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许幼薇点点头:“有点,不过还好。”人不能一直睡,这几天后脑勺隐约着有点疼,她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睡扁了。
    “娘子不必忧心,那现在少吃些菜吧,也缓缓精神。”
    环境宜人,好吃好喝的,许幼薇对现在的这种情况是真的很满意,上辈子社畜这辈子谁还不想当个废物,就是被顾知泽抛弃让她在这里这样住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还省去了和许家人打交道,照这样发展至少轻松活到三十岁。
    要说身体多痛许幼薇过得多苦,完全是没有的,除了睡得多之外,身体其他感受都不怎么敏感,许幼薇就是挺无聊的。
    也没人限制她自由,只是人都不在,逛街这事好像也没了多大的吸引力,许幼薇身体虚弱,但更不想被人推着出门,索性宅着宅着就习惯了。
    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通过窗户看看小院子,许幼薇喊着春花种了些菜,还有葱之类的,梦想着能有机会吃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看一看长势,甚至还期待炒成菜的那一天。
    如果许幼薇是个壮士,那么顾知泽干的这破事不带她估计不行,两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打起来,如果许幼薇是个怂包,那么最好的情况就是把她关起来层层保护,可惜许幼薇是个又怂又不行的,关起来怕她心情不好,离远了又怕她出事,这能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养起来,真要放进连续剧都活不过三天。
    所以,许幼薇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她还以为自己是要在那镇子上养老了,谁知道未来规划还没做到一半,吃药吃的晕头转向的某一天,她突然就被绑架了。
    彼时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刚喝完药,还没来得及吃盘子里的蜜饯,就听见院子声音响的像打雷,稀里哗啦涌进来一堆人,吵吵嚷嚷地径直冲进来将她与床垫这么一卷一抬,搬起来就往外走,架势完全分不清敌友,许幼薇本就不灵光的脑子于是只来得及想了一下今日的药好像格外的苦,一句铿锵有力的卧槽都没能说得出来,握住盘子就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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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知泽走进殿内,春花看可一眼,识趣地退到一旁,许幼薇被送回来后药效未褪,所以她还没醒。
    他试探着摸了下许幼薇的脸。带着暖意却微弱的呼吸打在他的手心,许幼薇依偎着的脸颊软软的,好像是稍一用力就会破碎似的,眼睫纤长,柔顺的长发乖乖垂下,有几缕被她压在顾知泽的掌中,沾到手心伤口上,带来丝丝痒意。
    明明人就在这里,却好像是抓不住的风筝一样。
    顾知泽嗤了一声,抽出手转身要走,走出几步,突然察觉到衣服被轻轻扯了一下,力气很小,他愕然回头,却见许幼薇的手攥着他的衣角,将松未松,他若是再走出几步,约莫就会扯不住自行松开。大约是快醒了所以对靠近的人有些反应,许幼薇只在他靠近时拉住了衣袍的一角,力道太轻,若不是有心,可能根本察觉不到。
    许幼薇还睡着。
    若是她醒着,绝不会做这种情态,她应当是笑着的,嘴里总要说点什么,亦或者是干干巴巴板着脸装样子,就算有什么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除非做戏,决计做不出这样直白的讨好。
    如今这样子,倒像是只小猫似的。
    他满意地拍了怕许幼薇的脸,轻声道:“你最好一直这样,不然……”不然就杀了你?顾知泽又觉得有些不舍,他把狠话咽下,始终想不出若是许幼薇不是他要的样子,会怎么样,只得作罢。
    等许幼薇再醒过来,已经是在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看起来贵的离谱的浴池里泡着了,身上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就是这水的味道怪怪的,还有这脸上……许幼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惊失色。
    “怎么额头上还长痘了!”
