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平儿抬头看了看苏晚。
    苏晚正了正发髻,轻轻挽起鬓角的碎发,点头道:“你先去吧。”
    于是平儿一边跑了出去,一边扬声回道:“阿婆,我在呢。”
    待苏晚梳洗过后出门,正碰上在房门口徘徊的王妈。她见着王妈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道:“王妈有话可直言。”
    “夫人。”王妈憨笑了一声,强压着一脸激动试探道:“老婆子听说你要让平儿同周娘子学刺绣。”
    “嗯。”
    苏晚点了点头。
    不料王妈竟径直跪在了门前,眼里泛着泪光,嘴里念念有词:“不枉老婆子整日念叨我那死去的男人和儿子儿媳,定是他们在地下保佑,平儿那丫头才能遇到夫人这般善心人。”
    苏晚伸手拉起王妈,劝道:“王妈不必如此。”
    “是老婆子失态了。”王妈抹了抹眼泪,起了身,不再说这件事情,转而开口道:“早膳正温着呢,今日东家一早就去了谢先生府上,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让我们不要打扰夫人。夫人去正厅等着,我去去就来。”
    苏晚顿时弯了唇角,微微颔首。
    一踏进正厅,就瞧见案台边放着的两瓶梅子酒,她面色红了一红,移开了视线。
    不稍片刻,王妈将早膳端了上来。苏晚用过膳后,见王妈和平儿俱候在一旁,开口道:“还是为了大丫的事情?”
    她话音刚落,平儿就点点头小声问道:“夫人刚刚和我说,我可以帮大丫?”
    平儿还欲再问,王妈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住了口。
    王妈不等苏晚开口就道:“这丫头不懂事非要给夫人添麻烦。”说着她又冲平儿道:“大丫那事是她娘做主,夫人是好心,可也不能什么事都指着她。”
    平儿瑟瑟缩了缩头,垂头不语。
    “王妈,算了。”苏晚叹了口气,温声开口打断王妈:“此前平儿一人在家,大丫也算帮了些忙,不然我们回来时那些人就在院中了,恐怕事情难以善了。”
    那日正是因着大丫的事情转移视线,才没将裴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孙氏纵然可恶,大丫却是个可怜人。
    顿了顿,苏晚接着说:“平儿你明日私下同大丫说,我们铺子里招绣娘学徒,问她愿不愿意同你一道去,若她能使法子让她娘同意,那便行得通。”
    毕竟,童养媳和未来的绣娘,孰高孰低,不必多说。
    只要孙氏不只挂念那些眼前的蝇头小利,这法子定是可行。
    “夫人,这怎么行得通啊,孙氏那人若是沾染上了可不得了。”王妈不料她竟准备让大丫也进铺子,有些急匆匆道。
    苏晚低笑一声,安慰道:“王妈你别急,孙氏这人,我们不是早就沾染上了吗?”
    “况且,若是大丫要进铺子,定是要签下契约,日后只能在裴家铺子里做工。”
    更重要的是,那日孙氏领着裴母上门,苏晚始终觉得她同镇远候府有些不可告人的交集。虽说大丫同平儿交好,也不如将人收为己用来的快。
    王妈还想开口劝,却感觉到衣摆被人牵住,一扭头,就见平儿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叹了口气:“罢了,大丫那丫头确实可怜,也亏的夫人心善。”
    说着她又道:“不过我恐怕孙氏那长舌妇定不会这么容易同意。”
    苏晚轻笑一声:“无事,王妈你今日出去买菜时,记得宣扬一下平儿要进铺子学手艺的事情。剩下的就要看大丫自己了。”
    “对啊。”王妈一拍大腿,大嗓门又没控制住,“那长舌妇就喜欢盯着我们府里,说不准就心动了。”
    晚间,苏晚同裴寄提及这件事情,他也只言一切随她安排。
    果然,三日后孙氏允了大丫去苏晚铺子,婚事也就作罢。
    自此,平儿每日一早便同大丫一起去铺子学艺。
    大丫倒也老实,不仅认真学着,铺子里的一应事宜也都抢着去干,只是每日领到的微薄赏钱都会被孙氏搜刮干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放榜前日。
    第32章 中举   今日用些梅子酒可好
    这日一早,孙氏端着盆脏水,正要往巷口的青石板路上一泼,却不料前面来了两个骑着快马的差爷。
    孙氏心里嘀咕着也不知是哪家犯了事。她向来不会错过这些事情,倒了水,一手拿着空盆,也不进屋,就等着看这差爷要去哪家。
    谁知这差爷刚至她面前就停了马,马上的人还没开口,就听见孙氏扯着嗓子喊:“大丫,大丫,你这死丫头快来……”
    别看孙氏平日吵架总是动不动就拉着人要去见官。可这真的和官差面对面,马上就有些腿软,也顾不上深究自家是不是犯了法,第一念头就是把今日休工在家的大丫拉出来顶上。
    大丫闻声赶忙跑了出来,就见着她娘和两个差爷面面相觑。她心底慌了一瞬,但好在这些日子在铺子里待人接物长了些见识,她小心问道:“不知两位差爷有什么事情?”
    骑着马的官差也是头回见到这般一惊一乍的妇人,只沉声道:“裴寄家在哪?”
