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另一人垂头丧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多花我那几两银子呢,你说,咱们要是能去唐才人那儿该多好。”
    这人不过随口抱怨一句,也没那胆子做这种事情,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另一个宫女想起自个儿在内务府里那个当了小总管的同乡,眼珠转了转,心思活泛了起来。
    永安宫外的这些话自是传不到姜宁灵耳中,她正坐在桌边,笨手笨脚地秀着一个香囊。
    不过她手法笨归笨,但绣出来的纹样倒是规规矩矩,并未歪歪扭扭了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香囊便已初现雏形。
    吟南在一旁看着,起先极担心她会戳着手指头,可看了一会儿,见姜宁灵每一针都看似要戳到手指头,却又都能险险停住,便大概明白了这是皇后独特的手法,笑吟吟地看着她弄。
    “娘娘这是为陛下绣的吧?”
    姜宁灵听得吟南语带欣慰的一句话,手中动作一顿,心这道还真不是给穆淮的。
    不过话若是说得这么直,万一传到穆淮耳里,定会让他觉得没脸面,姜宁灵想了想,模棱两可道:“本宫先拿这个练练手。”
    姜宁灵作为姜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在女工上头,姜夫人却并未要求她许多,只需她学会便可,至于精通不精通,便未做深究了。
    今儿个姜宁灵纯是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想给自个儿绣个香囊挂在月要间,本就磕磕绊绊着呢,被吟南这么一问,顿时想起若她只给自个儿绣而没有穆淮的份儿,好似有些说不过去,但若让她连着绣两个,又实在是难为她,闷头绣了一阵后,索性往小桌上一放。
    不绣了。
    省得穆淮问。
    刚放下香囊,去内务府领份例的若竹也回了来,见房中并无旁人,便低声道:“娘娘,奴婢从内务府回来时,听到路上有几个宫人在说,陛下把从前敏贵妃最爱的那支步摇赏给了唐才人。”
    说着,又怕姜宁灵误会,补充道:“先帝的那位敏贵妃。”
    姜宁灵知晓这位敏贵妃。按说穆淮登基后,先帝的妃子应当都称太妃,可这敏贵妃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先帝在位时,敏贵妃掌凤印、摄六宫,两个儿子也极得先帝宠爱,好不风光。
    相传先帝甚至想废太子,将太子之位给敏贵妃的儿子。
    后来先帝一朝病重,太医说是中了毒,先帝的亲信查来查去,将源头查去了敏贵妃宫里。
    敏贵妃抵死不认,却不想已封了亲王、出宫建府的两个儿子带了人马冲进皇宫,大有逼宫的架势。
    好在穆淮早有防备,擒了敏贵妃的两个儿子,止息了这一场叛乱。
    先帝得知此事后气血攻心,当场将这两个儿子打入天牢,贬为庶人,同时立了诏书,要废了敏贵妃的位份。
    可后来不知怎的,先帝思虑良久,只将敏贵妃禁了足,其他未动分毫。
    由此可见敏贵妃多得先帝宠爱。
    先帝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被最疼爱的女人与最疼爱的儿子背叛,精神受了重创,没撑几天就去了。
    而穆淮登基后,只字未提这位先帝的敏贵妃,先帝的其他妃嫔都成了太妃,只有这位敏贵妃,继续被禁足在宫里。
    穆淮没发话,宫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得继续称一句“敏贵妃”。
    说起这个,若竹不禁有些奇怪:“这位敏贵妃虽得宠,可下场着实不好,哪怕陛下是假意捧高唐才人,也不怕唐才人见了那步摇多想?”
    姜宁灵摇了摇头:“敏贵妃得宠时,无人能与之制衡,所用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连见惯了好东西的敏贵妃都喜欢那支步摇,可见其华丽精致,旁人只会羡慕唐才人得了好东西,不会再想许多了。”
    只有宫里从前伺候过敏贵妃的老人们才知晓这步摇的来历,想来也只会在背后嚼嚼舌根,不敢拿去唐才人面前说什么。
    就是不知穆淮送去这支步摇,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第19章 好去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几日里姜宁灵没怎么见到穆淮,偶有几次他来永安宫,已是夜深了。
    不过穆淮倒是抽空去毓秀宫看过唐才人几回,宫里皆传陛下都忙得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却还坚持陪唐才人用晚膳,一时间唐才人风头更甚。
    若非众人皆称她为“才人”,光看这架势,只怕说是皇后都有人信。
    姜宁灵知晓宫内如今处处都捧着唐才人,在旁人眼里,自个儿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罢了,而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多的是,便不想在这个时节出去找不痛快,索性待在永安宫里,喝茶赏花话本解闷儿,也清闲自在。
    这日里,姜宁灵正捧着一本全新的话本打发时间,就见若竹捧着茶盏进了来,眉头正皱着,于是便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怎的了?”
