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怪难闻的,属下这就抱走。”飞廉想也没想就打算带走陶罐。
    “站住。”顾淮走过去,看着陶罐里昏黄汤汁,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长安当地食材清淡,与凉州菜式天差地别。
    他依稀能分辨出,这味祛寒汤里,放了辣根和胡叶。
    这是凉州将士行军打仗时,为抵御寒气会喝的汤。
    凉州气候温差极大,白天太阳毒辣,空气干燥,夜里却急剧降温,潮湿难耐。
    这样一份汤,比烈酒还辣,能让人生热抵抗寒冷。
    顾淮取了一只白瓷碗,示意飞廉倒上一碗,“留下一碗,剩下的你端去分一分,宿在野外,风邪侵体不是小事。”
    飞廉皱着眉头,恨不得立马就远离这碗汤,应了一声抱着罐子就跑了出去。
    这一夜,谁都没有入眠。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寅时刚到,就有人吹了号角。
    众人迅速的拔营收帐,准备继续赶路。
    马车也已经套好。
    昭昭扬了一下马鞭,破风而响,声音清脆,她精神抖擞,全然不似一夜未睡的疲惫。她轻轻拍着马背,安抚着马儿情绪,“我今日骑马。”
    她朝顾淮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上了四皇子的马车,便踩着马镫利落的翻身上了马,开始赶路。
    *
    赶路途中,无事可做。
    赵成义将顾淮请上马车同乘,却也不打算同他说话。
    只是风吹开了车帘,晨曦之中骑在马背上的红衣少女,格外引人注目。
    赵成义不喜欢这般张扬的女子。
    或许也是因为去年他曾有意接近对方,想求娶对方。
    他放低了姿态。
    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一切行径在对方眼中宛若跳梁小丑。
    他素来心高气傲,受不了被一个女人这般羞辱。
    看着顾淮闭目养神,他冷不丁的开口,“你喜欢她?”
    马车内的宁静随着这一句话而被打破,顾淮睁开了眼睛,看向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赵成义从小到大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道:“别装了,你怎么可能不懂我说什么。”
    “你若对她无意,为何要同她一起去湖州?”
    为什么要去湖州?
    这个问题,顾淮也问过自己。
    是因为他二叔至少还有三个月才会到长安,这三个月的空闲时间甚觉无趣。
    还是因为此刻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对他还有未尽之言。
    他有些好奇那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
    他无视了赵成义语气不善,颔首道:“殿下多虑了。”
    “臣只想为湖州灾情尽一份绵薄之力。”
    “臣想,殿下之心与臣是相同的。”
    “不是吗?”
    “你!”赵成义脸色一变,他愤然不平,就连顾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都没发觉。
    第30章 铃兰花香   顾淮微微失神
    南下前往并州的路, 远比众人想象的更艰难些。
    连日来下的几场冰雹,将路砸的稀烂,又逢化雪时节, 更是泥泞不堪,拉着物资的马车本就笨重,车轮深深的陷进了底下。
    车轮陷进泥坑里,所有人都只能下马推车。
    昭昭眉头紧皱, 此处离并州地境还有五百里路程,都这般难行,路况不好也就罢了, 还有流匪,他们这回带来了一批物资,恐怕遭人惦记,越往并州行,昭昭心里就越不安。
    越往并州来,他们就行的越是谨慎。
    幸好从昨日起,天气放晴,接下来的几日天气, 都是大晴天, 终于给了众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能够好好调整状态,重新赶路。
    昭昭不无乐观想, 如今天也晴了,他们离并州越来越近,只要不出事一切都好。
    昭昭打马沿途勘察过一回路况,往回走,却见顾淮站在一处高地上, 看着湍急的渭水河奔流南下。
    她翻身下马,走到他身旁,见他似在沉思,她也不由得看向河面。
    她有些发愁,如今开始化雪,上游的冰雪化水,往下游来,河面都上涨了不少,快要同河岸持平。
    如今湖州内物资匮乏,他们这批物资也不知何时才能运到湖州去。
    可是如今干着急,用处也不大。
    她站在这岸边,时不时的就有河水飞溅,打湿衣袍,仿佛下一刻汹涌河水就要轻而易举的将人卷入河中,如何挣扎也不能重新上岸。
    天灾永远是人力不可抵抗之事。
    人在浩瀚宇宙中,只是沧海一粟。
    昭昭直觉有些危险,下意识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袖,拉着他朝后退上一步。
    顾淮回过神来,目光转向她,似在疑惑她为何要抓住他的袖子。