    “裴家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这巷子倒数第二家。”他话音刚落,大丫还没来得及回答,孙氏却好像瞬间活了过来,知道官差只是问路,这会竟敢凑过去讨好道:“不知这裴寄犯了什么事,我就知道,这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官爷我跟你说啊,他们家那个……”
    孙氏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骑马走远了。
    她赶紧把手里的盆往大丫手里一塞,跟了上去,大丫在后面喊她,她摆摆手,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官差到了裴家,我可得去看看热闹。”
    大丫见她娘一路小跑不见了身影,顾不上许多,把盆往门口一放也追了上去。
    马比人快。
    孙氏到裴家门口的时候,三三两两已经围了好些人。
    她凑过去,有些激动地问旁边的人:“这裴寄犯了什么事啊?”
    谁知她问到的竟是隔壁的吴婶,吴婶瞧见孙氏那喜不自胜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底打的什么算盘,反倒是一脸笑意道:“哎吆,你不知道吗?今日可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这裴公子中了!”
    孙氏结结巴巴:“中……中了?”
    “对啊,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听差老爷说,还是头名呢?叫什么解元……”
    吴婶还在说着,孙氏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
    大丫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娘青白交加的面色。她正要开口问,人群突然一阵喧闹,原来裴寄一行人送着报喜的差爷出了门。
    苏晚跟在后面拿出早早准备的银锭子,王妈见状接过塞给差爷,一脸喜色说着些好话。
    差爷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推迟,面上也是喜色。
    他们本以为这次的解元出自平安坊这普通地方,却不想还有不菲的赏钱。再加上这裴解元一看就绝非池中之物,裴夫人看起来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两人随即发自内心地恭维了几句举人老爷。
    报喜的差爷骑马走了,人群却越聚越多。
    苏晚抬眸看了一眼被人群围住道喜的裴寄,转头吩咐王妈:“王妈,点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苏晚眉眼弯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王妈的大嗓门在鞭炮声中掩都掩不住,平儿不知何时和大丫凑到一起叽叽喳喳。
    却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孙氏不见了踪影。
    一番寒暄过后,裴寄送走了闻声前来道喜的街坊邻居。王妈带着平儿去了厨房置办酒菜,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小院终于静下来了。
    苏晚站在树下等着,银杏的叶子全黄了。凉凉的秋风拂过,一只金色的蝴蝶便轻悠悠的飘落,落在她的头顶。
    树下的人儿却一无所知。
    裴寄关好门,一转身便瞧见这一幕。
    方才官差报喜时面上都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时的唇角却带上了些弧度。
    他大步走过去,在苏晚疑惑的目光中,抚过她的青丝,取下那只调皮的蝴蝶。
    苏晚见到他手中的银杏叶,也弯了眉眼,轻轻道:“可真快呢,这银杏竟全黄了。”
    从孟夏到季秋,将至半年。
    裴寄点了点头,前世在这小院里度过数年,银杏的叶子由绿变黄,由由黄染绿,他却从未留意过。
    而此时方才发觉这一片小小的金色叶子,也能美得让人心动。
    “晚晚。”裴寄轻唤了一声。
    苏晚抬眸看他。
    “今日用些梅子酒可好。”
    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饮酒为庆,再合理不过。然而苏晚面上却悄然飞上一抹绯红,片刻后才轻点了点头。
    可这酒,终究是没有喝成。
    王妈刚摆好一桌酒菜,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平儿去开了门。不稍片刻就急急忙忙跑回来,冲苏晚道:“夫人,外面来了人,说是有急事找您。”
    苏晚眸中掠过一抹讶色,起身往外走去。
    行至门口,却霎时顿住。
    院中站着的中年男子面带急色,一瞧见苏晚就上前喊道:“大小姐。”
    苏晚蹙眉道:“潘叔。”
    原来来人是苏侍郎多年的随从潘远,也是念荷的爹。
    苏晚离府半年,苏怀从未派人寻过她。虽说苏怀身处官场,该是一早就知道裴寄中举一事,可苏晚清楚,在他眼中小小的举人并不算什么,也不值得派心腹来此。恐怕潘远此来是为了其他事情。
    思及此,苏晚沉声问道:“不知潘叔来此为何?”
    潘远伺候苏怀多年,就连李氏都要给他半分薄面,却不料半年未见的大小姐言辞间如此不客气。
    “老爷派我过来请小姐回府。”明明说的是请字,潘远口气中却带着一缕施舍。
    苏晚未加思索,便拒道:“不必了。早前离府时,父亲便说过,若我执意要嫁便不认我这个女儿,苏晚此时并无反悔之意。”
    这句话恰巧落入踏出房门的裴寄耳中,他勾了勾唇,走到苏晚身边。
    潘远也瞧见了迎面走来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视若无睹般对苏晚道:“小姐何必委屈自己受苦,无名无份的跟着这样一个人。老爷来时吩咐过,若是小姐肯放下这里回去,毕竟你同裴公子之间并未走过三书六礼,也没拜过天地,老爷自会替你寻一位身世清白的寒门学子,而不是跟着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人纠缠不清。”
    他每多说一个字,裴寄的面色便沉下一分,掩在袖子下的手已经紧紧握拳,却还是忍住没说话。
    毕竟,他们确实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苏晚察觉到他阴沉的面色,靠近了些,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握拳的右手,扬声反驳道:“潘叔说错了,何来委屈,我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比在苏府舒心。更何况我同夫君自幼定亲,又哪里算得上无名无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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