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含钏捂着胸口,顺着拿水杯的修长好看的手指,往上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葱爆羊肉炒面
    终于看到脸。
    是徐慨那张喝得红彤彤的脸。
    暮春初夏的夜,还有稍许凉意。
    风从窗棂蹿了进来。
    咳嗽之后,含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呛在鼻腔里的那根面条喷射而出,在空中飞旋几圈后终于失去了活力,蔫趴趴地降落在地上。
    嗯...
    怎么说呢。
    饶是含钏活了这么几十年,都觉得有点尴尬。
    梦里相处十余载,她连个屁都没在徐慨面前放过!
    如今,吐也吐了,面条鼻涕也飞了,巴掌也扇了,含钏反省了一下,约莫是出了宫,离开了出虚恭就要挨板子惨无人道的大环境,进入了唯她独尊的小环境后,整个人就懈怠了,自我要求也越放越低...
    不得不说,这样还挺爽的。
    徐慨见含钏没接水的意思,便将那杯水放在了桌上。
    含钏干咳了两声,缓解一下尴尬,扯开嘴角笑了笑,“是打烊了,您今儿个大喜...”
    大喜啥大喜。
    他的大喜,她的大悲。
    含钏把吃了还剩点汤的拉面向旁边放了放,顺了顺胸口,无视地上那根软趴趴的面条。温温和和地笑着转了话头,“您今儿个乔迁新居,来来往往都是大人物,您不在府邸里招待,跑出来作甚?”
    徐慨一双眼贼亮。
    这阎王喝酒上脸,脸蛋白里透红,配上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有种奇异的反差。
    徐慨没回含钏的话,眼神放在了含钏吃剩的那碗面上,还冒着热气儿,羊肉的香气藏在了大葱的回甜香味中,红彤彤的一勺辣子在碗里就像静波水中一束荷。
    徐慨轻轻地在含钏身侧落了座,酒意让话变多,脑袋变慢,“...今儿个晚饭,我只吃了一筷子卤牛肉,被灌了三壶酒...”
    回看了门口。
    秦王府和食肆一个在胡同口,一个在胡同尾巴,却是怎么望都望不到。
    徐慨笑了笑,见厅堂里钟嬷嬷连带着那两小的都退了出去,把含钏没喝的那杯热茶一饮而尽,就坐在了含钏身侧,轻声道,“正好二哥三哥来了,陈尚书和东南侯能换个人灌酒,我便出来散散酒气。”
    既已打烊,厅堂里的油灯大部分都灭了,只剩下靠近柜台的那几盏还燃着,暖澄澄的光就照在徐慨面颊上。
    含钏看了徐慨许久,看他轮廓分明、微微垂下的侧脸,看他轻轻搭在方桌上的手,看他稍有些松散的襟口,再看他低低下垂的眼睫和无浪无波的眸光。
    二皇子三皇子是热灶,这热灶一来,主人家都不用在,却照样成席...
    含钏笑了笑。
    有点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这样的徐慨,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是很陌生很陌生的。
    就算共同孕育了子女,她与徐慨,言谈之间都不算亲密。
    含钏没说话。
    徐慨抬了抬头,“我有些饿了,你们若是打烊了没吃食了,我坐坐就走,贺掌柜不管我。”
    含钏点点头,起身往内院走去。
    走到一半,含钏半侧过身去,余光却见灯下徐慨投射在地面的剪影,在灯下有几分难掩的落寞与寂寥。
    含钏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灶屋。
    葱爆羊肉的臊子还剩了一些,含钏翻了翻食材,切了一颗高笋、半颗菘菜,将高笋焯水后捞出切粒,菘菜用盐腌制出水切成细丝,将葱爆羊肉里的羊肉挑出来,单独煎香,把有油脂的地方煎得焦香金黄。再加入焯过水的高笋和菘菜丁炒香。
    拉提拉好的面也还剩了一些,含钏沸水加盐,拉面过一道水后立即捞出,过凉水沥干后放入铁锅,加豆油、茴香、茱萸酱、胡椒粉炒制匀称后装盘。
    一盘热腾腾的炒面出锅。
    含钏端着走出灶屋。
    徐慨正靠着墙合上眼,双腿松散地翘在另一个椅凳上,整个人显得非常疲惫,却看上去...莫名地放松?
