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争议

    她宽大的朝服袖摆迎风飘起来,像是一只展翅的蝶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向尧舜殿陡高的阶梯。正红色拂过汉白玉砖,映得眼睛都有些刺痛。
    寝室外跪了黑压压的一片,内阁的辅政大臣正与军机处的赵大凯将军在门外争论。
    “你们才是胆大包天,胆敢污蔑皇后娘娘!”
    “皇上昏迷中以手直指中宫,分明是在示意,皇后居心叵测,谋害皇上!”
    “皇后娘娘是皇上亲自迎进宫中的正宫娘娘,何来的缘由此番,是你们居心叵测才是!”
    “不管怎样,先将皇后缉拿过来才是!”
    她脚步一顿,一口气憋在心头:“都给让开!本宫先看了皇上再来给大人审问!”
    一群人惊见她突然出现,一时来不及发作也来不及行礼,只愣愣见她直朝寝室内走去。还是内阁的大臣先反应了过来,“护驾,快拦住她!”
    她已经掀了帘子,却被宫人一把抓住。五彩的珠帘子绕在脖颈中,沁凉如水。她绝望地朝里看去,隐约能看见龙床上一张苍白的脸。
    什么时候,见他这般躺在榻上过?!她只觉得心里犹似被火炙烤着一般,心痛而又害怕,有急切。拉住她的力量越来越大,就快将她拖拽出去。
    “让她进去!”
    她转脸,见薛浩普已经走到她跟前,“我一起跟随着皇后进去,诸位大人放心便是。”
    内阁的几位辅政大臣脸色已经吓得煞白,听了他这么一说犹豫了片刻。她没有耐心,索性趁着时机一挣脱,朝里面奔去。
    他胸口被捆上了厚厚的绷带,袒露的上身几乎全部被包裹起来。她一时手忙脚乱,手想碰却又不敢触碰上去,只顾问:“是哪受了伤?”
    薛浩普并没有紧跟着他,只是立在屋中,答道,“心口。”
    她紧紧抿着嘴唇,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印在寝殿四面的金黄里,几乎像是一片透明。
    有时候,再深的怨恨在生死面前,都是一片淡漠如烟的曾经,若如他人都不在了,还能去恨谁?
    何况,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明白,她要等他来说,等他亲自告诉她。
    她难以自制,顺势半跪半坐到榻旁的毯子上,像是一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挣扎尽,再也动弹不得。
    “皇上伤势严重,此时情况紧急,还请皇后娘娘示下。”薛浩普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几乎不能相信地转过去看他。
    他在跟她说,“示下”?!他不是抓她来尧舜殿问罪的么?她的心像是落在了冰窟里,一下子慌乱异常。只顾去看病榻上的薛骁,大约是近日整日繁忙的政务,他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地像是一片落叶。
    “皇后娘娘!”薛浩普急切地提醒道,“请娘娘示下!”
    她的心扑腾腾跳的厉害,好半天才定下神来,声音清冷如秋日清晨的薄霜一般,微弱而清晰,“封锁九门,大臣们且先在安乐宫歇息,消息不能传出去。”
    他应道“是。”
    “长公主府可有消息?”她突然问道。
    他一愣,面色沉郁地,“昨天夜里,禁封的侍卫有被杀害。”
    永安公主果然已经耐不住了,她颔首,“派兵下去,封锁长公主府,严禁!”
    他面有难色,“娘娘,此时王畿不宜再向外派兵。”
    她明白,一旦有所不慎,大薛宫势必会遭到异心之人*宫。形势严峻,此番刺客之事,她心底直觉便是永安公主所指。薛骁,长公主。心底有万千种纠结,她深吸了口气,沉沉道,“知道了。替我传谌洛仪大人进宫。”
    “是!”
    她静静看了看榻上的薛骁,突然转头轻轻道,“谢谢你。”
    也许此刻,她唯一还能感激的,便是他没有与那些惶恐不安的大臣们一样,急切地将责任归咎在她的身上,反倒是还能相信她,帮助她。
    薛浩普已经退至门边,因是与大臣们说是一起进来看着她,不便此刻就出去。他只远远立在门后,闻言一愣,朝她看了看。她嘴角有一丝轻浅的笑意,转眼淡去不见,仿似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般。他心里还是起了一阵的悸动,像是惶恐,又像是欣喜。
    他神色严肃,只忙忙跟她解释道,“晋安王与臣一起在重华门外等候,九门被下令封锁,臣与晋安王也奈何不得。”
    她一惊,“晋安王?!”
    “臣若能进宫,晋安王便也能进来。只得作势回去,待天明时掩了耳目才能进来。”他有些急切地,“宫门禁封,娘娘急招微臣,可是遇上了难处。”
    “皇上遇刺,一夜未醒。”她简言道。他微微一怔,随即低首道,“请娘娘示下。”
    “我需要广陵府的骑兵。”她笃定地看他,“两日间要到,禁封长公主府。”
    他低眉顺眼,仿似毫不意外,也如她意料之中地一口应了声,“微臣这就去办。”
    她只觉得一口气松了松,稍微舒展的眉头又紧凑了起来。太医已经进进出出许多次,只顾着磕头道死罪,她的心反反复复地沉沉浮浮,唯一的念想便是他还能醒过来。
    如若不醒,她去恨谁?
    他的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子,是平日里练习射箭留下的。她握着他的手一直的摩挲着,只觉得心下茫然一片,这个男人,难道就要这样离她远去了么?
    屋中的滴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铃声,短暂而又清晰,已经是四更了,他昏迷已经接近两日。宫中到处是肃穆的气氛,宫墙外还有着她无法预知的一切,也许最坏的时候就在眼前,就在一墙之隔的宫外。她只觉得无能为力,因为他,因为他的大薛。
    “子墨。”她轻轻唤道,她许久没有这样称呼过他,只觉得喉头像是被拧了一根丝绳一般,无法将声音顺利地发出来,沙哑而干涩,“子墨。”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睁着一双带笑的眼睛看她了,也不会笑意盈盈地唤她“烟儿”。她心中有些涩苦,东宫的那些日子像是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走过后宫寂寥的时光,支撑着她在他榻前的分分秒秒。
    宫廷争斗,波诡云谲,她突然觉得再也没有从前那般诧异与惊恐了。有的事见的多了,经历的多了,即使生死就在眼前,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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