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病娇来_分节阅读_69
裴氏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院子里也未曾雇佣仆役,这一声惊叫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六十九章
闻听惊叫,站着的身影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燃,昏黄摇曳的烛光照耀出一张胡须虬髯,煞气冲天的脸。
方志晨倒抽一口冷气,再看向坐着的人时瞳孔急剧收缩,恨不得立刻厥过去。此人并非长相丑陋之辈,恰恰相反,他有一张得天独厚的俊美脸庞,一双极具威势的狭长凤眸正微微眯缝着睨过来。
方志晨吓得叫都叫不出了,膝盖一弯就重重跪下去,连磕了几个响头才找回声音,“侯爷饶命啊,此来京城闹事并非草民本意而是受了他人蛊惑,还请侯爷饶命!”父亲的头颅就是永乐侯亲手摘下,他如何能够不怕?
“谁人指使尔等?”虞品言徐徐开口。
“是府中二小姐虞襄,她派人给我母子二人送来五百两银票,言及看不惯虞思雨在她跟前张狂,必要叫她后悔终身。还道我若是能将虞思雨娶到手,另外再给我一千两好叫我将虞思雨远远带离京城,日后虞思雨若是不听话尽可将她折磨死,留下的嫁妆侯府必不收回,全便宜我母子二人。”
方志晨瘫软在地,不需逼供就全招了,见虞品言目光越发冰冷,急急补充道,“草民一家已遭逢大难,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答应干这等缺德事,而且虞襄小姐还向我母子二人许诺必定不会连累我母子遭殃,笃定说侯爷对她百依百顺无有不应,她只需在府里敲敲边鼓,这事儿就算成了。侯爷,此事全都是虞襄小姐的主意,草民也是受她蛊惑,还请侯爷饶了草民母子吧!要不是她,就是给草民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得罪您啊!”话音未落已是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虞品言沉默片刻,竟是低声笑了,笑声浑厚却透着数九寒冬才能凝聚的霜刃。他来之前还以为方家母子是受了哪位政敌驱使,却没想到是侯府出了内贼。
“侯爷,他如此污蔑小姐,是不是?”虬须大汉拔出腰间佩刀。
方志晨听闻刀刃出鞘的声音,当场吓尿了,一股难闻的臊臭混着酒味在房间里弥漫。
“只要他母子莫名在京里失踪,明日早间皇上的案头就会摆满弹劾我的奏章。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京里。”虞品言一边摇头一边取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慢慢戴上,信步走过去睨视方志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看你识不识相。”
“什,什么机会?”方志晨连忙询问。
“不急,一口一个的虞襄挂在嘴边,还敢将脏水泼在她身上,本侯且教教你何谓生不如死。”虞品言曼声低笑,手指探过去,瞬间就卸掉方志晨下颚,让他叫也叫不出来,然后逐节卸掉他全身骨骼……
半个时辰过后,方志晨瘫软如泥,浑身可活动的关节都已经被卸掉,胸膛起伏微弱,只余下出气快没进气了。
虞品言绕着他走了一圈,这才取下手套随意扔在地上,淡淡开口,“派人速去扬州探查,把与方家母子接头那人找出来。”
虬须大汉低声领命,将侯爷送出房门后捡起手套烧掉,然后将方志晨的骨关节再一一拼凑回去,自然又是一场分筋错骨生不如死的折磨。
出了房门,就见两名侍卫从阴影中走出,默默跟随过来,虞品言抚平衣襟的褶皱,冷笑道,“虞妙琪,尔敢!”