    她摸着头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环境变化很大,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睡之前是大概是个小康水平,醒来后生活直接蹿升至顶尖富豪,就好像是出门前骑了一辆电瓶车,和妈妈说今天会努力多捡几个瓶子换馒头的,回来后玛莎拉蒂都开不到家门口,因为家门口有水沟。
    这种情况我们统称之为一夜暴富,但是就许幼薇这个情况来看,她只能怀疑要么是顾知泽打输了她被抓了,对方看在她是菜狗或者想要折磨她的份上还没杀人,要么就是顾知泽赢了出于某种神经病心理把她扔在水里泡,还没给衣服穿,这么一看,好像还是前者可能性更大。
    周围是烟雾缭绕,百米内能见度约为人畜不分,这水的气味苦中带点腥,昏着还好,醒了就实在是叫人待不下去,有点要呕的感觉,许幼薇扯了下围在身上湿淋淋的布,应该是防止着凉围在身上的,太厚了以至于爬上去后许幼薇都快抬不动胳膊,她拧了拧水,试探着往外走了一点,就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她赶紧抱着布想往另一边躲,还没跑得掉就听见熟悉的一声:“娘子!”
    是春花,她后面还紧跟着整齐的一排人头,待看到许幼薇后均是吓了一跳而后立刻跪了下来,齐声道“太子妃殿下。”
    许幼薇抖了抖,差点没抓得住手里拽着的布,她尴尬一笑,没想到,居然是第二种假设。
    轰轰烈烈的皇位之争最终以这样简单滑稽的方式而落幕,不止京城,原本压抑着的民间传闻花样百出,各种讨论疯了似的传开,但有暗中操纵的情况下,言论的大方向基本都是朝着顾知泽有利的,这一点,顾知泽做的要比顾苓好很多。
    “当时呐,五皇子挟持住了太子妃,揭了面具当场承认自己弑父弑君,有反叛之心,他意图拿着太子妃的命威胁太子,但当时,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到太子妃冷冷一笑,几下子就挣脱了,拳打脚踢硬是闯了出来,最后叛贼五皇子被太子拿下,扒了龙袍关进了牢中,太子则伤心欲绝,坚持要为先帝祈福守灵,不肯继位,唉,但是这国哪可一日无君啊。”
    “许幼薇”这个骁勇善战的太子妃在殿前一个打五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在痛斥逆贼二皇子顾苓弑父篡位的同时,也不忘夸赞这个没什么功绩也无什么印象的太子,传他仁和厚道,情深义重,和太子妃感情极好,这样的人以后定然是位仁君,京城中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似乎是完全忘记了顾苓之前在位时的样子。成王败寇,顾苓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表扬名单里了。
    许幼薇什么也不知道就成了武林高手,只好听春花讲恶补消息,朝廷中以顾苓为首的全部人都下了大牢,怂恿淑妃提前送走皇帝的司天监也被抓了起来,京中几乎翻了个天,许谈瑶因为是在府里没进宫,被提前救走了,不过她身份没了地位也无了,逃不了多久的。
    不仅是城中,宫里更是,连着换了许多批人,皇后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已经自请削发为尼避进深山寺庙说是要驻守一生,顾知泽谦让不过,最终还是将于月底登基,同日,许幼薇这个太子妃也要升职为皇后了,为此,许家来了好多趟想要进宫拉拢关系,但是许幼薇那时候一直没醒,就全都回绝了。
    这次回京,怕她这个纸折的受不了途中波折,张医诠才想到这么个法子,直接吃药搞晕顺着水路加急走最快,不颠簸不折腾,睡醒就到京城,但是这岂止是回京啊,这感觉简直就像人生后半段的超难度副本还没打,出去钓了个鱼,回来发现都被一夜之间打通关还开了修改器给改成了弱智模式。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但传说中两个感情极好的人事实上根本没见到几次面,自从许幼薇醒过来,一大帮人前仆后继地围着她转,为了顾知泽登基册封大典,她又是量衣服又是戴首饰之类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波,但是都怎么敢多说话,看起来倒像是害怕她似的。