    昭昭一本正经的松开了手,盯着河边娓娓道来:“每年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擅长泅水之人。”
    就好像是教育想要玩水的孩童。
    顾淮失笑,微微颔首:“多谢郡主提醒。”
    昭昭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往前二里路也还是泥泞路,不太好走,今日咱们都得耗在这段路上了。”
    “不过二里路后,道路还算平整,到时候可能就要抓紧时间赶路了。”
    “到了并州边境,有将士接应,咱们就能安心了。”
    顾淮知她心急,正想要开口劝慰一二,一阵腥甜之气涌上喉间,他忍不住捂嘴轻咳起来。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连赵成义都受不了,这会儿趁着众人都在推车的时候,待在帐篷中休息。
    更别提顾淮就身体不好,但这一路上,昭昭从不曾听他说起身体不适的话来。
    昭昭险些就忘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将伤痛显露人前的人。
    昭昭抿了抿唇,忽而生出了些许悔意来。
    她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劝顾淮与她同行湖州。
    可这趟湖州只行。
    她想让顾淮看看天下之大,这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挣扎着活下去。
    二人在河边待上了不到半刻钟,赵成义身边亲随匆忙朝他们二人走来,“郡主,世子,殿下有请,还请您二位随我来。”
    二人面面相觑,赵成义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走进赵成义暂时休息的营帐内,帐内几位遣使皆在,看来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见着他们进来,遣使方才告退。
    昭昭微微皱了眉头,赵成义对她有成见,所以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参与商量,刚刚这些人定是已经商量出了些什么结果,此刻让她来,不过是将结果告知她。
    赵成义神色不大好,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点点头,说起了他的打算。
    “我同李大人他们商议决定,我带人先行一步赶往湖州,你们随着李大人押送物资从并州绕道。”
    昭昭想也没想就反对,“不可。”
    赵成义为何突然性子这般急切,昭昭一时竟想不明白。
    赵成义本就因为今日赶路进度因路况而受阻,又瞧昭昭不顺眼,心中难免恶气难忍,“昭阳郡主有何高见,你不是正好前去并州,见见你们凉州的兵马?”
    “若是殿下带人先行,人手分成两批,那是要让大部分人手保护你,还是保护这一批物资呢?”
    “往前走,山林众多,谁也不知道那些流匪是不是已经盯上了我们这批物资。”
    “殿下何不再等等?并州派来接应我们的兵马最迟后天就能与我们接应。”
    昭昭话音刚落,赵成义不耐的起身道:“此番随行皆是精兵良将,何惧一群乌合之众。”他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了昭昭。
    养尊处优的皇子,待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根本不知道,那些刀口舔血的流匪,根本不惧官兵,他们要的是粮食,要是的钱财,要的是活下去的机会。
    昭昭从不爱动怒发火,此刻却再也忍不住,掷地有声道:“那殿下以为,那群流匪既然是乌合之众,为何这么久,并州兵马都没能将其剿灭?”
    人站在高处,俯视天下,瞧见的人比蝼蚁还要渺小。
    “殿下为何会来湖州,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殿下想过没,你若在湖州出事,遭殃的还是湖州百姓。”
    一个皇子,若是在湖州遭遇不测,可不比雪灾引发的灾难小。
    “殿下的命是命,湖州百姓的性命难道是草芥吗?”
    赵成义脸涨的通红,“你胡说什么!”
    昭昭知道这一路上,赵成义瞧不上她,她也没打算同赵成义起冲突。但是今日无论赵成义听还不是不听,她都不能让赵成义明日冒这个险。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丝毫不退让,“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赵成义冷声道:“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
    昭昭终于明白,为何顾贵妃会特意给她写一封信,让她必要时拦住赵成义。
    她这位四表哥,年纪比她大,心智却不够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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