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小孩手腕也很细,除了骨骼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肉,拇指和食指一圈就能握住,还有些许余留。
    须瓷变得喜欢穿长袖,傅生回来以后就发现了,在七月份这种炎夏里,须瓷也从未对外露出过胳膊,所以上次才会突然捋起须瓷的衣袖查看,看看他手臂上是否有异常。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
    傅生呼吸一窒,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须瓷行李箱里发现的那瓶肤蜡。
    他艰难地从须瓷手心抽出,然后微抖着将须瓷的衣袖捋了上去。
    肉眼看不出什么,傅生又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在上面,确实看见了一点蛛丝马迹。
    傅生望着须瓷不太/安稳的睡颜,顿了半晌,他用指尖轻轻刮着,轻易地就撕下了一层肤蜡抹上的假皮。
    今天早上他就在须瓷屋内,须瓷没有机会重新上肤蜡,这应该是昨天的,所以撕得这么容易。
    假皮下,第一道疤痕展露在傅生眼前。
    他抬手轻轻抚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继续检查手臂剩下的地方。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痕迹远比傅生想象的要多,最靠近胳膊肘的那道伤痕,表皮还泛着粉嫩的肉,应该是最近的。
    而最深的一道伤疤,正中手腕的位置,横切过去,伤口较长,有被缝合的痕迹,修复后的伤口依然狰狞。
    原来过去两年间,这分别的七百多天里,他差点就在某个不知道的日子里彻底失去了他家小孩。
    须瓷在戒同所里痛苦煎熬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有没有恨他一走了之?
    在拿刀割向手腕、死亡濒临时,他口中是不是还唤着傅生两个字?
    曾经傅生以为自己给到须瓷的不算少,但如今却觉得远远不够,以至于在知道须瓷经历的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须瓷回归健康快乐。
    傅生上次看到须瓷小公寓里的那个医药箱,还在想里面东西这么齐全,小孩独立两年都学会照顾自己了……
    可放在当下,分别就是他自残之后自己为自己处理伤口准备的。
    整整十三道。
    有些细小的、随着时间慢慢淡却的伤痕傅生都没敢数,剩下的这十三道都是无法消除、会跟随须瓷一辈子的。
    也会跟随他一辈子。
    “哥……”夜色已深,须瓷睡了一下午才缓缓醒来。
    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小小的梨涡倒映在傅生眼里:“我乖不乖?”
    不等傅生回答,须瓷就小声道:“他们都很排斥旁人的接触,我也是……可我不排斥你。”
    傅生心脏遭受了重重一锤,眼睛瞬间红了,他俯身吻着须瓷的额头,哑声道:“崽崽最乖。”
    须瓷状似天真的问:“那你别走了好不好?”
    “好。”傅生喉间干涩,“我哪里都不会去。”
    “那说好了,骗人要受惩罚的。”须瓷小心地拉住傅生的手指。
    脑袋有些晕乎,须瓷迷瞪地想,最好说话算数。
    否则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他都会把人绑回来,囚在只有他们的小屋里,直到耗完其中一人的生气。
    “好。”傅生又亲了下须瓷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傅生感觉唇下温度不太对,比他嘴唇还要热一点。
    他探手抚了抚须瓷的额头,温度偏高。
    他转身想去叫护士,须瓷一把拉住他的手,抿着唇:“你说不走的。”
    傅生一怔,哭笑不得:“我去床那边按个铃,不走。”
    须瓷不高兴地松了手,等傅生转到这一边,他又抬起目前还没什么知觉的伤手轻轻勾着傅生的手指头。
    傅生怕他扯到伤口,便轻轻握住他被纱布包起来的手掌,另一手按下响铃。
    值班医生很快过来,给须瓷量了下体温:“低烧,先打点滴,有空你可以去买点粥过来,病人应该一天没进食了,有点虚弱。”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傅生帮须瓷掖好被角:“我去买粥,马上就回来。”
    受伤生病、又得到傅生许诺的须瓷格外黏人:“不行。”
    “很快的,二十分钟就好。”
    “不可以。”须瓷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小声补充道,“我可以不吃的。”
    “……”傅生无奈,“那我饿了怎么办?”