春花还是照旧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顾知泽基本上没见过正脸,主要原因在于许幼薇,她心里有点点气,又好长时间不见面,眼下根本不知道该用哪种开场白,所以每次顾知泽人来,她就立刻倒下头装睡,春花也不知道要不要提所以干脆装瞎子,许幼薇一边告诉自己得了得了凑合过吧不是挺好的吗一边又躲着顾知泽不敢见他,索性顾知泽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个人反倒是这么进入了婚前冷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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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高悬,石阶处几人沿檐而行。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人收拾干净了,只是陛下,您这样做,朝中那些老顽固恐怕会生出别的心思来。”身后那人弯着腰低声回报,脚步急急地跟了又跟,顾知泽不耐烦了,定住回身:
    “由他们去,再不济杀了,别来烦孤就行。”
    被他的神情吓到,几人低声应是后退下,顾知泽冷眼看着几人离开,摩挲了下手腕,郁躁地拐了个方向,往许幼薇殿中走去。
    不能杀人,血腥味道太浓会散不去。
    —
    许幼薇每天都要泡一小段时间的药浴,就是她醒来的时候泡的那个,因为池水味道很难闻,她很体贴的没问到底是什么药,只让人不用跟着一起遭罪,这段时间宫女们都很高兴,总是聚在外面悄悄说些小八卦,许幼薇也不想偷听,但是架不住两个墙隔音不行她也就默默听下去了。
    正好今天日头好,她们多聊了一会,许幼薇也就顺势在池子里多泡了一会,她啃着瓜果听她们聊顾知泽说他总是阴恻恻的脾气又不好,夸许幼薇肤白貌美脾气好,她听的很高兴,觉得她们都很有眼光,突然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都停了下来,许幼薇侧耳听了又听没听到声音也不在意,正要再啃一口手里的苹果,胳膊突然被拉着往上抬了抬。
    许幼薇下意识跟着抬头,眼见着许久未见的顾知泽低头靠近,堪堪擦过她额前的湿发,顺势咬了一口她手里的苹果而后才松开了手。
    “啊我靠。”许幼薇虎躯一震,猛地坐起身,泡过头了,之前还能装睡不见,现在撞上了,总不能再装睡了。
    “嗯?”
    许久不见,顾知泽还是之前的样子,样子像鬼,怪不得宫女都怕,许幼薇悄悄看了几眼他,捏着苹果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顾知泽将袍子随手扔在地上,径直地坐了下来,捻起许幼薇的一缕头发嗅了嗅,皱着眉丢还:“还差一些,果然是还差药引子。”许幼薇不明所以,也跟着闻了闻自己的头发,除了这药池的味道她什么也闻不出来,只看得出不怎么脱发。
    顾知泽撩开衣服摸出把匕首,在许幼薇的注视下随意地割开手腕上已经被染红的纱布,伸手探进池子里,只一瞬,血就染红了一小片水池,就着热气,衬的药味更苦更腥了。
    “你疯了啊,快快快包起来!”许幼薇吓傻了,赶紧往外爬拽着他的手拿起来,一看伤口就知道割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春花只给她看是红色的药丸泡的,她没问,鬼知道是这么个药啊。
    顾知泽不解地看着许幼薇抖着手给他勉强包住手腕止血。
    “怎么?你怕我死了?”
    许幼薇沉痛地摇摇头,努力不颤抖着包完,然后把胳膊还回去手扶住额头,作势要呕:“你出血量有点大,我要晕血了。”
    “噗哈哈哈哈。”顾知泽笑起来,阴郁的神情总算缓解了些许,他有些高兴地用还沾着血的那只手摸了摸许幼薇的脸,说道:“很好,没有变,这总归是值得的了。”
    值得个鬼啊,以我靠开头的见面完全打破了许幼薇的预期,打破了两个人那点尴尬,她原本的那些有点微妙的心思也完全消失了,她擦掉脸上的血,很想和自己说一声抱歉,顾知泽,他是真的有病。
    两人这么一见,反倒是不尴尬了。
    顾知泽像是捡了钱似的很高兴,他十分有耐心地等她泡完澡,拉着许幼薇说要给她看些好东西,等许幼薇被拖着走了二里路,已经要哀嚎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那份惊喜——
    她种的菜,被发扬光大复刻了一整片……种在了花园里。
    “怎么样?你喜欢吗?”