无需验证他就知道这背后黑手究竟是谁,除了两面三刀,性子阴毒的虞妙琪,不作他人想。虽然早知道她不安分,虞品言却并不曾派遣龙鳞卫日日夜夜监视对方。皇上最厌朝臣以公徇私,他当年连寻亲都未曾动用龙鳞卫,而今区区一个内宅争斗就更不会用上。今日带来的人手都是当年征战时培养的旧部,虽比不得龙鳞卫上天入地的本事,却也差不了多少,想来三五日就能查清真相。
虞品言在院外站立片刻,散了身上难闻的气味,这才施施然离开。回到侯府已近寅时,各处灯笼都已熄灭,天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虞品言却似行走在光照之下,三转两转便来到西厢,轻轻推门进去。
微风中浮动着有别于外间青草味的花香,浓郁却不熏人,吸入鼻端后仿佛连舌尖都染上了一丝甜意。
虞品言冷肃的面庞不知不觉柔和下来,悄无声息走到香味最浓郁的雕花大床旁边,拂开层层叠叠的床幔。
他武功高绝,即便在黑夜中亦能清晰视物。只见大红色的锦被隆起一团,一张甜美娇俏的脸蛋搁在枕上,红唇微启正吞吐着如莲的香气。
虞品言盯着少女粉嫩的樱唇,脸庞越靠越近,直至鼻尖相触,呼吸交缠。恰在这时,外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豆烛光颤巍巍的点燃,正由人端着逐渐逼近。
虞品言没有再动作,却也并不拉开距离,双手撑在少女颊边,深深凝视她。
“侯,侯爷?”柳绿捧着一盏油灯惊呼,旋即用力揉了揉眼睛。侯爷这是在干嘛,在亲吻小姐吗?她想靠近些看个仔细,却见侯爷微微侧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绿不敢动了,僵硬的站在原地。
恰在这时,虞襄半撑起眼睑,咕哝道,“哥哥?你回来啦?”人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雪白地,带着浓郁花香的手臂却自然而然绕上兄长脖颈,微微仰头磨蹭兄长脸颊,少顷放开,拥着被子往里蠕动,空出一个床位。
少女的嗓音本就娇滴滴的,眼下染了些许睡梦中的沙哑,更带上了一种弄得化不开的甜腻滋味,虞品言耳根酥麻,一颗心似浸泡在蜜水中,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没个安定。他缓缓勾唇,在柳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脱掉外衫和靴子,躺在少女身侧。
十二岁之前兄妹两经常一个榻上休憩,故而动作十分熟稔。一个刚仰起脖子,另一个就把手臂塞进去,将人轻轻抱入怀中拍抚。
少女身量本就娇小,这会儿像只猫儿一般蜷缩起来,直往兄长怀里钻,更显得小小软软一团,十分惹人怜爱。虞品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笑,五指插入她发间轻轻抚弄,然后满足的叹息。
虞襄被抚弄的万般舒坦,眼皮子一点一点沉下去,却又忽然撑开,问道,“哥哥去办虞思雨的事了?”
“嗯,已办妥了。”虞品言漫不经心的点头。
虞襄哦了一声,眼皮子耷拉两下便渐渐陷入黑甜的梦乡,小手紧紧拽住兄长衣领。
柳绿拿着油灯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主子已经睡熟,侯爷却依然侧躺在她身边,将她环住,一只手垫在颈下,一只手正缠绕着主子的秀发把玩,俊美异常地脸庞一半展露在烛光里,一半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但一双狭长眼眸却亮的有些惊人。
柳绿暗暗咽了口唾沫,又酝酿了好一阵才敢低声开口,“侯爷,前院我方才已经通知了,他们已备好热水洗具等您回去。您明日还要上朝,请早点休息,小姐这里有奴婢照料就好。”
虞品言不答,用五指将妹妹的头发一缕一缕梳理柔顺,又仔细替她拢好被角,这才慢慢抽出手臂,正要起身却被拉了回去,这才发现妹妹还拽着自己衣领,就连在梦中也未曾放松丝毫力道,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虞品言双手撑在妹妹身侧愉悦的低笑,在她额角和鼻尖各落下一个蝶翼般轻柔的吻,这才抽出腰间匕首将衣领割断,下榻离开,路过柳绿时略微停步,定定看了她一眼。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柳绿这才放开呼吸,踩着虚浮的脚步奔到床边探看,发现主子拽着一块布料睡得十分香甜,还咂摸着嘴唇咕哝了一句‘哥哥’,简直没心没肺到极点。
柳绿抹把脸,又在脚踏上呆坐了半晌,这才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离开。
风流艳史总是传播的特别快,当虞思雨还在命人大肆抓捕降雪的时候,她和方志晨之间的二三事早已成了京城民众口口相传的谈资。又有人言道永乐侯府果然家教不好,一个虞襄嚣张跋扈,一个虞思雨淫荡不堪,唯独刚回来的二小姐出淤泥而不染,不但温婉和顺更品行高洁,不愧是了空师太的入室弟子。
了空师太虽已经放弃皇室公主的称号,但到底是皇家人。有她在身后立着,自然无人敢非议虞妙琪。
足过了三天,虞思雨才把降雪抓回来,问都不问一句就急急忙忙带到老太太跟前,说是要洗刷自己冤屈,还把林氏母女、虞品言、虞襄全请了来,大有开堂公审的架势。
老太太端坐在榻上,另一侧的虞襄歪在兄长怀中,正有滋有味的啃着一截嫩黄瓜。林氏和虞妙琪坐在老太太下手,一个容色略显紧绷;一个看似愤怒实则满怀期待。
“你说,是谁指使你来害我?”虞思雨怒指跪在堂下的降雪。
降雪先是抖了抖,然后怯生生地朝主位上的虞襄看去,大声呼喊,“三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您先前可是向奴婢保证过的,说绝对不会牵连奴婢,否则奴婢哪敢做这种缺德事!”
