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钱杨属于厂长那一派,又是时装表演队的发起人,听到孙同军的话自然十分不乐意,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明面上反驳领导绝对不可以。
    思及此,钱杨挠了挠头,憨憨一笑,装傻充愣道:“孙副厂长,表演马上就开始了,您赶紧入座吧,那边几个市里的领导还有陈秘书都在等您呢。”
    孙同军满肚子批评的话被钱杨一堵,憋得脑门直抽抽。
    四目相对,钱杨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让孙同军看不出他的丝毫真实想法。
    孙同军绷着脸,锐利的视线仿佛刀子一样割向钱杨那张假笑的脸,“以后再找你算账。”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往市领导那边走去。
    “得意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市政厅有人吗?”
    钱杨收起笑容,嘴角轻轻勾起,眼底划过一丝讥讽,“还好意思说什么抓紧时间搞生产,也不想想仓库里都积压了多少库存了,再不想办法做出变革,一味守着‘第一纺织厂’过去的荣光,迟早完蛋!”
    *
    国内八零年代的走秀舞台用的基本都是各个影剧院的舞台,没有专业的“t”字台,时装表演队的队员也被成为“演员”,走秀的时候表演性质居多,走、转和简单的手臂舞蹈动作结合,与后来专业的台步差别比较大。
    同时,表演队上台表演时突出的是个人魅力,而不是淡化个人特色,专注于展现服饰魅力。
    秦秋意前世在早期创办个人服装品牌时,曾经多次充当过自己品牌的模特,无论是t台走秀还是平面杂志的拍摄,经验十分丰富。
    不过,因为舞台的限制,她并不准备走专业的台步,而是按照李文静设计好的一部分表演动作来表演。
    即便如此,秦秋意比其他人更加突显的长相和气质、自信优美的步态以及简约的造型和穿搭,一出场依旧让台下的所有人眼前一亮。
    原本对前几个表现不太好的队员略有微词的陈秘书也不禁坐直了身体,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惊艳和欣赏。
    及膝红裙衬着秦秋意的肤色如玉般无瑕,明润的桃花眼微弯,琥珀色的眼波流转,映着舞台不住变幻的灯光愈发动人心魄,像神话故事中下凡到人间的仙女似的。
    她的肩背挺直舒展,天鹅颈的弧度优美,台风也很稳,不像其她人穿着高跟鞋走起来时总有些手忙脚乱、束手束脚的样子,她好像就是专为舞台而生的人。
    长裙飘飘,腰肢纤细柔韧,瞳孔中仿若盛满了迷人的星光,一颦一笑,都让人沉醉。
    就连不看好她们的孙同军,在秦秋意上台后也被震撼到身体微微后倾,悄悄吞了吞口水。
    与他隔开两三个座位的钱杨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食指微屈,扣了扣座位扶手,不大的“哒、哒”声吞没在现场的音乐声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秦秋意下台后遇到正在候场区等她的吴博皓,吴博皓把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她,寒暄两句后回到男子化妆间换第二套衣服。
    秦秋意将衣服打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几下,然后披在肩上试了试长度,心中有了大致的尺码数据后回到屋里对它重新改造。
    她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
    先简单地给西服后摆贴近她腰线的位置做了捏褶处理,然后缝了几针固定,这样不仅缩短了西装的长度使它不至于过于拖沓,而且增添了几分设计感,把原本偏向硬朗的西装柔和化。
    秦秋意换上只剩半截的白色波点裙,从衣架上挑了一条灰度浅一点的阔腿裤,将裙子塞进裤腰里,接着挽起裤腿,露出纤细的脚踝,把裤子变成九分裤。
    最后把改良的西装往肩上一披,直接登场。
    如果说第一套衣服是三分性感加上三分休闲,那么第二套衣服就是时尚的职场风,把秦秋意衬得格外飒爽干练,却不失女性的优雅美。
    尤其是两条比例完美的大长腿,十足□□。
    黑色的高跟鞋随着乐点一步一步踩在舞台上,声音被明快的背景音乐盖过,可是台下的众人,分明能听清它们在心尖上踩过的余音。
    “刚才那个穿西装的女同志很不错嘛,谁规定了只有男人才能穿西装?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同样能顶起半天边。”
    南桥市妇联主任汪娟连连点头称赞,“那位女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男女平等就应该在各个方面体现出来,服装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全国从前些年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不但是为了有效控制人口,还是为了将女性从无休止的生育功能中解放出来,用来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
    女人不应该被困在灶台和孩子之间,而是要到社会、工作中发挥自己的能量,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
    汪娟见多了围着一家人转,辛辛苦苦伺候一家老小却没有话语权,甚至被丈夫和婆婆动辄打骂的女人。
    所以她一直强调女性要自强自立、工作赚钱,提升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秦秋意的职场穿搭和她展现出来的自信独立恰好契合了汪娟的思想,令她忍不住夸奖了好几句。
    孙同军低咳了一声,似是为了掩饰刚才见到秦秋意的失态,他眉毛一扬,开口贬低道:“不过是奇装异服加美女,有什么好看的?”