    若竹心中有些不舒服着,听得姜宁灵问起,便道:“奴婢瞧着常在门外洒扫的人里,换了个生面孔。”
    那几人属永安宫的末等宫女,平日里是不进内殿的,若竹对她们也不过是大略有个印象,虽说能认出里边儿有个生面孔,却并想不起这生面孔是换了谁。
    姜宁灵将话本往后翻了一页,她知晓若竹话内里的意思,却也并不觉意料之外:“宫里人人都想去个好去处,如今本宫这儿冷冷清清,那些有门道的自然是费尽心思往别处去了。”
    若竹有些愤愤:“咱们宫里还不算好去处?那些人眼皮子浅!”
    姜宁灵听着,不由得笑了一下:“你瞧瞧唐才人宫里,谁人都想巴结一二,唐才人近身侍女荷包里都富得流油了,相较之下,你可还觉得在永安宫坐冷板凳是个好差事?”
    若竹心道也是,这宫里究竟吹东风还是吹西风,不还是陛下说了算?如今陛下明面儿上将心思全放去了唐才人那里,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那可不就是个香饽饽?
    若竹被姜宁灵引着想通这一点,心中舒坦许多,但仍觉得有些气,便道:“那些走了的人,便这样走了?许是奴婢心胸狭隘了,在奴婢眼里,这般行径与背叛娘娘无二,若她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奴婢心里堵得慌。”
    姜宁灵知晓若竹最是护主,在这些事上往往比她眼里更容不得沙子,便宽慰若竹道:“陛下对毓秀宫里那位究竟有几分真心,你忘了?这些人顾着眼前的利往毓秀宫里钻,待毓秀宫出事那天,她们自要为这选择付出代价。”
    若竹点了点头,知晓是自个儿想的不周到了。
    姜宁灵将手中话本又翻了一页:“再说,有这些心思的人早走了也早好,省得日后麻烦。”
    这便是让若竹不必再管了。
    起先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偷摸给内务府管事的人揣了大把银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离开,可渐渐的,似乎是见姜宁灵对此毫无察觉,便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殿外的生面孔一下多了好几个。
    只不过唐才人的位份摆在那里,即便再得宠爱,殿里伺候的人也得按才人的制来,好些有心思往毓秀宫去的,却苦于没有位置,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等待机会,顺便还要对自个儿现在“不争气”的主子骂骂咧咧一番。
    几日下来,永安宫里好些个宫女躲懒不说,还背地里对姜宁灵议论纷纷,说她白长了那样一张脸云云,被若竹与吟南听到好几回,狠狠责罚一番才消停。
    姜宁灵也不插手这事,正巧她也想看看吟南究竟用得不用得。
    她先前总隐约觉得吟南是穆淮特意放在她身边的人,只是拿不准是监视她还是有什么旁的打算。
    若吟南只是向穆淮汇报她每日的动向,那她倒也并不大排斥。
    相反,她甚至可以借吟南之口,向穆淮提一些不好明说的要求。
    日子一晃又到了十五。
    穆淮戏做得足,先在毓秀宫陪唐才人用了晚膳,这才姗姗来迟。
    穆淮进门时,姜宁灵正带着若竹与吟南将下午时内务府送来的鲜花修了枝叶养在瓶里,见穆淮面色有些不大好,便打趣道:“陛下可是又没在唐才人那儿吃好?”
    这段时日穆淮常来永安宫,比起刚入宫时,姜宁灵已同他熟稔了不少,有时也敢拿他打趣儿了,就如眼下这般。
    穆淮掀袍在桌边坐下,看着姜宁灵将娇艳的花儿一枝一枝放入瓶中,姿态随意道:“朕哪回从那儿回来是好好用过饭的?”
