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

    怎么说呢?
    就像是状元下场参加乡试,一个能打一百个,还不带喘气儿的。
    固安县主一袭银盔加身,策马狂奔于马场之上,右手执长柄球槌,左手松松地挽住马缰,身形轻盈又欢快地穿梭在开阔的马场上。
    像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
    含钏发出一声喟叹。
    固安县主看上去自由又快乐,是京中所有姑娘的幻想。
    “咦?”
    薛老夫人目光落在了紧跟在固安县主身后的那位小娘子身上,“那位小娘子倒是面生,似是从未见到过。”
    阳光太盛,含钏拿团扇挡住烈阳看过去,笑了笑,那位小娘子她倒是见过,只不过是在梦里见过。
    “是曲贵妃的长女,当今圣人的大公主,比三皇子小两岁,比四皇子大一岁,如今未曾定亲。”
    含钏附耳向薛老夫人轻声道。
    薛老夫人眯了眯眼,只见这位大公主马术也是极好的,竟能跟上固安县主,虽每每落后三步,但也显得很韧性。
    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一炷香的时辰到,固安县主结成的对子以十球遥遥领先,锣鼓声响,马场上的姑娘们笑意盈盈又满头大汗地纵马回来。女官将那只价值连城的珍珠发冠双手奉给固安县主,态度恭谨温和,“祝贺县主获得开堂彩!”
    只见固安县主爽朗一笑,单手接过发冠,看了眼高台上的龚皇后,神色豁朗地遥遥作揖,朗声道,“臣,谢过皇后娘娘!”
    姿态十分潇洒肆意!
    紧跟着含钏便听见下首有小姑娘拍胸口的声音,“呜呜呜!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喜欢漕帮少当家的了!我爬墙了!我喜欢固安县主!”
    含钏探头去看,正好看见三五个小姑娘靠在一起捶胸口。
    “啊!那我没办法啊!尚探花也能潇洒呀!我...我能不能两个都喜欢呀!”
    其中一个小姑娘显得很为难。
    另一个小姑娘说出了千古哲理名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阿皖,你这样有辱斯文。你该学学我,虽然尚探花很好,但我和固安县主说上话的机会更大,所以我选择固安县主。”
    “...”
    这个小姑娘功课一定很好,不仅是位很稳重的花痴,还是根城墙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含钏抹了把额头的汗。
    含钏偷听之间,固安县主脱下头盔,昂首挺胸地朝高台走来,每走一步便迎来了小姑娘的一阵“哄”声,走到曹家桌案边停了停,固安县主看了眼含钏,笑得亲切和气,同薛老夫人颔首致意后,佝下身来,大庭广众之下与含钏轻声耳语,“...等妹妹成亲,我将这顶七宝珍珠发冠送予妹妹添妆。”
    啊——
    啊啊——
    含钏感受到自己从耳根子一直红到了红到了天灵盖上。
    啊啊啊啊啊——
    简直想尖叫!
    还没等含钏反应过来,固安县主便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上高台,“锵锵锵”三声,第二局开场了。
    固安县主珠玉在前,再看后面的场次就显得花拳绣腿了些,姑娘们倒是都很拼命,却不见固安县主从容纵马、轻巧捶丸的大气,彩头也没开堂的珍珠发冠珍贵漂亮。
    含钏拿团扇捂了嘴,隐秘地打了个呵欠,一抬眼,却见一行人从马场外走进。
    为首的那位,赫然是本应在西郊围猎的当今圣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羊肉锅子(中四)
    为首的是圣人,左右两边器宇轩昂跟着的是二皇子与三皇子。
    老四与福王之子常禄走在第三排。
    在后面便是曲赋、曹醒、英国公、东南侯...
    看台之上的女眷随着龚皇后起身行礼,待圣人坐到了龚皇后身侧,众人方敛眉落座,女眷自发地撤下帷幕,男宾坐到了高台的另一端。
    含钏埋下头透过幔帐间闪过的缝隙,见曹醒与东南侯坐在一处,举杯推盏,一个年轻的笑面虎,一个上了年纪的嗯...窜天猴?
    含钏别过脸去。
    东南侯长得真像一只窜天猴。
    面部瘦长瘦长的,东南沿海人特有的黝黑皮肤,五官长得各为其主,倒是看上去像各自为政的藩王...
    长得可真丑呀。
    特别是坐在曹醒旁边,有点像一支鲜花旁边立了一坨...嗯...立了一束不那么鲜亮的杂草。
    “怎么样了?”
    上首传来圣人平和而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着马球呢?战况如何呀?”
    龚皇后笑着为圣人捻起绢帕辗了辗额角上的汗,恭声道,“刚打了三局,第一局固安赢了,第二三局都是欣娘赢下的彩头。”
    “咱们大公主马术不错。”圣人话里带着笑意,看了眼马场,京中才俊远坐东北方,马场中有五六位小娘子牵着马站在场外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圣人抬了抬眼,身后的魏东来将一个托盘呈了上来走到高台前,一把掀开,里面只有一支笔,笔头嵌着一圈水头极好、翠绿透亮的翡,圣人朗声笑了笑,“今日来者皆为京中世家族亲,往上数五辈,都带着亲连着故呢!也都甭拘束!咱们兄长与妹妹、夫婿与妻室、表兄表妹都可!朕出一个彩头,皇后出一个彩头,马球尽是小姑娘来打,没意思!尽是小郎君来打,一身臭汗,也没甚意思!”
