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漂过三峡
重庆,一座秀丽的山城。杨达闻学成归去,站在江航七号轮的甲板上,才发现山城美丽得像一首朦胧诗。
船入长江,他从旅游袋里找出《唐诗三百首》,寻找着唐人赞美长江的诗句,他要用今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古人的情怀;用古人的幽思引发自己潜意识中的灵感。
他又找出《长江游览图》铺在床上,像指挥若定的将军,把一个个风景点圈划得红红绿绿。
他的英语水平可谓突飞猛进,如今又有了结业证书。今生今世,虽然不可能有洋人的血液,他就不信不能具备洋人的能力。总有一天,他也要漂洋过海当“洋人”。想到这里,他高兴地像个小孩似的从船头跑到船尾。
船进三峡,他搬张椅子坐在后甲板上,临风把酒,搜肠刮肚地填词作诗。他似乎找到了李白、杜甫当年遗落的灵感,张旭、怀素往日未竟的风流。
然而,面对陡峭悬崖上的“兵书宝剑,”他一字未填;面对断壁残岩上的“牛肝马肺”,他一句诗未写。他想赞美瞿塘,却说不出她的险峻;他想描写巫峡,却道不明她的秀美。船到张飞庙,他不知对“忠烈”如何定义;船过白帝城,他找不到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的诗句;解说员说起了屈子祠,他对“投江自尽,以身报国”摇头悲叹,不可思议……
他无法理解历史,他不敢面对现实。于是,他只拥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世界,那便是英语!洋人!发财!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船到葛洲坝,他才对“高峡出平湖”发出一声真正的感叹。
宜昌过后,往前看,是“江流天地外”的一马平川;往后看,是“山色有无中”的崇山峻岭。
他猛然间找到了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灵感,却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觉得一切都在虚无飘渺间。
九江码头,杨达闻背着一个红色旅游包走下船舷。他推推眼镜,望望那天梯般的台阶,迈动了沉重的脚步……
全国的“公路行动”“铁路行动”结束之后,“水网行动”便又在江河湖泊拉开序幕。
冬去春来。
又是一个夏天。
7月12日凌晨1时,江航5号离开九江码头,劈开重重夜色,冲破江涛的撕咬,顺江而下。
长航公安局武汉分局刑警队青年侦查员张高平穿便装,巡视完二等舱三等舱之后,再一次来到散席乘客集中的三楼。那个清瘦的学生模样的青年仍在栏杆边走动,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眼睛却不时地注视着用链条锁固定在对面栏杆上的一个大号红色皮箱,一位值夜班的服务员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急切地询问:
“小姐,有三等舱位补吗?”
“没有。”
“二等舱位咧?”
“也没有。”
“一等舱也……”
他话未说完,服务员已离他而去。
这引起了张高平的警觉,发现他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狼,心事重重,急躁不安,不停地在栏杆边走动。
他为什么非要一个舱位?
张高平默神:要么他太累,要么他带有太重要的东西。
他凌晨3点仍毫无倦意,他不是太累。
他肯定带有重要的东西。
张高平不动声色地返回乘警室,换上制服,与战友古念雄商量之后,于凌晨4时,船抵安庆港之前直接走向那可疑的青年。
“检查一下您的船票。”
张高平首先发问。
那青年斜视了一眼眼前的警察,头也不抬掏出船票递过去。
起站:九江;到站:上海。
“看看您的证件。”
古念雄接着说。
“身份证被扒,只有学生证。”
那青年终于开口了。
杨达闻,籍贯江西,一本重庆外语学院的学生证上这样写着。
江西人?却是湖南腔。严打高潮,抓逃是“水网行动”的重要任务之一,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两位刑警这样想着,问话也就逼得更紧了。
“你是哪里人?干什么去?”
“江西九江人,学院放假旅游去。”
“袋子里提些什么?”
“你们自己看吧!”
杨达闻没好气地解开袋子。
袋子里有十几盒英语讲课磁带,一些衣服和外语书,以及一张重庆外语学院听说强化培训班的结业证。
既称学院放假,为何领有结业证书?还有他注视的那口大号红皮箱?
“你还有行李吗?”
“没有。”
“那口红皮箱是谁的?”
“不知道!”
“把你的钥匙都给我!”
杨达闻知道不能硬顶下去,便犹豫不决地从裤腰带上取下了钥匙串。
只听“嘭”的一声,链条锁到了张高平手中。
两位刑警二话没说,将杨达闻带到了乘警室。
与十几盒磁带相比,红皮箱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一把三角刮刀,两本空白介绍信,五颗公章,一些雕刻工具和两个铝制饭盒。
古念雄搬了搬饭盒,好重好重,饭盒盖用黑胶布密封,盖上写着:
氢氧化铝,剧毒!
“你打开看看!”
古念雄厉声说。
“不行!这是剧毒品,弄不好要死人的,这是带到上海去的标本。”
杨达闻伸手去捂饭盒。
张高平气愤地撕掉胶布,掰开铝制饭盒。
“啊!”
三个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两盒流光的黄金使两位刑警立时把手伸向了腰间。
杨达闻说不清盒内有多少黄金,只承认自己是一个走私团伙的交通,专程去上海送货,接头暗号是大红皮箱上写的“v”字……
杨达闻,堂堂“学生”,却是一条鲨鱼。
几位刑警决定:兵分两路。
一路在安庆换船,将杨达闻押回武汉突审;一路护送大号红皮箱赴上海码头,放长线,钓大鱼,力争将走私团伙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