    汪娟侧过半张脸,斜斜地剜了孙同军一眼,“孙副厂长这么说就不对了,改革开放是时势所趋,你所说的‘奇装异服’是开放带来必要产物,‘时装表演队’也是。”
    “你可不能再守着老一套的思想了,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汪娟了解孙副厂长和葛厂长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没兴趣掺和,今天只是就事论事。
    闻言,孙同军皱了皱眉,嘴角下压,被一个女人当众说教让他内心十分恼火,汹涌的怒火像滚烫的火炭一样在胸腔内来回翻滚。
    坐在他右手边的周海洋暗中掐了他的大腿一下,示意他冷静下来。
    周海洋是南桥市财政部的部长,也是孙同军的姐夫,护短得厉害。
    如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孙同军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端起桌子上的搪瓷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凉白开解气。
    周海洋上眼皮轻轻一耷,手指在手表的表盘上细细摩挲,不咸不淡地开口:“汪主任的话我不能完全认同。”
    “你说‘开放’是趋势,那我问你,即使是国外的糟粕咱们也要照搬照抄吗?当年虎门销烟的事情不知道汪主任还记不记得?再者,‘老一套’的思想就是因循守旧吗?那华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就必然被历史抛弃吗?十年运动时期多少文化瑰宝被破坏的教训难道你忘了吗?”
    “你这纯粹是诡辩!”汪娟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周海洋说话。
    观众席的唇枪舌战秦秋意并不知道,在她表演完下台后,她和其他表演完成的人一起等待最后的谢幕。
    唐曼是最后一个上台的人,能成为这场走秀中类似压轴的存在,全赖李文静的有意安排。
    她得意地轻扬下巴,勾动唇角露出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慢慢登上舞台。
    秦秋意的手腕微微一抖,趁着别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唐曼身上,把刚才在化妆间悄悄装在西装口袋里的几个小发夹扔在地上,然后脚踝轻轻一提,精准地把它们提到唐曼走秀的必经之路上。
    她信奉的选择是有仇当场必报,绝不留着过夜。
    既然唐曼故意绊倒原主把原主的衣服弄坏,想让原主丢脸,退出时装表演队,那她就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唐曼才走了几步路就踩到其中一个发夹,尖叫着摔倒在地,舞台上发出“嘭”地一声,连外放的音乐都遮盖不住她的惨叫。
    唐曼这一摔不仅摔懵了自己,同样震懵了台下的领导。
    “怎么回事?”
    “人家前面都好好的,怎么到她这儿就摔倒了,也太不专业了。”
    台下没做掩饰的窃窃私语声被李文静听个正着,一瞬间她冷汗直流,生怕唐曼搞砸了整场演出。
    她连忙站起身,拼命朝唐曼比手势,让她站起来继续表演。
    唐曼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重新起身,这次的表演李老师有多看重她是清楚的,绝不能再出错了。
    可当她才调整好状态,脚下又是一滑,鞋跟断裂,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引得台下的人哄堂大笑。
    唐曼趴在舞台上低着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猛地抬头看向让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心中怒不可遏:到底是谁扔的发夹?故意害她出丑!?
    她突然回头,视线一一划过候场区表演队其他队员的脸,最终锁在秦秋意那张可恶的笑脸上。
    被唐曼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人的目光一盯,秦秋意若无其事地挑挑眉,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轻嗤一声,张开樱口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句“活该。”
    秦秋意的轻慢和嘲讽彻底击垮了唐曼的理智,她的整个脑袋都被愤怒湮没,扔掉高跟鞋跳起来就冲秦秋意撕扑过去,想要抓花那张得意的脸。
    “是你毁了我的表演,我要掐死你!”
    唐曼骤然的发疯吓得后台一片混乱,李文静连忙跑过去劝阻:表演失误不要紧,喊打喊杀可是会给领导们极其不好的印象的。
    如果唐曼因为这个原因在领导那里挂了名,那么以后谁也保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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