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苑

    三郎替躲在他身后的二郎说:“祖父还在地上, 阿兄不敢上天的。”
    “你……”刘彻点点三郎的额头, “朕从甘泉宫回来就找你们父亲聊聊, 把你们仨分开养。”
    三郎笑嘻嘻道:“父亲不舍得。祖父, 要不要打个赌, 最多一个月父亲就会想孙儿, 派人来接孙儿回去。孙儿如果赢了, 此后每一年祖父去甘泉宫都要带上孙儿,哪怕孙儿成家了。”
    “如果朕赢了,你们以后不准再偷偷爬朕的车。”刘彻道。
    三郎:“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刘彻接道。
    午时四刻, 太子从长信宫回到长秋殿,发现院里很安静,不禁问, “那仨孩子又闯祸, 被你主子罚了?”
    收拾东西的宫女小声说:“殿下快进去吧。三个皇孙偷偷跑出去了,太子妃很生气。”
    “跑了?”太子三步做两步走, 进门时都忘了脱履, “跑哪儿去了?”
    史瑶拿起案几上的纸递给太子:“殿下自己看吧。”
    太子一目十行, 看完想骂人:“这三个混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殿下还别说, 他们真吃过。”汉朝动物漫山遍野, 去年冬十一月,三郎就吃过熊掌, 今年开春还穿过虎皮做的衣裳。
    老虎是服徭役的百姓修驰道时发现的,共有五只, 百姓合力击杀三只, 跑了两只。当时修的驰道离长安不远,监军就把老虎送到长安。
    太子和史瑶提一句,史瑶使人把三张虎皮要来,令织工给三个小孩做三件衣裳。三个小孩穿着虎皮衣去宣室,刘彻看到还乐得哈哈大笑。
    经史瑶提醒,太子也想到了,“都怪父皇平日里太宠他们。”
    “追回来吗?”史瑶问道。
    太子皱眉道:“该到甘泉宫了,还追什么啊。”停顿一下,随即又说,“走了也好,你我也清净几日。”
    元鼎四年夏,史瑶来到这边。今年是元封三年夏,六年了,三个孩子没离开过史瑶。三个小孩平时很乖,但你一言他一语,哪怕三个小孩只有二郎像个小蜜蜂似的整天嗡嗡个不停,史瑶有时也觉得吵得很。
    史瑶听太子这么一说也不气了,“父皇去甘泉宫,宫内外的事殿下代理?”
    “不,所有事。”太子道,“父皇说他两个月后回来。”
    史瑶想一下,“夏收过了,秋收还远,这些日子应该没多少大事要事吧?”
    “不多。”太子说着,猛地转向史瑶,笑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史瑶也没再绕弯子,“妾身还没去过博望苑。”
    “午饭后过去,如何?”博望苑离长安城很近,骑马而行最多一刻,做马车前往也无需两刻。史瑶除了不准太子宠别人,几乎没对他提过要求,难得一次,太子倒也乐意把下午的事推到明日。
    史瑶眉开眼笑,道:“殿下用饭?”
    “你还是这样好看。”太子道,“刚刚面无表情的样子,孤都吓一跳。”
    说起这个史瑶就来气,“那三个孩子胆子太大了。”即便知道三个孩子都不是真小孩,一想到他们才六岁,有心之人想杀他们,他们仨也打不过一个禁卫,就忍不住担心,“妾身这次一定要揍他们一顿,殿下不准拦着。”
    “你揍他们的时候,孤躲出去。”三个小孩很懂事很聪明,偶尔调皮一次,太子固然生气,也没气到要揍孩子的地步。
    史瑶很是无语,道:“你们一个个就惯着吧,好好的孩子也得被你们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哪有一个个。”太子见水端过来,一边洗手一边说,“不是只有孤和父皇么。”
    史瑶瞬间不想搭理他,“阮书,你来说。”
    “婢子不敢。”阮书道。
    史瑶:“恕你无罪。”
    阮书下意识看一眼太子。太子嗤一声,道:“说吧。”
    “皇上是君,殿下是储君,有皇上和殿下护着,除了太子妃,旁人也不敢不顺着三位皇孙。”阮书道。
    早年太子曾和史瑶说,齐王刘闳如果想多活几年,就过了二十再成婚。虽有长嫂如母之说,史瑶也不好把刘闳叫到跟前说这事。
    元封元年秋,史瑶就让三郎替她说。三郎不但把史瑶让他说的告诉刘闳,还对刘闳说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
    碍于王夫人的缘故,刘闳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微妙,他虽然很喜欢史瑶,一想到史瑶的夫君是太子,刘闳就不由得人多想一点。
    刘闳回到宫里讲给身边人听,他身边的人认为东宫没恶意,又打听到太子着凉喝了姜汤也不喝药,建议刘闳先听东宫的。
    刘闳以前从北宫走到长秋殿就累得满头大汗,去年搬到城外齐王府,偶尔从齐王府走到东宫,累归累,不再像以前累得喘不过气来,算是相信史瑶真为他着想。
    今年刘闳得闲就来接三个小侄儿出去玩。大郎说他没出过长安,纯属胡扯。上林苑他也去过,广陵王刘胥带三个小孩去的。
    刘彻听刘胥提过几次,不信大郎的话。不过,三个小孩也只到过上林苑和三个王爷府,再远的地方就没去过,刘彻才没揭穿大郎。
    这么一说就远了。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一直很宠三个小孩,如今刘闳也很宠他们,哪怕刘彻和太子对三个小孩不假辞色,宫里人看到三个王爷的态度,也不敢逆着他们。
    齐王刘闳的母亲以前很得刘彻喜欢,因为王夫人,又因刘闳身子不好,刘彻对这个儿子很是宽容。刘胥又是个混不吝的,俩人故意找事,把对他们不敬的宫人给杀了,刘彻还真不好治他们的罪。
    阮书能想到,太子何尝想不到,以前没想过罢了。阮书说完,太子有些不自在,“母后也不敢?”