    含钏抿了抿唇,将炒面放在了徐慨身前,没叫醒他,自己转身回了内院。
    第二日清晨,厅堂里头摆着一只空盘和一锭碎银子。
    钟嬷嬷掂了掂重量,能有个三两银子。
    好吧。
    于食肆而言,徐慨一人撑起了半边天。
    另一半的天,嗅着暮春最后一簇蒲菜的香味,及时地摸了过来。
    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
    蒲菜这东西吧,江南菜用得多,是肥嫩地下根茎,炖鱼、做羹汤、做烩菜都是绝配。
    贾老板知道含钏喜欢这些时令东西,且不拘银两,捧着一篮子湿泥巴就过来给含钏送货来了。
    小双儿没见过这东西,更别提吃。
    只见贾老板小心翼翼地把湿泥巴刨开,露出洁白无瑕的蒲菜,知道含钏是个识货的,“...淮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东郊集市没人要,我要了。这一篮,您猜猜,我付出去多少钱?”
    含钏比了个“五”,“五十文钱?”
    贾老板“啊呸”,“您甭逗弄我!这么一小篮,非得要我八十文!”
    含钏笑起来,“得嘞得嘞,儿给您一百钱可否?顺带您牛车上的那半扇猪和竹笼子里那几只兔子,也记在儿账上,月末一并结。”
    含钏没时间去东郊集市,贾老板就是她的买手。
    待贾老板一走,钟嬷嬷颇有些不赞同,“就这杀猪的胖子...自接下咱‘时鲜’的买菜生意后,听说在集市里又盘了一个铺子...还把家里的幼子送到学堂念书去了...这是赚了咱多少钱呀!”
    含钏哈哈笑起来。
    钟嬷嬷“啧”了一声,开始碎碎念,“我同你师父想法是一致的。买菜,就该自己去买。你师父是觉着自个儿买新鲜,我是觉着自个儿买省钱——没中间那一环,咱面对面买卖不好吗?”
    含钏摆摆手。
    食肆另一半边天——张三郎站出来反驳,“同样的时间,掌柜的用来试菜、想菜、做菜可比去买菜值钱多了!至于这老贾...”
    张三郎真的混很熟。
    贾老板都认识了。
    “得让人有肉汤喝,咱才有肉吃呀!”
    含钏笑着把竹篮子提拎着往厅堂走,对白日里张三郎就来食肆闲逛略显诧异,“您今儿个不进学呢?”
    说起这事儿,张三郎脸上略略红了红。
    “家里...家里有事儿...给夫子告了一天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参三法
    含钏挑了挑眉,笑道,“告假?难得有个假期,您不去撒开脚丫子玩儿,到东堂子胡同来干啥?晌午想吃茶饮?”
    张三郎身子扭过去又扭过来,像一头白胖油亮的蠕虫。
    您这么大个人了,到底在扭捏个啥!?
    含钏别过脸去,抱着竹篓子,没理会张三郎,转身进了厅堂。
    张三郎在后面追着跑,“老贺老贺!您别跑呀!是真有事儿找您!”
    贾老板是老贾。
    她是老贺...
    行吧。
    听起来就挺有钱的。
    含钏侧了个身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张三郎一张脸通红,“今晚上,想定两张桌子...”
    张三郎艰难地克制住了扭动的欲望,别别扭扭地开了口,“隔得不远不近的就好,今儿个的菜也备点儿,就您刚刚收的蒲菜,咱给包圆了,成不?”
    含钏挑眉笑看张三郎。
    看得张三郎发毛。
    小双儿在旁边闷头笑。
    “时鲜”半边天一跺脚,一狠心,说就说吧!贺掌柜一看就是嘴巴严实,不到处乱说话的主儿,再者说了,这也不是啥不好意思的话题,这..这是人之常情嘛!
    张三郎的心理建设做了短短两个呼吸,便彻底崩塌,四下看了看,向含钏做了个手势。
    含钏压低了腰。
    张三郎声音低低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家母给爷说了门亲事,是左都御史家的二姑娘...正巧左都御史家的公子和爷是国子监的同窗,两家便约定好,今儿个晚上相看一二...让咱们家找地方...”
    含钏一愣。
    随即乐呵呵地笑起来。
    可以可以。
    有种姨母笑看自家的猪拱白菜的欣慰感。
    “怎么选择食肆呀?”含钏笑不拢嘴,“儿听说都是约在晓觉寺,或是寻一个踏青郊游的时候,两家聚在一块儿相看的呀?倒是头一回听说约在食肆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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