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楼喻轻轻一笑,拍拍霍延的肩。
    “旧事已往,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而是想说,当日那些捧着你的人,未必是真想捧着你;当日欺辱我的人,依旧会欺辱我。
    “你我一旦入京,对你落井下石者有之,对我戏耍玩弄者亦不会少,你可明白?”
    霍延目光坚定:“我明白。”
    他不惧别人嘲笑辱骂,他只是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人。
    四年前,他不过十岁而已。
    心中最后一丝芥蒂,早已潜入这无尽黑夜中,再也找寻不到。
    他执着地问:“四年前,你也在经历着那一幕吗?”
    楼喻愣了下,暗自失笑。
    这人还坚定自己“一体双魂”的症状吗?
    实在过于可爱。
    楼喻笑着点头:“对,我看到了。”
    不过是从“楼喻”的记忆中看到的。
    正因为那次经历,“楼喻”的心性才会大变。
    他一次又一次被噩梦纠缠。
    霍延高高在上的孤傲,以及那匹神勇无双的骏马,都让他不断陷入自惭形秽的痛苦中。
    他让郭棠帮忙购买良马是因执念,他买霍延入府折磨也是因为执念。
    霍延眸中复杂难言,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
    “抱歉。”
    “错的不是你,是那些人。”楼喻洒然笑道,“明日入城,你可做好准备了?”
    霍延:“……”
    他不能以护卫身份进城,只能以“男奴”身份陪在楼喻身边。
    楼喻哈哈笑起来,调侃道:“放心,本世子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霍延:“……”
    九月初六,巳时正,庆王世子车驾出现在风波亭外。
    冯二笔偷偷掀帘往外看,忽地惊喜道:“殿下,郑义他们真的都不见了!”
    “嗯,郑义识时务,不会跟杜家硬来,只能选择返程。”
    楼喻整整衣袖,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霍延身上。
    少年修长挺拔,着一身云白,因未及弱冠,墨发仅用丝带束于脑后,眉目俊美,气质凛冽,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郎君。
    霍延略感不自在,试图转移注意力:“藩王入京,府兵只能停驻行馆附近,不得靠近皇城与宫城。”
    “无碍,”楼喻神色淡定,“我会带二笔和你入住侯府,毕竟是侯府,闲杂人等不敢乱来。”
    冯二笔撅起嘴,“殿下,侯府就算了吧。”
    楼喻不由笑道:“怎么,你对咱王府的郡马有意见?”
    “不是奴对他有意见,是他对咱王府有意见。”冯二笔实话实说。
    楼喻笑容依旧,目光却泛冷:“管他如何,只要他不欺负姐姐就行。”
    然暗部之前传来消息,他这位大姐夫倒是有些道貌岸然呢。
    他必定要亲自去瞧瞧,倘若大姐受了欺负,他们侯府也别想好过!
    藩王入京,依礼制,是要在行馆落脚的,但也可自行选择住所,只是随行府兵必须驻扎在行馆附近,不得擅动。
    若有另择居所者,必须先至行馆核验身份后,才能离开行馆。
    换句话说,楼喻就算要借住大姐夫家,也得先到行馆,签完字,核对身份无误,才能随意走动。
    庆王世子车驾尚未入城,便有信使报至宁恩侯府。
    楼荃立刻遣人备车,领一众仆从前往行馆迎接。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得到消息。
    楼喻车驾尚未抵达行馆,就被人拦下。
    这可是在大街上,旁边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呢。
    蒋勇立刻上前:“谁人敢拦世子车驾!”
    “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少年轻蔑呵斥,眼睛盯着马车,“楼喻,你出来!”
    楼喻:“……”
    够嚣张啊,他喜欢!
    他不怕麻烦,就怕无事可搞。京城的水已经很浑了,他再搅上一搅又如何?
    楼喻立刻掀帘而出,一脸跋扈:“哪来的田舍奴,竟敢对本世子不敬!”
    众人听他这话,本以为是个面目狰狞的嚣张世子。
    却见少年眉目如画,身形颀长,端的是霞姿月韵,清贵难言。
    楼喻扫视过去,拦路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身边簇拥着另外几位世家公子,身后护院成群。
    这哪是拦路?这分明是来打群架的!
    少年气得面色涨红:“你敢骂我!”
    “是你先骂本世子的护卫!”楼喻愤怒对吼。
    蒋勇一脸感动,殿下为他出头的感觉真好!
    可他也知轻重,他们刚入京,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便偷偷看向冯二笔。
    见冯二笔也是满脸愤愤,一副要干架的模样,不由闭起了嘴。
    罢了,殿下这般神慧,何需他来提醒?
    还是看戏吧!
    “楼喻!”
    拦路少年气急败坏,刷地一下甩出手中马鞭。
    事情发展得太快,马鞭甩向楼喻面颊,好在楼喻反应迅速,鞭子从侧脸堪堪划过,差一点就会破相!
    忍吗?势必不能忍!
    他高呼一声:“敢打本世子!给我狠狠打回去!”
    府兵唯楼喻马首是瞻,根本不用考虑拦路人能不能揍,反正胆敢欺负他们殿下的人,都该死!
    府兵冲了,拦路护院能不冲吗?
    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围观百姓纷纷四散逃开,躲回家中透着门缝往外看。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霍延坐在车厢中,目光冷厉,右手微动。
    拦路少年突觉手腕一痛,没能抓稳缰绳,正值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他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落下马。
    伴随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少年的惨叫响彻京城上空。
    楼喻眉头一挑,悠悠然回到马车里,用眼神询问霍延。
    霍延摊开手,表示空空如也。
    他可什么都没干。
    楼喻想到了“近墨者黑”这四个字。
    他是不是把人给带坏了?
    街市如此混乱,负责巡防的武卫迅速赶到,试图让两方人马分开。
    但谁都没给武卫们面子。
    直到拦路少年断腿被人踩到,受到二次伤害,再次惨叫出声,才有人发现。
    “二公子受伤了!二公子受伤了!别打了!别打了!”
    护院们倒是听劝,可是府兵们不听劝啊。
    殿下不叫停,他们就继续揍。
    护院们欲哭无泪,只能一边挨揍一边去拯救二公子。
    可惜府兵实在太凶,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眼看二公子痛得晕过去,护院们终于忍不住,跑到楼喻车驾前求饶:“世子殿下,二公子受伤了,请您放过他吧!”
    楼喻冷笑:“你们二公子失礼在先,本世子为何要放过他?”
    护院放出杀手锏:“他是宁恩侯府的二公子啊!”
    楼喻假装惊愕,掀帘而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世子殿下,快放过二公子吧!”
    楼喻立刻高喊:“别打了!都是自家人!”
    蒋勇等人立刻收手,回到马车旁边,一个个满脸煞气。
    就在这时,一人骑马领兵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人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穿着武卫司的公服,本来面容严肃,却在看到地上的少年时,面色大变。
    “怎么回事?!”
    家仆找到主心骨,立刻叫屈:“大公子,二公子叫人打伤了!”
    男人迅速下马,行至少年身边,急道:“速速送去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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