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蕙兰吓得小脸惨白,这完全有可能。
    而事实也是如此,三年后,就因为二娃偷了生产队抽水机,杨家赔不起钱,蕙兰被嫁给林跃进那又老又丑还家暴的男人,毁了一辈子。
    “还有哦,你得为自己多想想,平时要学会攒私房钱……”算了,小可怜说不定连钱长啥样都没见过。林珍珍换个说法,“你先在家里好好待着,保护好自己,等我消息。”
    “啥消息?”
    林珍珍捏紧拳头,她一定要把蕙兰带出这个魔窟,而远离这家吸血鬼最有用的方式就是出去工作。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又不识字的小姑娘,这年头可没啥工作岗位……更何况,连她自个儿都还没独立呢,想要给蕙兰找工作简直天方夜谭。
    关键她现在还怀着孕,整天东奔西跑也说不过去,出去做买卖吧,是投机倒把,在家种地吧,挣不来钱,就是季渊明的妈妈把她当犊子护,这事也无解。
    ***
    蕙兰最近心情可好啦,因为有真真在,爹和弟妹都不敢骂她,她不仅能吃饱饭,还有鸡蛋吃,夜里还有个小火炉往她怀里拱,还说要带她去城里工作……呀呀呀,想想就美呢!
    能自个儿挣钱自个儿花,不用被卖给老光棍,她又不是真的小傻子。
    而珍珍所谓的“考察”,对她来说就跟放假一样舒服。她只用带着她,漫山遍野的玩耍,摘野桃儿和红李子,在清澈的溪水里洗干净,“卡擦卡擦”可酸爽啦!
    甚至,生产队知道他们家住了这么个大人物,还额外的多分了二十斤苞谷面,半只熏鸡,让她好好陪着小同志考察,每天给她记满工分哩!
    珍珍真是她的小福星哟!
    蕙兰觉着,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能让真真这么喜欢她,她也这么喜欢珍珍,就像……就像她们认识了许多年,就像她们是命中注定的亲人。
    而对于林珍珍,这是自从奶奶去世后她过得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爱的人年轻健康,自己也变漂亮了,还有了家人的维护,这是她上辈子做梦也不敢想的。
    “蕙兰你过来一下。”
    小姑娘哒哒哒跑过去,“怎么啦真真?”
    林真从兜里掏出一沓票子,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里,蘸着口水,一张张慢悠悠地数起来,“一共四十块呢,这是我找别人借的。”以后一定会还林丰收。
    “借来干啥哩?”
    “这是我跟你的幸福基金哟。”
    蕙兰红着小脸,她不知道啥叫基金,可她知道,真真这是要把钱跟她共享,可,可她不能要。
    “别忙着拒绝,我也不是全给你。”林珍珍数出两块散钱,“这点你先拿着,万一有个急用……但你要发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能做到吗?”
    蕙兰点头又摇头,迷糊又可爱。
    “剩下的我来保管,等帮你找到工作,用来租房子买新衣服好不好?”
    蕙兰红着眼睛一个劲摇头,她不知道,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这么好。
    “蕙兰,你要学会坚强,要学会保护自己。”如果你保护不了,就换我来保护你。
    ***
    季家人发现,自从北山县回来后,林珍珍就像换了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给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吧,再怎么漂亮那也是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丧丧的,甚至有点了无生趣。
    现在啊,总是笑眯眯的,两个小梨涡甜得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沉醉进去,关键她还干起活来了!
    以前村口的“珍奶奶”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她主动让王丽芬和曹粉仙教她做饭。毕竟都是农村出身,人也聪明,一学就会,一会就熟,季老太是走到哪儿夸到哪儿!
    “大嫂子咋不往家赶了?”
    “跑啥呀,我家老大媳妇儿早把饭做好咯,到家就吃现成的。”季老太挺着干瘪的胸膛,说话像唱戏一样,咿咿呀呀的。
    以前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轮流做的时候,她要不跑快点回家帮衬一把,一点钟也没饭吃,尤其曹粉仙,不是锅烧坏了就是盐巴没了,真不让人省心!
    这不,还离着一段呢,她就闻见自家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儿,整个人熨帖极了,仿佛一天劳动的疲乏都消除了。
    “今儿小子没闹吧?”
