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亲人

    追悔莫及,就方才他将凝容带走就已经让她追悔莫及了,在自己身边也好。她轻嘘了口气,突然问:“为什么要帮我?”
    谌洛仪有一刻的怔忪,顿了顿方低下头去,“烟儿。”他有些伤感地,“我们是亲人。”
    亲人。
    这个词离她太遥远了,在这个世上,还有谁是她的亲人?
    眼前这个其实与她并无血缘的谌洛仪?还是被她禁封的长公主永安?她只觉得心下发酸,像是被剜开的心,又突然被倒进了无尽的苦涩与哀凉在里面。
    有孩子在身边的时光的确少却了许多忧愁。原先漫长的守候便的不再那样难熬,没有心思再去细想接下来的烦恼与害怕。
    凝容随他一起趴在窗前,看着薛骁昏睡的面容,“皇舅舅这是怎么了?”
    盖上被子无法看出他的伤,孩子看了也不会那样害怕。她微微地扯出笑意来,“前些日子皇舅舅太忙了,需要多睡一会。”
    他很认真地看她,“皇舅舅是生病了,你看他的脸这样苍白。”
    她无法掩饰,孩子单纯,但不是一点不懂。“皇舅母这样憔悴,就是因为在守着皇舅舅。”她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仿佛想寻求这最后的一丝温暖。“是。”她承认道。
    “凝容陪着皇舅母一起。”他的小手轻软,握在她的手指上有一种难得的安心。
    也许这才是她的亲人,可是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是为什么?帝王家最是无情,她无奈地与他一起,成了一样为权势所利用的棋子。
    太医针法有些效果,他竟能在昏迷中吞咽下汤水。她无限欣喜地守在跟前,短暂地忘却了不少的烦恼。
    薛骁醒过来的时候她正与凝容坐在屋中的毯子下象棋。秋日微凉,凝容脱了鞋盘腿而坐,安静地将棋盘一个个摆好。她正红的宫装裙摆像是春日里鲜红的牡丹花一般艳丽,盖满了整个毯子。
    “凝容这些日子不能去聚贤堂读书,回头皇舅母教你好不好?”她问道。
    “皇舅母。”凝容认真地说道,“凝容不想再聚贤堂里读书了。”
    她一惊,“为什么?”
    “师傅教的那些,都是凝容在家时,阿娘教过的。入则孝,出则悌,谨信德谦,这是做人的基本,当牢记于心。可是为什么要反复的学习呢?是不是皇舅母如今,也还在学这些东西?”
    她有些惊诧地看他,恍然大悟一般,“那凝容入聚贤堂第一日所学的,以为如何?”
    “我学的不多,其中的许多东西都不懂,但是我觉得值得研究。”
    她点点头,“那以后凝容就继续学习那些好不好?但是,孝悌谨信这些最基本的,不可忘记。”
    “嗯!”他欢喜地答应着,突然瞪圆了双眼看向床上。她一惊,忙忙转过去,见他正眨着眼看他们。她终是忍不住冲过去,“皇上!”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在明黄的被衾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太医!”她命道,再也不愿意等他开口先说话,“皇上先不要说话,先让太医看看!”
    他蹙着眉,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凝容打断:“皇舅舅你睡醒了,这下皇舅母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他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每天都有小孩子在吵吵,真是不想睡醒都难。”
    她只顾将太医引到他床前,屋内一下子多了许多人。他虚虚地叹了口气,终是严肃道:“朕昏睡几日了?”
    “回皇上,整整五日。”太医恭敬道。
    五日,真感觉像是一生那样漫长,所有的担忧像是一副突然卸去的重担,仿佛顿时没有了一般。只要有他在。
    也许,只要有他在。
    “传旨,朕体违和,需静养数日。前朝议政改为内阁议政,着首辅王长安掌管事宜。以朱批为谕——”
    帝王,即使是性命垂危,也会有亲人只顾在意他的皇位。即使大病初愈,也不得不将政务再次拾起。他依旧在病床之上不能下地,却日日看起了折子。她一旁握着笔描朱批,随他一起丝毫不将政务耽搁。
    “烟儿写起朱批来,倒丝毫不生疏。”他一笑,“果然是我大薛朝的贤后。”
    她静静地写完最后几个字,“朱批的内容是皇上口述的,臣妾只不过代笔一写。这般说真是令臣妾诚惶诚恐了。”
    他一笑,将手中半举的折子放下来,“那烟儿怎知晓批折子时,朱批要在最后的两行上写,且开头要空一字的距离?”
    后宫私下看奏折乃欺君,她一时有些尴尬,只得底下头解释道:“父皇病中,曾让臣妾代笔过。”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烟儿。”
    好似一切的风雨可以就此过去,在尧舜殿待的习惯了,竟觉得一切就这样熟悉起来。每日首辅大臣会将折子奉上来,端到他的寝殿里,顺便请示一些要紧的政务。她带了凝容远远坐在靠窗的榻上,看着他练字。
    闲暇的时候她会坐在他床边,替他将伤口一点点上上药。他神色轻松地拉住她的手,试图将身上的疼痛掩盖过去。
    “怕是要留疤了。”他恹恹道,边朝她看去,眼角却闪过明显的笑意来。
    她只觉得这话不甚熟悉,恍惚间记起在西郊里时的时候,他以他脸上会留疤为由,趁机对她说了不少的暧昧话语。想着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他笑得愈加起劲,“烟儿看见这疤,嫌弃我可如何是好?”
    她只得岔开话去,“皇上的伤疤在胸前,没人会看得见的。”
    “可是烟儿会看得见!”他手一用劲,将她朝跟前拉了拉。她只觉得脸红到了脖子里,忙不迭地朝后躲着。他有一刻的怔忪,“有好久,没有看到烟儿脸红的样子了,倒教我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候。”
    从前的那些时候。
    她伏在他床边,像是将心思全然飘到了那个时候。总以为岁月静好,却是无数风霜。
    秋日里的一场大雨,彻底将庆安的旱涝延绵到了西南各州郡,临近中秋的时候,有奏折紧急上报,黄河堤坝危险。
    黄河决堤,乃国之大患。而连续的降雨,雨水聚集,势必对黄河堤坝产生威胁。黄河下游之州郡,随之也到了警备状态。
    官兵的存在,即刻变成了对各州郡难民的支援。
    他看奏折的脸色愈加阴沉不定,即使坐在书房另一头练习写字的凝容也感觉到了,小心翼翼地放下笔,走到她跟前示意。小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不愿意再待下去的表情。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悄悄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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