才恍神眨眼,像眨去眼底水光,抬头摸了摸姜来的头:“你做得很棒。”
    姜来说:“我本还担心会被微星发现,因为他真的很聪明很难骗,还不愿轻易接受馈赠,上次他在fo电器开业时晕倒,申哥要赔偿,微星都推诿了很久,幸好这次他没怀疑。”
    贺铃兰皱眉:“张申?他们有过接触?”
    姜来点头,把祝微星住院那段事无巨细的说了。
    贺铃兰若有所思。
    “表姐,这小孩谁?廷芝那里还有和他那么像的亲戚?”圆脸老板瞧出贺铃兰的关心。
    贺铃兰只说:“算是吧。”
    老板:“既然这样,我肯定会多照顾。”
    ********
    才卸下奶铺生意,祝微星又做上了兼职,在77号上工的第一天就反响热烈。他弹了一首德彪西的《水中倒影》,此曲专业级难度,极致华丽唯美。高超技巧支撑下的琴音连绵流动,真仿佛在祝微星周身筑起粼粼水幕,映着衬衫剔透的白,殊色晶莹,光影蹁跹,耀眼得不真实。
    顾客喝着咖啡全程都没低过头,演奏台周围一座难求。
    有人走时没忍住把桌上一枝玉兰摆在了琴盖上,祝微星顾着弹琴没来得及拒绝,一天下来,他的三角钢琴差点被白色玉兰花堆满。
    同样的情况在他拉小提和竖琴的时候也出现,许多人未必多懂音乐,但人美琴美声音美还是能分辨,要不是店内不允许拍摄,怕祝微星能把77号带成月光园后故人访一条街的新备选网红。
    偶而他会觉得自己真是劳碌命,或许日子过得不够充实会让他有负罪感,又或许,只有忙碌才能让他的思维保持高速运转,不至因某些事某些人而失去理智冷静。
    祝微星一天安排如下:有课上课,没课兼职,余下时间练习乐器,去的是宣老师在外的工作室。那里环境比他想象得更好,设备齐全,附独立琴室,幽静且隐私。更重要的是,那里带餐厅还带健身室,祝微星不必再去u体吹风劳累。
    姜翼竟也说到做到,自那日起便没再主动找过祝微星,甚至都不在他面前出现。上学、工作、锻炼、娱乐,明明曾在你周围无所不在转身即见的人,现在只要祝微星不去汽修店,不拉百叶窗,就能与对面人家毫无交集。
    祝微星已开始有新的交际,他会在兼职后和姜来约去设备室,去图书馆,他会和陆小爱一起扒谱一起讨论课业,甚至梁永富梁永丽,在楼道里遇见都能点头致意和善交谈,
    有没有姜翼,祝微星的人生似乎都没有改变。
    可这并未让他松一口气,相反,每每想到或许就此与那人渐行渐远形同陌路,都会让祝微星隐约生出焦虑不安,仿佛恐惧。
    更让祝微星恐惧的是,十天之期只剩两天。
    第101章 唰!
    神思恍惚, 日常忙碌,加之冬春变天,祝微星病了。不重, 小感冒, 最多有些头疼。三月十几度的天, 祝微星把才脱的冬衣又穿了上去,还绕了层围巾。
    下午去兼职时顺便去卫生所配感冒药,竟在那里遇上郑照文,他不是病人, 他穿白大褂,像医生。
    “今年大三有实习任务, 本来定好去附近的康复医院, 但脚不方便,就在这里将就了。好在寒假时也来帮过忙,正好有经验。”郑照文解释, 又问,“你病了?”