    林珍珍回头,“没。”
    按林丰收的推算,现在孩子也快三个月了,可她却一点儿不显怀,除了脸上长点肉,不吐,也不嗜睡,跟以前没啥区别。
    季家算殷实人家,灶台上有两口锅,一口炖着半锅金黄色的红薯苞米粥,一口里正在炝土豆丝。明明只是放点干辣椒段,滴几滴米醋,可她炝的土豆丝就是根根匀净,酸脆爽口,一家老少都爱!
    季老太咽了口口水,觉着儿媳妇去北山是去对了,虽然播音员没面上,可精气神都好多了。“珍珍啊你放心,等渊明回来我让他想办法给你找份工作,咱们先去小学代课怎么样?”
    这孩子不知轻重,带着身孕居然敢挑水,稍不留神她就提这个拎那个的,让她在家做饭她把水缸挑满,把五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人是真老实,也是真勤快啊!
    这样的儿媳妇,她愿意豁出脸面给她求份工作。
    ***
    “季宝明你快看,看你妈又带大嫂出门了。”曹粉仙拐了拐正专心掏牙缝的丈夫。
    季宝明抬头瞥一眼,“去就去呗,你要闲着就去把地扫了。”
    “呸!你咋不去呢你?”曹粉仙在家就是吃屎都要吃屎尖尖的人,谁敢使唤她?
    果然,季宝明不敢招惹,干脆拿镜子挤额头的痘痘,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又觉着没劲了,“咦二嫂,你知道咱娘带大嫂去哪儿吗?我看篮子里还提着东西哩。”
    王丽芬抬头,迅速的看了丈夫一眼,又小兔子似的低下脑袋:“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曹粉仙发现婆婆的神色特别不对劲,就是大嫂,自从北山回来后也换了个人,她可是分析了好久才隐约猜到的,如果她的信息能跟二嫂实现互通互用,说不定她就能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知,王丽芬只说一句话——“不想。”
    人就回房了。
    曹粉仙堵得胸口难受,亲亲老天爷诶她都攀上些什么妯娌啊!精的精得要死,笨的笨得要死!
    且说婆媳俩来到队长家门前,门开着,队长老娘眼神好,“哎哟渊明他娘来了,还有渊明媳妇儿,赶紧进屋坐来。”
    季老太笑眯眯的,一面拉家常,一面把沉甸甸的篮子递过去,“渊明惦记他媳妇儿,给寄回几块肥皂,还交代我一定要给你们送两块,说这队上就你们最关心咱们家。”
    这话说得,多漂亮呐!
    果然,队长一家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年头肥皂可是稀罕物,没票买不到,就算有票也是销量供应,干部家都不一定够用呢!
    老太太揭开上头菜叶子,发现篮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四块上海肥皂,那颜色金黄金黄的,还有股子香味儿!下头却是两罐铁罐子装的老奶粉,比肥皂更金贵。
    “哎哟,这可怎么好,这样的好东西给珍珍补身子才对,我们不能要。”嘴上说不要,可心里都羡慕坏了。也就是老季家有个当兵人啊,这整个白水沟生产队,喝过奶粉的也就他们家,更何况还舍得拿出来送人。
    季老太重重地推回去,“嫂子你就收下吧,这也是渊明一片心意。我今儿来,还有个事想麻烦大侄子哩……”
    两家人心领神会,赶紧把她们让进堂屋,门一关,孩子和年轻媳妇们都被隔在门外,有人守着。
    “大侄子啊,我听说下学期咱们小学要招老师?”
    季老太的目的说简单也难,村小学的生源来自附近两个生产队,共有五个年级四百多名学生,却只有一名公派教师一名代课教师,代课的还只是一个初中生,她想把林珍珍安排进来当代课老师。
    她敢这么想,也敢这么提,倒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她以前对队长一家有恩。五八年闹饥荒的时候,队长家因为孩子多,连家里养了七八年的老狗都给吃了,实在没吃的,准备把刚六岁的队长送人养活换口粮的时候,季老太愣是从牙缝里抠出两斤六六粉,让他们一家子顺利熬过那一晚,第二天,救济粮就发下来了。
    六岁的小队长已经记事了,他平时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要不是我季家婶子,现在我都没命了”,平时记工分分粮票猪肉都曾特意给季家多分一点,但季老太都是拒绝的。
    她硬气,不想挟恩图报,更不能坏了生产队风气。
    这一次,队长念着当年的一饭之恩,肯定会想办法安排,他年轻有为,又会来事儿,在公社领导面前也说得上话,可这恩情……也就止于此了。
    林珍珍不以为然,听林丰收说过,多少高中生为了不下乡劳动,挤破脑袋的抢代课教师呢。她跟奶奶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从来没走过人情,不信人情真的能成事儿。
    第8章 008   乐极生悲
    不过,好消息是,公婆当众答应以后代课的工资她不用上交一分(本来也不多),只需要把教书工分记在老季家就行,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林珍珍却是高兴坏了!
