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节

    再忍忍吧,忍不了多久了,还有大半年而已。
    徐慨克制地环抱住含钏,轻声道,“我是皇子,给一方大员送帖子有结党营私之嫌。既然东南侯无论是宴请、还是送礼,都是送到的曹家,便可知他不想将此事与皇家牵扯起来,与其让我送出去打眼,还不如叫你哥哥去卖个人情、卖个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绿豆沙
    徐慨冷冽的松柏香,好像从梦里到现实,从未变过。
    含钏被他环住,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好似落入了深秋时节冷冽潮湿、堆满落叶的地上。
    徐慨的胳膊肘克制又有力,含钏不自觉地伸手环住了徐慨,徐慨伸手轻轻抚过小姑娘茂盛黝黑的头发,轻声道,“想要什么聘礼?”
    含钏“啊”了一声。
    徐慨把话说全乎了,“...明年初春成婚,一般来说提前半年过礼,等西郊围猎过后,恐怕礼部便要将小定、八字、过礼提上日程了。礼部给王妃的聘礼是从朝廷的国库里走,我娶你,给你的聘礼,是从我的腰包里掏。”
    含钏皱了皱眉,觉得这话儿不大对。
    什么叫他的腰包?
    这个说法,就是错的!
    徐慨摸摸含钏的脑袋,却被小姑娘歪头避开,再一低头见小姑娘皱着眉头看过来,“既是成亲,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嫁妆你也能用,什么你的腰包我的腰包的,往后甭这么说了。”
    小小姑娘,眉头一扫,气势倒还挺足的。
    徐慨哑然失笑,忙点头,“是是是!我一年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俸禄,再加上圣人私下给儿子辟府的三万两银子,全都是你的!你自己的嫁妆、进项也还是你的!家里的钱,全都姓贺!”
    家里的钱,全都姓贺。
    含钏一下子从喉咙口涌上一股甜意。
    这话儿,比什么说头都甜蜜!
    含钏抿唇笑了笑,低头再一想。
    亲王,一年才一千二百两的俸禄呀...
    含钏在心里撇撇嘴——单是“时鲜”加上“时甜”两间铺子,一年就有将近八百两的盈利,等鸿宾楼做上趟,以京城、通州、河北、天津卫为据点向外扩张,先定个小目标,一年赚他个一万两!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反超徐慨明面上和暗地里的收入了?
    可见,要想赚钱,还是得做生意。
    不过位高权重之人,赚钱的法子,是他们不能想象的——梦里的三皇子,光是年初年终收取各方打点的孝敬,估计就能抵消她辛辛苦苦干十年的利润。
    在梦里徐慨说不上话,秦王府自然门可罗雀,收支勉勉强强持平,只能维护住秦王府日常的开销罢了——张氏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置得满满当当地抬进秦王府,照理说,功勋世家出嫁的姑娘置办的嫁妆既有田地银钱,又有绸布家具,意思就是姑娘一辈子都花的是娘家的钱,这腰板才硬,这底气才足。
    可张氏不一样。
    含钏记得她在梦里看过秦王府的账,张氏的正院连买一根针都是从徐慨的账上走。
    梦里头,徐慨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年也就七八千两的进项,正院的胭脂水粉、绸缎摆件、丫鬟女使的份例全都从这七八千两里出,真正落到徐慨手上可支配的银钱每年不过两三千两——两三千两银子能干啥的?三皇子光是请一名幕僚,一年都能开出一千两束脩的天价!
    含钏这才回过神来。
    梦里,莫不是,张氏一直在偷徐慨的钱,养着三皇子?
    含钏再看徐慨,只觉这冷面阎王可怜。
    这脑袋上绿油油的,像长了一片草原。
    含钏踮起脚伸手摸了摸徐慨的脑顶毛,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这辈子我对你好吧。你那点钱自己多招几个幕僚吧,家里还有我能赚钱。”
    实在不行了,我偷曹醒的钱养你得了。
    徐慨发誓,他莫名地从含钏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怜悯。
    .....
    西郊围猎。
    含钏算是头一批知道,且拿到了帖子的。
    第二日等曹醒下了差,含钏熬了一大锅绿豆南瓜粥,见曹醒因天儿渐渐热起来走了一背的汗,脸上也是晒得红起来,便蒯了两大勺冰沙放在绿豆汤里,曹醒一口饮尽,表示大夏天的就得这么吃!
    薛老夫人让水芳去打冰,念叨着,“当初就是为你上下朝,这儿离漕运使司近,才将宅子买在东堂子胡同的!这天儿哪就这么热,来回不过半柱香的脚程,也能把人热成这样?”
    曹醒轻咳一声,略显不自在地转了头。
    含钏有些诧异地看了曹醒一眼——她家哥哥从来都是一张笑脸走天下,喊打喊杀时笑得最温厚,倒是从未见过曹醒有些不自在?
    “..倒也不是走的,只是近日事儿有点多。”曹醒喝完绿豆沙把话题岔过去了,“趁如今还没进三伏,圣人提议就在这两日出行西郊围猎。朝中有些人脑子活,把这主意打到我这儿来,堵着漕运使司问我具体情况,这才多耽误了会儿。”
    第三百九十二章 羊肉锅子(上)
    这事儿,含钏知道。
    不仅知道,怀里还贴着一张西郊围猎的请帖子。
    含钏点点头,应和曹醒,“是是是,说是下个月就开始,如今估摸着内务府正等着圣人划拉名单子呢!”