    来往的宫女内侍都不敢看顾知泽,跪在地上请安后又各自忙活着照料,菜倒是都长得挺水灵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幼薇非常确定顾知泽一定不知道这是吃的,眼见着宫女们抚摸着菜叶颤抖的样子,深深刺痛了许幼薇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她捂着脸落荒而逃,想保留下最后的体面。
    除开这个,宫里还修了很多秋千椅子,修了很多娱乐场所,完全按照许幼薇的喜好打造,顾知泽好像终于有机会可以献宝似的,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扔给了她,好东西连日往许幼薇殿内搬,许幼薇一跃成为地方霸主,她感觉很不切实际,但是想忧心点什么,却又发现什么都不用她烦恼。
    仇家们都快完蛋了,顾苓蹲大牢,顾知泽登基之日就是他流放之时,帮他的公主已经在牢里上吊了,许谈瑶上了通缉名单,属于逃犯能躲一辈子可以免死但是大概率没戏,就连之前之前的之前奇花宴算计过她的那什么郡主,家族一直搀手政务,站队失败现在也在牢里蹲着。
    皇后出家了皇帝嗝屁了,顾知泽马上要登基了,全天下她第二大,不需要操心婆媳关系,也不用考虑娘家,许夫人着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许老夫人动了心思想要给一事无成的徐老爷找个第二春避免家族危机,但是许幼薇现在身份特别,她们又想拉拢她又不敢让她不高兴,所以,怎么样全看许幼薇。
    身上的毒呢,解了三分之二,全依靠于顾知泽的无私奉献,加上张师兄的草药,以毒攻毒给许幼薇治好了一半,现在就差最后的药引子,据说要皇帝的一滴血才行,还得是那种民意所向的那种皇帝的一滴血,所以顾知泽即使忙的快要杀人了也没真的杀,这个药引子的真实性许幼薇很怀疑,她有点觉得是她名义上的那个爹耍心思,想要补偿许幼薇点什么所以要指明给她个厉害的身份。
    不过她也没机会问了,因为张师兄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宫中,这次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除非许幼薇顾知泽婚姻感情破裂吧可能。
    之前她频繁做梦的情况在蛊毒逐渐失去作用后也消失了,她的身体没有变得力大无穷,但是已经不再是能活只能活一点点的那种了。
    许幼薇:“真牛啊。”宅斗她没斗,宫斗以后只能她开头,就一觉睡醒,怎么就过上了人生赢家的生活,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不过也无所谓了,登基大典来的比许幼薇想象中还快,两人衣服虽然都是赶制,但是为了成套还好看,顾知泽这个神经病天天去监工再忙都不落下看进度,有什么好的都往上用,最后的成果压得许幼薇差点去世,只能拉着顾知泽的手被拖着往前走。
    两边甚至延伸到远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来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虽然大体上算安静细语声不断,叠起来听的人有些晕,但大概能明白几乎都是祝福和赞同认可的话。
    两人站在台前,喝下祭酒,许幼薇的那一杯还加了顾知泽的一滴血,这个所谓的祭酒要不是为了找借口给许幼薇喝这个药引子,依照顾知泽的性子把原来皇帝的牌子掰碎了她都不奇怪。
    忽然,许幼薇似有所感,她看了眼顾知泽,有人来报说流放途中发生意外,许谈瑶劫人失败,双方乱斗中叛贼均“不小心”身亡了。顾知泽假意的悲痛了一下,而后开始念背了很多天的词,许幼薇牵着他的手发呆,这个说法当然不是很可信,肯定带有美化的成分。只是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尘埃落定了,剧情不甘的力量从顾苓许谈瑶死亡的那一瞬间彻底结束再也不可能扭转了。
    许幼薇惆怅了一瞬,转头看向高到几乎要伸到天上去的阶梯,之前皇帝寿宴的时候她来过一次,但也只是远远看着,如今真正站在阶前,她才清楚的意识到,以后真的要永远地和身边人生活下去了,不是童话也不是故事,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就算是死,两个人也要葬在同一处了。
    顾知泽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说话,只看着她,许幼薇回握,在人声嘈杂中悄悄说:“先说好,吵架的话可不能打人啊。”
    算了,这样就挺好的,如果是顾知泽,就算吵架的话大概她也还是可以忍一忍的,谁让他那么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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