    祝微星点头:“头疼,小感冒。”
    郑照文给他拿药,又取了一罐清凉膏:“头疼时点敷在额头上会舒服点。”
    祝微星想了想,收了:“谢谢。”
    离开时对方也下班, 两手拄拐行路艰难,祝微星走到他身边, 把伞往那头斜了斜。
    郑照文意外。
    祝微星说:“我就到路口,只能带你一段。”
    郑照文看了两眼头顶, 像生出些感触:“你真大度, 这样不计前嫌……”
    祝微星心说自己这不是大度,就像对何灵与金明月, 只觉这些少年人的计谋报复不过小打小闹,他已历经生死,穿越贫富,极少有人事还能让他过分失态在乎了。
    当然,某个存在除外。
    心内刚想着那人,对方已出现在不远处,祝微星一下顿住脚步。
    郑照文有所感,循着他目光看去,就见前方一大高个儿也没撑伞,一手插袋,一手牵狗,走得拖拖沓沓。
    郑照文说:“这个人再大的雨都不爱打伞,说是嫌麻烦,其实就是觉得打伞不够酷,宁愿淋成落汤鸡。”
    看沿路几个频频朝那中二鬼回头的高中女生,事实证明,摆酷有用。
    祝微星捏了捏手中另一把伞,清明前后,u市多雨,他带了两把,想留备一把在兼职的咖啡厅。
    郑照文忽道:“你给他拿去?”
    祝微星:“你不是说他不撑?”
    郑照文:“你拿的他一定撑……”
    他说得还挺真诚,仿佛又恢复到曾时的温和良善,前两天尴尬的小插曲已不复存在。
    祝微星看了他两眼,还是摇头,选择忽略这提议。
    郑照文也不在意,还是慢悠悠和祝微星闲聊:“其实,之前我说u体在筹备运动会并维修跑道的事不是骗你。运动会明天就开幕,体院这活动和一般学校不同,是每年的重头戏,这次尤其被看重,由政府牵头,和他校合办,场面几乎等同u市大学生运动会,会对外开放,到时你可以去看看,观赏性很高。”
    祝微星却兴趣缺缺:“大概没时间,我要去打工。”
    郑照文问:“在故人坊兼职?”
    祝微星疑惑他怎么知道。
    “有人拍了你在咖啡馆弹琴的照片传到论坛,反响不小,很多人都说要去看你,”郑照文笑,“不过u体的很少敢拿你开玩笑,你们学校比较多。
    虽然咖啡馆内有禁止摄影的提醒,但架不住群众热情,兼职地点会暴露,祝微星不算太出乎意料。
    郑照文:“姜翼肯定也知道,他竟也由着你,没找你也没逼你。”
    见祝微星微微颦眉,郑照文像才察觉自己又有逾越,他忙解释:“我只是惊讶他这次有这样的好耐心。毕竟姜翼对你压着脾气,对其他人可不客气,这段时间不知多少无辜群众被牵连遭秧。”
    知姜翼暴躁,也明白郑照文没夸大,但祝微星反应平平,像不愿涉及也不愿相信类似话题。
    此时,却听前方传来巨响。
    只见原本牵着狗走得好好的人,被一滩乱堆放的建筑材料挡了前路。东西是霸道蛮横了些,但勉强绕着也能过去。前面那人却偏不,臭脾气上来对着几包拦路的水泥就直接踹了过去!
    二三十斤的重物,竟被踹得原地飞起,哐一声撞在才砌了一半的违章小棚上!砸出一只半人高的巨洞不说,泥石飞溅,木椽断裂,一阵轰然震颤里,那小棚……直接瘫了!只剩一地断壁残垣。
    一脚把人房子踹烂的人瞧着重新空出来的路,勉强满意。拍拍沾了灰的鞋,继续不情不愿的遛狗。
    站他身后目睹全程又想装看不见的祝微星:“……”
    ……
    去到咖啡馆,心情仍不明媚,祝微星从肖邦的《离别》弹到圣桑的《天鹅》,从巴赫的《恰空》拉到李斯特的《叹息》,他面上不显,却搞得整个店铺又丧又忧郁。
    偏客人极吃这套,演奏台前的花篮里小费满到快塞不下。
    间隙休息时,祝微星去餐台倒水,看到面前坐了个让他心情更坠落的人。
    矮胖半秃,中年油腻,竟是久远没见的孙总。
    也不知是巧合或他哪里听到了咖啡馆来了个新琴师的风声,老熟人见面,现在的祝微星更让他满眼惊艳,进了店巴不得眼睛粘人身上。
    本就浑身酸痛的祝微星愈发不适,但他上工不到十天,不便请假,打算硬着头皮坚持,倒是一旁经理眼尖察觉他状态不好,主动提出若撑不住可以早退。
    “你已经快成我们店新的摇钱树,不好好保护怎么行?”经理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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