    含钏这么说着,小咪竖着一根尾巴“喵”的一声从曹醒腿边拂过。
    曹醒眼风一斜,笑眯眯地看向含钏,张了张口想说话,又怕问出口,伤害的只有自己,便又笑眯眯地闷了闷,再看不识趣的小咪,小猫儿神神气气的,看起来就像是徐慨那厮安插在曹家的眼线!
    哪有这个道理!?
    去打听打听!
    哪里有这种道理!
    还没成亲呢!甚至聘礼都还没下!
    一天到晚翻墙进府!还送小猫儿!还送书!还和自家老太太对着干!生怕把他那媳妇儿累着了!
    就算是皇子,还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了?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把他们娘家放在眼里?
    曹醒冷笑一声,“...把小咪抱回木萝轩,哪有小猫咪到处跑的?家里的墙那么矮,一不留神跑出去了,咱们还得四处找。”
    含钏无可奈何地笑出声。
    曹醒也就只会和一只小猫咪较劲了...
    含钏决定不和突如其来的幼稚鬼计较,从怀中掏出那张帖子推到曹醒跟前,笑眯眯地唤着哥哥,“这张帖子还请托哥哥设个宴,交给新入京的东南侯次子...为表郑重,哥哥不若设在‘时鲜’吧?”
    曹醒眼风微微一抬,扫了眼那张帖子,绘朱鹮画玄色的封底一看便是皇家的东西。
    不高兴。
    曹醒很不高兴。
    亏他在北疆时,还认为徐慨是个正经人儿!
    不高兴的曹醒,最后...嗯...还是照着徐慨的说法,在‘时鲜’设了个宴,邀请了东南侯次子,把帖子送出去了。
    这张帖子一送,各家各户也都陆陆续续接到了内务府送出来的帖子,泰半都是在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家,曹家毫无悬念地受邀在列,左家和英国公家也拿了帖子,龙华会三剑客就此重聚。又想凑这个热闹,又没拿到帖子的人家,就开始找关系托门路了,曹醒不堪其扰,甚至在家赋闲沐休了两日躲避。
    曹家倒是深切地感知了一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
    天刚蒙蒙亮,马车颠簸在官道上,薛老夫人看含钏虽敷了粉,眉黛与口脂的颜色却很清淡,衣着服饰虽精良,却也选的是街上能买到的款式,便笑着点点头,“你和你哥哥这点儿特别像——沉稳踏实,不是喧嚣浮躁之人。”
    如今曹家可算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今次这番西郊围猎,可不仅仅是外臣,还有皇子、宗亲和有品阶的内眷,便是圣人也要出席的。
    大魏本以诗书传家,却逢东南倭敌、西北鞑靼,外患之下,当今圣人着力推崇武将与武风。
    西郊围猎就此而生。
    旨在锤炼宗族世家子的武风气度,别养成前朝那样世家子涂脂抹粉、娘里娘气的脂粉味。
    听薛老夫人这么说,含钏打了个呵欠,明显是起早了没睡饱,“...今次西郊围猎,好似是三天两夜?分内眷扎营与外男备守区,昨儿个老左还托人来传了信,说是咱们三家的营帐放在一块儿扎,晚上点篝火热闹热闹。”
    薛老夫人怜爱地揽了揽含钏,小丫头这段时日学学学,练练练的,觉也没好睡,饭也没好吃,又正逢长个儿抽条儿的时候,脸上的肉下去了一些,由原先的灵气娇俏变成了大气端正。
    “好好好,好好玩一玩也好。”薛老夫人把车帘子扯严实了,“这回围猎考校的是武将,说是圣人亲自坐镇,看看京中世家子的骑射功夫。你哥哥一个管漕运的,往后便是要向上走,也是入六部,这次不露头。”
    多半要打仗。
    含钏抿抿唇。
    这场仗无论是早是晚,总是免不了的。
    东南沿海的倭寇,西北边陲的鞑子,总是圣人心头的一块瘤,无论是用药也好,拿刀子刮也好,总得去除。
    否则,圣人又怎么兵行险着,派出两个儿子去北疆冒险呢?
    也不知,今次围猎,哪家世家子又会脱颖而出?
    含钏往自家老太太身边靠了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临过晌午,才至西郊围场。
    围场四面旌旗高高飘扬,皇家也不知从哪儿薅了块儿这样平坦又开阔的草场,一望无际,在尽头可见远处山峦绵延,山峦的上方便是澄澈又亮得如同翡翠的天空,天空下零星的马车、马匹与人潮,像是泼墨山水中无足轻重的寥寥几笔。
    含钏“哇”了一声,看了眼小老太太,打趣道,“咱们家的马场,输了呢。”
    薛老夫人笑起来,“咱在京中找不到这么大片能媲美的草场,祖母回去就让曹生去西北给你买一片儿!到时候加到嫁妆单子里去!”
    含钏:...
    她就不该挑战小老太太对大片土地的执着。
    第三百九十三章 羊肉锅子(中)
    含钏以为自己家算到得早的,结果被内务府的人接到外命妇扎营营地时,却见左家、英国公家幔帐都扎好了,老左笑盈盈地站在幔帐前先同薛老夫人问了安,再朝她垫脚招手。
    薛老夫人推了把含钏,笑得慈爱,“去玩吧。”
    老左一把挽住含钏,笑着同含钏介绍,“...齐欢正侍奉英国公夫人用午膳,咱们前头那个幔帐看到了吗?”
    含钏望过去。
    一个八角幔帐占地最大,用的是色彩斑斓油布,不知怎的,看上去与她们扎下的营帐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看上去更专业...一看就是扎惯了的。
    老左偏过头与含钏轻声道,“...是固安县主的营帐。”
    含钏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一个银盔寒甲、身姿挺拔又英姿飒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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