    语气间带着再自然不过的亲昵。
    姜宁灵将最后一枝花儿放入瓶中,站起身来朝穆淮嫣然一笑:“小厨房早已备好了陛下喜欢的吃食,臣妾现在就让她们端上来。”
    方才穆淮进来时,一旁的若竹与吟南已经极有眼力见儿地带着屋内的宫人退了出去,姜宁灵提着裙摆,就要往屋外走去,去唤人将早已为穆淮备好的饭菜送进来。
    却不想在走过穆淮身前时,被他展臂扣住了月要,直接拉入了怀里。
    姜宁灵没料到他这一动作,脚下不稳,直直往前一扑,扑在了穆淮胸膛之上。
    这架势,与其说是穆淮揽她入怀,但不如说更像是姜宁灵回身一扑,将穆淮扑倒倚在了桌上。
    姜宁灵面色不由得一红,撑着手想要起身来,穆淮却揽着她的月要肢,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虽未让她觉得被桎梏着难受,却也不能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姜宁灵早已将穆淮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知晓这会儿定是起不来的,索性不白费力气,乖乖往穆淮怀里一趴,不动了。
    穆淮扣着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喜欢弄这些花花草草?”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姜宁灵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他是瞧见她方才摆弄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花才这般问,便道:“倒也说不上喜欢,臣妾正巧今日得闲,见内务府送来这些,便带着若竹吟南她们一道打发时间。”
    穆淮淡淡“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一时间,两人都未再说话。
    姜宁灵伏在穆淮怀里,瞧不见他神情,不过此刻耳边清晰地传来他沉稳有力地心跳,教她无端凝了心神,不想打破这份安静。
    而穆淮拥着怀中娇娇软软的一团,只觉方才多有烦躁的心此刻也渐渐平复下来。
    方才他在唐才人那里时,屋里那股香气熏得他脑仁儿疼不说,唐才人还要装腔作势地显摆她的才气,教人好不耐烦。
    那唐才人眼中明明带着贪婪的谷欠望,却还要端着神色,做出一副不将他那些赏赐放在心上、不被金银浊物所牵绊的高清模样,端着架子为他抚琴。
    他差点儿没被恶心得直接拂袖而去了。
    好容易听完那勉强还能入耳的乐曲,又要同唐才人一道用膳,只是屋中有那股子香气在,他哪有什么胃口?
    同那唐才人惺惺作态了一个时辰,倒让穆淮觉得这比批一下午的折子还要累人。
    于是在离开毓秀宫时,他的面色算不得好看。
    穆淮也没刻意去掩神色,果然就听得有宫人背过去偷偷嚼舌根,说他是不得不离开唐才人去皇后处,才心生不快。
    这无疑是在推波助澜,穆淮自然不会去管。
    方才那一个时辰下来,他有好几次都想直接起身离开,又想起所查的事情将将有了眉目,生生给忍了下来。
    只是越在哪儿坐着,便越瞧唐才人不顺眼。
    直至踏进永安宫里,才渐渐舒坦了些。
    穆淮垂眼看着怀中乖巧得像只奶猫儿的人儿,心中似乎被慢慢拨动了一下。
    的确是个可心的。
    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姜宁灵认真听着,不知不觉间竟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听得头顶一道声音问道:“你宫中的人,怎的换了这么多?”
    姜宁灵瞌睡一下散了许多,却又拿不准这到底是他自个儿看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他的,便直言道:“的确换了许多,应当是想寻个好去处,臣妾便没拦着。”
    “好去处?”穆淮冷笑一声,显然不认同,而后又道:“你若觉得恼,让吟南去处理便是。”
    这些人明晃晃地往永安宫外跑,姜宁灵若是恼了他们也实属正常。但姜宁灵心中更在意穆淮的后半句话:“人都不在我宫里了,还如何让吟南去?”
    吟南是永安宫的掌事宫女,那些人去了别的宫里,吟南自是不方便在去插手了。
    不过姜宁灵总觉吟南能力不止于此,果然,听得穆淮又道:“宫里这些事情,你放心交给吟南去做便是。”
    姜宁灵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臣妾知晓了。”
    穆淮这话,几乎便是在告诉姜宁灵,吟南是他特意放入永安宫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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