    含钏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那支笔。
    再听圣人道,“朕这个彩头,是朕登基后朱批的第一支笔,谁赢下这一局,就是谁的!”
    含钏怔愣了愣。
    这玩得有点大了?
    朱批第一笔...
    含钏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对面的男宾。
    二皇子与三皇子猛地抬头,看不清神色,却也能看到绽出光亮的双眼。
    徐慨安安稳稳地坐在国舅爷身侧,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龚皇后显然不知圣人的这道手笔,隔了良久方开口温声道,“既然圣人开了口,本宫本是预备下一匹做工精良的双色织锦,如今...”龚皇后想了想,偏头从发髻间拆下一只点翠流苏赤金簪子放在女官手中的托盘上,“本宫再加一只簪子,是圣人赠予之物,若谁赢下下一局,这一托盘的彩头就是谁的了。”
    龚皇后下的彩头不重要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那只嵌翠的笔上。
    看一看笔,再看一看坐在一侧的二、三、四。
    曹醒眼神落在了四皇子身上,目光明暗不定地闪了闪。
    圣人要男女搭配打马球...
    曹醒埋下头,眼风不经意地从女眷桌案上一扫而过,三皇子的妹妹大公主马术不错,听刚刚圣人的话已是展露了几分锋芒了,二皇子的王妃龚氏就坐在左边第一位,不是她就是龚家的嫡次女,二皇子的小姨子上场。
    只有老四。
    没有姐妹、没有外家...
    曹醒低头抿了抿唇,将神色尽数收敛。
    三皇子最先撩帘应战,笑着朝高台扬了扬手,高声唤道,“父皇!儿应战!”再抬起下颌,胞妹欣悦大公主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马蹄声踢踢踏踏至草场中央,“父皇,儿随三哥应战!”
    圣人朗声笑起来,“好!好!”
    随之而来的是二皇子。
    含钏惊讶地发现二皇子左腿不瘸了,走得虽慢了几分,却看上去很正常。
    含钏抬头飞快地从龚皇后脸上扫过,只见这位大魏最为尊贵的女子神色一松,紧跟着绽放出明艳又端庄的笑容。
    “儿应战!”
    二皇子大声道,“自北疆归来,儿养伤许久,如今已大好可上马迎战!”
    和二皇子搭档的是,已换上了一身劲装的龚家嫡次女,端王妃的亲妹妹,“姐姐身上略有不适,儿随姐夫应战可行!?”
    小姑娘一脸明媚,与端坐上首的端王妃,眉宇间有五六分的相似。
    圣人广袖一挥,准了!
    还有四皇子。
    老四的骑射马术应当是没问题的,可问题在于,母家势微,在这种场合,根本无人帮衬。
    噢,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室,只是听闻这房妻室出身也不高,甚至还在宫里做了十几年的女使,甭说马球,就是翻身上马恐怕都有问题吧!
    在场诸人,各怀鬼胎,目光或善意或看好戏地,有意无意地瞥向四皇子徐慨。
    三皇子已翻身上马了,身形随着马匹来回,看帷幕中低头不语的四皇子,老三嘴角一撇笑了起来,“老四,你来不来?要不在西郊围场随手拎一个骑射女使试试?大不了等回去了,带回府,封个侧妃妾室的,也算是合了规矩。”
    徐慨缓缓抬起头来。
    三皇子心头一惊,跟着便低声笑起来,马鞭一指,“看到没?看到皇后的彩头没?双色织锦细绢,好像是江西太原的特色?若是你不来,等哥哥拿下彩头,将那匹布送给你!你带回宫送给顺嫔——顺嫔娘娘家里不是太原卖布的吗....”
    三皇子的声音忽大忽小,叫人听不清楚。
    徐慨目光如鹰隼,直直地看向三皇子。
    曹醒抬起头,眼神落在了龚皇后左手处的那张案桌上。
    固安...算是这几兄弟的堂姐,若是她出面,倒也相得益彰,只是...
    曹醒抿抿唇,只是事情放在明处,他们就被动了。
    曹醒心绪起伏万千。
    高台之上,圣人看了看场下应战的两个儿子,脸色平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又等了一会儿,正欲抬手唤魏东来敲锣,却见老四站起身来,圣人心下闪过一丝喜意,还未等他说话,与此同时,便听见高台之下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
    “儿,广进伯之妹,愿与秦王殿下结对迎战!”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吃不成的羊肉锅子(两更合一)
    【怕有些宝宝没看标题,此章两更合一,因为实在分不了章了。】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圣人低下头,见高台之下,当初在福王府中撒泼打滚、哭得双眼红肿的小姑娘,如今换上一身骑装,一张脸胀得通红,单手执击丸棒槌,昂首挺胸地立于众人之间,像在墙角处开得正明艳又安静的一朵小花,却丝毫不为大风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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