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林青黛自小受其父熏陶,喜欢钻研医书典籍,又颇具慧根,许多东西一点就透。林川柏见她是个好苗子,便尽心培养,毕生所学倾力相授,待几个儿女长成,林青黛不出意料地成了其中最出挑的那个。
    而林青黛也立志要同她父亲一般,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她曾想入太医院,只是太医院从未有女医官,想来也不会为她破了这个例。碰壁之后,林青黛也不甚在意,在京中开了一家医馆,经年累月,渐渐赞下了许多名声。
    听得姜宁灵这般问,林青黛知晓她是在拿旧事打趣,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自个儿又忍不住先笑了:“若是太医院破格录了我,我便是大燕第一女医官,那多威风!你想得倒美,我不过是刚巧去太医院找我父亲,太医院的人听得你要女医官,便将我给捉来了。”
    姜宁灵心下了然。林青黛尚未出阁,估计眼下还未转过弯来,太医院里那帮人可就不一样了,多半是在听得她特意要女医官时便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刚巧林青黛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便赶紧将人送了过来。
    林青黛仔仔细细诊了脉,眉头不禁皱起:“你应当是这几日没休息好,我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方便好。不过疏月,我不觉你会为此特地点女医官,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青黛此时心中有些紧张,若是她诊脉都诊不出的病症,只怕不是小事。
    说到这个,姜宁灵脸一红,小声说了句什么。
    林青黛没听清,更是紧张了,追问道:“怎的了?”
    姜宁灵不知她是真没听清,还是要故意打趣她,板着脸重复了一遍:“我下. 身有些不舒服,想来是昨夜里陛下过头了。”
    这回面红的人变成了林青黛。
    过了一会儿,林青黛才轻咳一声,小声道:“那你将衣裳脱下来,我看看。”
    姜宁灵挥退了屋中侍女,只留下若竹一人,而后动作缓慢地解开了衣扣。
    虽说二人同是女子,又相识许久,可到底是有些害羞的事情,姜宁灵越想便越忸怩,动作也愈发慢慢吞吞起来。
    倒是林青黛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将她衣袍松开,口中还道:“怕什么,你若怕羞,闭着眼就是了。”
    林青黛是个大夫,又是个颇有名气的女大夫,许多夫人小姐羞于让男大夫看的病,自然是全跑她这儿来了。于她而言,这些或娇娆或曼妙的小姐夫人,与大白萝卜没什么区别。
    她已经麻木了。
    姜宁灵自然也是个大白萝卜,顶了天也不过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大白萝卜。
    林青黛手脚麻利地将姜宁灵这大白萝卜剥了开,见了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眼皮忍不住一跳,半晌才憋了句:“陛下手劲儿挺大。”
    姜宁灵早已将脸埋进被褥里了。
    林青黛细细看了看,又动作麻利地将这大白萝卜裹好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有些肿了,我给你一瓶药,你涂抹两日,便没事了。”
    姜宁灵从被褥里抬起头来,有些茫然,随后又明白过来究竟这是如何导致的,复又将脸埋了回去,不肯抬头了。
    林青黛有些好笑,又知晓这小白萝卜定是面皮薄了,安抚道:“这有什么,你二人初初大婚,情难自禁也很正常。”
    姜宁灵更加不想抬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撑起身子,接过林青黛递来的膏药,干巴巴道:“多谢。”
    林青黛看她那别别扭扭的模样,没忍住又“噗嗤”一笑,果不其然换来姜宁灵一个白眼。
    见姜宁灵当真要有些恼她了,林青黛赶忙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疏月,你同陛下感情这样好,我很开心。”
    姜宁灵听她这话,又羞又气的情绪瞬间淡了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林青黛不好久留,小姐妹又说了些体己话,她便匆匆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给姜宁灵留下好些调理身子的方子,还劝她“要节制些”,把姜宁灵恼得让她赶紧走快些。
    见林青黛拎着药箱风风火火地走了,若竹捂嘴笑道:“林姑娘还是老样子。”
    姜宁灵没好气地拍了拍桌上那一叠药方,最终还是让若竹好生收到了屉子里。
    勤政殿外,九山听了小太监的传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
    穆淮正凝神看着手中卷宗。
    九山到底没敢出声打断,决定一会儿晚膳时再禀告。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九山在门边恭声闻穆淮可要布膳。
    穆淮“啪”一声合上手中卷宗,一面起身一面道:“今儿是十五,理应去皇后宫里。”
    九山应了声,忙吩咐了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永安宫而去。
    路上,九山看准时机,在穆淮身边道:“陛下,听闻永安宫里今日又请了太医。”
    穆淮略略皱了眉,心道真是个娇气的主儿。
    “这回是怎的了?”
    昨日里永安宫请了太医,九山没打放在心上,便没打探到底,以至于在穆淮问他时一问三不知。今日里便长了个心眼,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听得穆淮果然问起,九山恭敬道:“皇后娘娘点名要女医官,这回去的是太医令之女林姑娘,应当是女儿家的不适。”
    “来葵水了?”