    有了工资,她就能攒钱,对于把蕙兰接出杨家她又多了一份底气,可谓双喜临门。
    偏偏坏就坏在她心情太好,也不知道是白天喝多了凉凉的山泉水还是怎么着,夜里睡到一半忽然肚子疼。整个小.腹像被一把剪刀绞来绞去,刺疼伴随着胀疼,还有明显的下坠感,像什么要流出来一般。
    整个白水沟沉浸在月色中,季老太正打着不大不小的鼾声,忽然被老头子推醒,“喂,老婆子你听听,是不大房里有声音?”
    季老太本来迷迷糊糊,一听都吓醒了,大房可只有一个人啊。这孩子不爱跟人同床,她去陪了几天就回来了,可心却是落她屋里的。虽说过了头三月胎基本就坐稳了,可万一要有个好歹呢?
    她咋向老大交代?!
    季老太忙一个溜湫爬起来,衣服也顾不上披,“珍珍咋了?”
    林珍珍疼得冷汗直冒,她隐隐感觉到,有一股热流正从身体涌出,就像……来大姨妈!
    可她虽然没怀过孕也知道,女性在孕期是不会来大姨妈的,有出血那都是不正常的,难道……
    顿时,脸更白了。
    “我肚子疼,很疼。”
    季老太一把撞开门,“肚子怎么个疼法儿?是绞疼还是胀疼?”倒不是她认识医学名词,只不过农村老太太生活经验丰富罢了。
    疼这几分钟,头脑都不怎么清醒了,“我也分不清,就是很疼,还,还有东西流出来……”
    后半句可把季老太吓死了,一个孕妇有这感觉,那能好得了?!于是,在她的大吼声中,一家老小都起了,村里的狗吠起来,左邻右舍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婶子,你家咋了?”
    季老太哪有时间解释,她正忙着脱珍珍裤子,看见内.裤上黑黑的血迹时,顿时急得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倒是曹粉仙答应邻居:“我大嫂肚子疼,大娘你家有药没?”
    “没哩,要不我去给你们喊大夫?”这年头谁家能有药啊,小病忍到自愈,大病吃药也没辙。
    幸好季家老两口不是愚昧的,“都这时候了还喊啥赤脚大夫,咱直接上卫生所。老二,来背上你大嫂,丽芬给你大嫂把背篓垫上。”
    妯娌俩赶紧把大房的被褥铺在背篓四周,给它垫得软软乎乎的,保证竹篾不会划伤人,又七手八脚将林珍珍抱进背篓里。季老二闷声不吭,背起就往山下跑,老三紧随其后打手电筒。
    老太太虽然着急,可头脑还算冷静,“老头子看家,老二家和老三家的也别去了,明儿该上工还上工。”
    公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俩妯娌倒是能帮忙,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了也是添堵。
    她自己点上一支牛粪糊的火把,往村口追去。
    林珍珍就像做了场梦,她梦见自己躺在摇篮里,晃晃悠悠,还能看见一个又圆又白的月亮,这样的月亮,只有大横山区才有,那里山泉水哗啦啦的打在鹅卵石上,她喜欢把脚泡在里头,脚丫子搓来搓去可舒服了……
    ***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月亮没了,头顶是一片灰黑的天花板,手背上插着一根吊针,软管上连着吊瓶,正缓慢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滴针水。
    “珍珍醒了?”
    她点点头,谁知身体一动,就有热流涌出,她顿时不敢动了,急忙问:“我,我这……孩子……”
    季老太扯扯嘴角,似乎是有点哭笑不得。
    “咋,真流产了吗?”林珍珍喃喃自语。
    她身边从没哪个朋友同学怀过孕,她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知识,莫非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开心,吃了啥不对劲?又或者是提了啥重物?可她明明记着老太太的叮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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