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跳楼男二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而这些被放进回忆中的故事，大多是悲伤的。
    普希金在《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中写道:
    “当生活欺骗了你时，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在苦恼之时要善于忍耐，一切都会过去，未来是幸福，美好的，生活里不可能没有痛苦和悲伤，欢乐不会永远被忧伤掩盖，快乐的日子终会到来”
    诗句清晰流畅，热烈深沉，富含哲学意味。
    但放在现实中就是狗屁。
    因为但凡成年人都承受不住的悲伤，哪怕时间过的再久，依旧不会释然，真会如蛆附骨，伴随终生。
    “割腕很疼的”
    坐在栏台处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赵三两伤疤，道“你住在这种高级小区，居然也会想不开，如果我换成你，我老婆就不会跑了”
    “这是我老婆买的房子”
    赵三两用烟头接了一根香烟，回道“肠胃不好，只能吃软饭”
    “有这本钱”
    男人打量完赵三两长相，道“如果我长成你这样，说不准我老婆同样不会跑”
    “实话”
    斜依在栏杆，嘴里吞云吐雾，赵三两点头赞同。
    他长得确实不错。
    一米八五身高，因从小被三炮用军营里的锻炼方式训练，所以背部笔挺，极有英气，身材不胖也不显瘦，很匀称，正好一百五十斤。
    眉宇宽，双眼皮，五官深邃，加上一头细碎短平，很符合现代社会女性审美。
    这也是赵三两撩骚而不引起女人反感的重要原因，毕竟被一个帅哥撩，证明她很有魅力。
    帅哥叫撩妹。
    丑男叫骚扰。
    区别就是一个在酒店睡席梦思，一个进派出所睡硬板床。
    掏出烟盒，赵三两犹豫一下，最后伸手还是递了支烟过去。
    烟很贵，但碰到合得来的人更珍贵。
    两人看着城市远方的夜色，慢吞吞抽着红南京，赵三两站在男人身边，问道“如果跳下去突然回到从前，你会干什么，买彩票还是炒股？会不会选择认识你跑掉的老婆？”
    “你呢？”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
    这一口吸的很用力，一瞬间就朝肺癌迈了一大步。
    “我”
    赵三两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跳楼男在问他如果割腕成功死透，很幸运回到以前会怎样选择，没有丝毫迟疑，赵三两笑着唱道“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不怕挫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让我看的更远”
    “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
    一首张镐哲的《再回到从前》，就在这二十层高的高档小区天台上传来。
    坐在栏台上的跳楼男，仰望天空那颗璀璨星辰，不由跟着一起唱起来。
    歌声很难听。
    仿佛回答着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回答。
    因为人生并没有《再回到从前》，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有曾经发生，已然发生的，都已经无力改变，也无法改变。
    跳下去没有重生。
    只有葬生。
    “楼下有一家抹零头的烧烤摊，我口袋正好还有四十块，可以点四十九的东西，十根花干，整盘花生米，弄一箱啤酒，一起去喝一杯”
    赵三两伸手拍了拍男人肩膀，道”这辈子就当为你女儿活的，下辈子别来了”
    “女儿？”
    男人疑惑抬起头。
    死灰色的眼神仿佛恢复了生气，随即从栏台上跳下来，拍拍屁股上混凝土渣，道“走，去整点”
    “我觉得你就没胆量跳楼”
    赵三两笑道。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瞬息之后，又会迅速抹干净眼泪继续面对生活。
    笑着活成狗。
    “我是有女儿的人，老婆受不了苦日子跑了就跑了，只要女孩在，日子总有盼头”
    男人转身偷偷擦干净眼泪。
    生活没有期望，他确实打算一了百了，但赵三两提及女儿的刹那，忽然不想死了。
    如果他死了。
    刚经历失去妈妈的女儿，该多伤心！做不到让她笑，至少不能让她哭。
    想通一切的男人，豁然开朗。
    这一生交代完。
    下一次哪怕从人间路过，也不会再来，男人沉疑一下，认真道“谢谢你”。
    “别谢，我不是救你，而是你从这里跳下去摔死，房价肯定大跌，我老婆两三万一平米买的房子，因为你跌掉一半，她该多伤心！？”
    赵三两无情回道。
    “畜生”
    男人笑骂一声，道“果然是吃软饭的，对老婆真好”
    “必须好”
    赵三两扔掉烟头，道“不然怎会被老婆赶出来，对一个人太好，自身就变得廉价了”
    “有道理”
    男人默默回味了赵三两的话。
    再看赵三两目光，带着同病相怜的神色。
    他老婆跑，除了日子清苦之外，何尝不是他太廉价了，廉价得像超市即将过期的商品，虽能使用，但已经没人理会，只能被掩埋处理，接着问道“你有孩子了吗？”
    “有”
    赵三两心里一动。
    那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遗憾突然涌上心头，脸上掠过一丝明暗交替的苦楚。
    如果不是“意外”。
    现在已经五岁了，到了会喊“爸爸”的岁数。
    抬头看向前方楼道口，就像走进他黯淡无光的人生，通向那遥远未知的黑暗当中。
    赵牧野。
    一个还没出生就离开的男孩。
    名字是他妈妈请医院朋友检查后得知性别后取得。
    牧为九州志长。
    故有“郊外谓之牧，牧外谓之野”之说，意为成大器者。
    原本他可以很幸福，但幸福就像扎哈维凌空一脚，偏偏打中了门框，与胜利只差一步之遥，终究还是缺了点运气。
    男人叫王忠。
    很大众的名字，与现在的建国，建军一个等级。
    名字普通，但经历非凡。
    仿佛磨难始终如影随形，没有一丝放过他的意图。
    七岁时父亲得了白血病离世。
    从“我不是药神”中便知道治疗白血病药物有多贵，贵到根本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起，为了治病，家里亲戚该借的都借了遍，最后根本借不到钱，所以拖了几个月没有意外的撒手人寰。
    按照心灵鸡汤的方式延伸，他母亲应该一边将他和妹妹养大成人，一边拼命赚钱还掉欠下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