    “他仨想见父皇直接去宣室,母后敢闯宣室吗?”史瑶问,“父皇不宣,母后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父皇一面。他仨何时在意过父皇宣不宣?”
    太子:“听你这么一说,他仨着实不像话。”
    “用饭吧。”史瑶道,“今日有香酥河虾,有酸辣鱼。他仨不走,这顿饭我们也别想吃安生。”
    史瑶喜欢一家人围在一块吃饭,去年冬,又一次围在一起吃烤肉和暖锅子时,史瑶提议以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三郎和二郎喜欢这个氛围,当时就同意。三对二,太子和大郎不同意也得憋着。
    久而久之,太子和大郎也习惯了。史瑶提起,太子想到每次肉端上来,瞬间就下去一半,忍不住想笑,“孤听城外百姓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以后咱们是不是得做个很大的几用来盛菜?”
    “妾身已经命人做了。”史瑶道,“五尺长,三尺宽。”
    太子颇为意外:“何时?”
    “有四五天了。”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不对,“应该做好了啊。”
    太子:“雕花费时,没这么快。”
    阮书正好把方几搬过来,史瑶打眼一看,方几腿上都有祥云花纹,便没说什么。
    饭后,俩人坐车前往博望苑。
    博望苑离城确实近,史瑶还没问完太子招揽了哪些人,博望苑就到了。
    进了大门,史瑶从车上下来,看到院落和宫里布局差不多,远不如未央宫和长乐宫大气,有些失望又觉得正常。
    刘彻再如何宠太子,也不可能把博望苑修的比未央宫还要高大。史瑶道,“殿下晌午都在哪儿用饭?”
    “在正殿。”太子道,“孤领你过去。”
    博望苑是刘彻给太子建的,让太子在此招揽宾客。史瑶知道这点,就调一半厨子过来。赶上下雨下雪天,太子就住在这边。不过,下雨下雪天,太子几乎不出来,博望苑落成有一年半,太子住在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史瑶笑看着太子,道:“不如先去殿下的卧室看看?”
    “我的卧室有何好看?”太子想也没想,对上史瑶似笑非笑的眼神,太子想打她,“小心眼的女人。”
    史瑶抱着太子的胳膊,央求道:“去不去啊?”
    “去去去。”太子后悔,“孤早该想到你突然提到博望苑另有目的。”
    史瑶:“妾身担心厨子懈怠,这边的宫人伺候的也不尽心,怠慢了殿下的宾客啊。”
    “你省省吧。”太子道,“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东宫饭菜最为美味,父皇那儿也比不了。孤招揽的那些人得知做饭的厨子来自东宫,许多人就以流浪为由在这里住下,再过些日子,孤这里就无房可住了。”
    史瑶十分意外:“有多少人?”
    “十五六个吧。”太子道。
    史瑶皱眉道:“这么多?都是极有才学之人吗?”
    “不是!”
    史瑶吓一跳,回头一看是闻笔,“刚才是你说话?闻笔。”
    “是奴婢。”闻笔下意识看一眼太子,“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
    太子大声呵斥:“闭嘴!”
    “奴婢没说错。”闻笔道,“奴婢和莘墨、党帛、翟砚早就想把此事告诉太子妃,奴婢怕太子妃不信,一直没敢说。太子妃今日来了,眼见为实,奴婢也就不担心太子妃不信了。”
    史瑶朝太子手背上拧一下,道:“难得殿下养了一群山野精怪,不能让妾身知道?”
    “当然不是。”太子倒抽一口气,咬牙道。
    史瑶笑看着太子,“既然是人,为何不能让妾身知道?闻笔继续说,都是些什么人。”
    “有种田的农夫,有做木匠的匠人,有四海为家的剑客。”闻笔偷偷看一眼太子,太子瞪一眼闻笔,不准再说。闻笔瞬间决定把他的猜测也说出来,“奴婢觉得还有几个游侠。”
    史瑶挑眉道:“游侠也收?殿下厉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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