    “……”须瓷不情不愿地松开手,“那你快点回来。”
    别想着跑。
    须瓷有小半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梦里,怎么都追不上傅生的状态,低烧让脑袋晕晕乎乎的,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谁都可以不爱他,傅生不行。
    他哪里都不能去,他得陪在他身边,直到死去。
    傅生刚出房门,就和全副武装的白棠生撞见了。
    他有些惊讶:“怎么上来了?”
    白棠生扬扬手中袋子:“怕你们没吃饭,给你们送点。”
    “……你一直没走?”
    “怎么可能。”白棠生失笑,“我回去了一趟,饭菜是梅姨做的,我让梅姨熬了点粥。”
    “谢谢。”傅生接过,真心道谢。
    “不客气。”白棠生走进病房摘下口罩,“晚上过来人少一点,不容易被认出来。”
    须瓷看着白棠生,底气少了些,毕竟他中午在人家卫生间闹成那样。
    “……白老师。”他小声叫了句。
    “嗯。”白棠生点点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就让梅姨淡粥,放了点青菜和肉丝。”
    “……谢谢。”
    “不客气。”不可否认,白棠生有些同情,从白天发生的事情来看,须瓷显然也是163事件的受害者,他对须瓷或多或少有些怜惜。
    “那我先回去了。”白棠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
    “我送送你。”傅生把白棠生送到了门口,就被白棠生制止,“行了回去吧,没看见你家小孩眼神都快刀了我吗?”
    傅生一愣,摇了摇头:“不至于,他就是有些小霸道,其实性格挺好。”
    “……行。”白棠生不可置否,也不反驳。
    他走了两步,顿了顿还是回头道:“我有一个朋友也经历过这种事,出来后都不像人样了,但现在过得也很好,挺开朗健谈的一个人,你多陪陪他,会好的。”
    傅生回到病房,病床餐桌上的粥一动不动,须瓷抿唇看着他的方向。
    他走到床边坐下,端起保温桶勺起一口粥,放在唇边碰了碰温度,送到须瓷唇边。
    须瓷迟疑吃下,在傅生送来第二口时推拒道:“我不饿,你吃吧。”
    “乖。”傅生避开他的手,送到他唇边,“你吃完我就可以吃了。”
    须瓷抿抿唇,还是张了口。
    粥的味道很不错,不浓不稀,有点味道但又不咸,正适合胃口不好的病人。
    傅生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突然问:“慕襄这个角色还想演吗?”
    须瓷昏睡的一下午,傅生想了很多,小孩的心理状态显然不稳定,随时可能伤害自己,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平和的生活环境和心理治疗。
    “想……”须瓷不知道傅生在想什么,他低着头,“我会努力演好的……你不要找别人。”
    傅生微怔:“没有要找别人,既然你想,他就是你的。”
    他给须瓷喂下最后一口粥,脑海中思绪千帆,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延迟剧组开机,等须瓷状态好一点再说。
    可这不现实,剧组里这么多一线演员的档期,每推迟一天都是损失,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投资商,还有其他人。
    傅生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须瓷嘴角:“那你乖一点,在剧组不论什么时候不舒服都要和我说,行吗?”
    须瓷低低地嗯了一声,细软的头发遮住了眸色,让他人看不分明。
    黄乐的死在须瓷的意料之外……
    他最崩溃的时候,曾想过干脆把所有事情都摊在傅生面前,他知道傅生喜欢自己,知道自己受到的伤害迟早会转变为对傅生的惩罚。
    可他没舍得。
    他只是想让林律师告诉傅生,他有病,他抑郁了,让傅生发现手臂上的那些疤痕后不敢再轻言离开。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好好利用一下也无妨。
    须瓷侧垂着眼眸,这才发觉小臂上的假皮已经被揭开了,他望着手腕上那道丑陋的疤痕……
    当初划下那一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些快意,他甚至想象着,等傅生回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会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呢?
    可血染红了衣衫,他到底是放弃了。
    太疼了……
    他也舍不得,舍不得让傅生和自己一样难过,哪怕对方或许并不会难过。
    第30章 “我尽力了……”
    夜晚,须瓷固执地要让傅生上来睡,病床不宽,两个人一起必然拥挤。
    但傅生到底是被须瓷的一句“没有你我睡不着”戳得心疼,妥协地侧躺在须瓷身侧,将人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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