☆、第七十章
虞襄起初还优哉游哉的啃黄瓜,听见这句话愣住了,少顷掩嘴低笑,“没想到脏水都泼到我身上来了,好大的胆子!你今儿个是找死来的吧?”
她柳眉倒竖,娇俏的脸庞转瞬变得气势逼人,骇得那丫头急急往后仰倒,飞快看了林氏身后的金嬷嬷一眼,决绝道,“我原就知道小姐绝不肯留下我性命,这才奔逃至城外。既然已被抓回来,我也只得认命。老夫人,这事儿是三小姐指使我做的,说是自己嫁不出去便要坏了大小姐名声,叫她嫁出去了也一辈子甭想好过。她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奴婢见钱眼开便将大小姐的私物偷盗出来交予她。”说完转向虞思雨,重重磕了个头,“大小姐,您待奴婢不薄,奴婢却干下这等恶事毁了您清誉,奴婢只能以死谢罪。”话音未落就闷头朝门柱撞去,果然是找死来了。
因虞品言清了场,院里并无闲杂人等,厅中的几位心腹嬷嬷又离得远,竟无人拉住她。
一声闷响过后,门口就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大滩温热的血液,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因她招供的话太出人意料,寻死的动作又十分迅疾,老太太和虞思雨几人都傻在当场,直等鲜血铺开一大片才惊叫起来。
虞品言第一时间将妹妹的脸蛋压入自己怀中,垂眸一看,却见她脸上并无骇色,反而支棱着脖子仰着下巴想探个究竟。
虞品言莞尔,用大掌遮住她眼眸,冲站立在身后的冯嬷嬷做了个手势。
冯嬷嬷是厅中唯一镇定自若的管事嬷嬷,信步出门后唤来两名侍卫,将降雪的尸体拖下去,随即涌入七八个小厮,手里拿着吸水性强的干抹布,并蹲成一排将鲜血寸寸吸干,浇一桶清水稀释后再次吸干,这便鱼贯出去了。
一刻钟未到,血腥骇人的场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足可见这些侍卫和小厮平日里多么训练有素。
虞品言这才放开遮挡在妹妹眼前的手掌,顺便用指腹擦掉她嘴角沾染的瓜汁。
林氏早年掌家的时候见惯了大场面,就是怯弱那也只在老太太提起亡夫和休书的时候,这会儿飞快镇定下来,用锋利的目光朝虞襄剜去。虞妙琪心思歹毒,可到底才十四岁,虽然降雪的死亡是她策划的,但亲眼看见又跟想象中完全不同,那大片的鲜血仿佛还映照在眼帘内,无论如何也擦洗不去。
她急急扑进林氏怀中,低垂着脑袋,掩饰自己心虚至极亦惊恐至极的表情。
直等几个小厮走得没影儿了,虞思雨才‘啊’的一声惊叫,打破厅中死寂。
老太太闭目轻捻佛珠,似乎并不被眼前的惨烈所撼动,但额角鼓跳的青筋却显示出她正在极力按捺满腔怒火。自打信佛以来,她多年未曾杀生,却没料今儿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用厉鬼冤魂污了她这方清净之地,当真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