    九山抬袖擦了擦汗,忽地觉得这事儿他打听是打听清了,可要明明白白告诉穆淮,也能要了他半条命,只得硬着头皮道:“并非是来了葵水,娘娘应当是昨儿夜里伤着了。”
    言下之意,便是在说“你可太不怜香惜玉了”。
    穆淮脚步微凝,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他倒是没想到会是这码事。
    穆淮今日里来得光明正大,姜宁灵早早便得了通传,候在了门口。
    穆淮远远便看见了那一抹明艳的色彩,不知是不是方才听了九山那些话的原故,他总觉那美人娇娇弱弱,风一吹就要倒。
    待穆淮走得近了,姜宁灵便向他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只是还未等她完全拜下去,小臂便被穆淮扶住,而后轻轻往上一托,让她站直了身子。
    竟是不让她行礼了。
    姜宁灵不过惊讶了一瞬,而后抬眸看向穆淮,笑容沁着甜:“多谢陛下。”
    那双星眸里边儿光华流转,盛满了见到他的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穆淮心中蓦地一动,忽地弯下身来将人打横抱起,引来姜宁灵一声低呼,而后大步朝里走去。
    姜宁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紧紧攀住穆淮肩膀,待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胆大,不由得松了松,想将手收回来。
    刚松了手,便被穆淮垂眸看了一眼。
    姜宁灵动作一顿,犹豫着又攀了回去。
    而后就见穆淮神情似乎柔和了些许。
    姜宁灵微微一笑,索性抱住穆淮肩膀,而后倚在他肩窝处,全然一副依赖的姿态。
    温香软玉抱满怀,穆淮心情不由得有些好。
    九山看着二人如此亲昵的背影,只觉这位皇后果然了不得,顾不上惊讶,忙抬脚跟了上去。
    穆淮抱着姜宁灵一路回了寝殿。
    姜宁灵见路径不对,趴在他肩上疑惑道:“陛下,应当往那边儿去。”
    穆淮并未应声,径直将人抱去了寝殿。而后放在了榻上,俯身看着她:“伤到了哪儿?”
    这话没头没尾的,姜宁灵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穆淮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今日请了太医,是伤到了哪儿?”
    伤到了哪儿?还能伤到哪儿!
    姜宁灵揪着被褥,往后退了退,并不想直接回答穆淮这个问题,只道:“太医开了一瓶药膏,涂抹两日便无事了。”
    穆淮显然不想让她糊弄过去,她往后退,他便跟着往前,撑着手悬在她上方,态度强硬:“伤到了哪儿,让朕看看。”
    第9章 少年时
    姜宁灵望着他那张线条凌厉的容颜,抗拒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揪着衣摆的手紧了又松,最终红着脸,只伸手将他往后推了推:“陛下若要看也使得,只是臣妾得将衣袍解.开才行。”
    穆淮依言往后退了退,从他这望去,依稀能看见从她脖颈处蜿蜒而下的青红印迹,顿时觉得自个儿昨日仿佛是有些过了。
    也不知从前在军营中得来的那些活血化瘀的伤药能不能给她用上。
    穆淮脑中隐约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姜宁灵犹豫了一瞬,而后抬手松开了腰间的系带。
    穆淮顿时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应当是有哪里会错了意。
    眼前这美人身娇体弱,腰仿佛一折就断,他不过稍稍用了力道,便会给她留下青青紫紫的掌印。
    所以当九山说“娘娘昨日伤着了”时,穆淮只当是他昨日下手太重,叫她过于疲累了。
    可眼下看来,仿佛同他想的不大一样。
    果不其然,满地金纹样的褶裙轻轻颤了颤,就要被掀开。
    穆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小姑娘还真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果然是慕恋他已久。
    姜宁灵羞赧得不行,偏过头去不敢看穆淮神色,揪住裙头的手有些抖。
    她今日穿了条褶裙,裙头上绣满龟甲纹,针脚细密平滑,可眼下她捏着裙子,倒觉得硌手起来。
    正当姜宁灵犹豫着是否要来个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之时,就听得穆淮沉声问道:“可上过药了?”
    心中的天人交战骤然被打断,姜宁灵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应着他的话道:“未曾上药。”
    顿了一顿又补道:“臣妾打算沐浴过后再上药。”
    穆淮略一点头,而后从榻上起身,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九山布膳。
    姜宁灵这会儿是真有些不明所以了。
    不过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穆淮的要求这般奇怪,偏生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这样“半途而废”倒也挺好。
    因得方才气氛有些微妙的怪异,饭桌之上二人并未再交谈。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宁灵一顿饭下来,都只在认认真真吃着碗碟中的饭菜。
    她未曾抬头看穆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苦了一旁的九山与若竹了。
    穆淮眉眼线条本就比常人更深邃些,加之少年时在军营中沉淀下来的气势,只敛眉坐在那里,便叫人不敢直视。
    九山只觉得皇帝与皇后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大对,却又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顶着穆淮冷冽的气势小心翼翼地布菜,冷汗都要淌下来了。
    好容易吃完了一顿饭,九山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皇后站起身来,“体贴”地捧来穆淮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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