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为了能赶上头班车,荷花在第一声公鸡鸣叫时就起了床,把昨晚剩下的饭菜合在一起,熬了一锅香喷喷的汤饭。又在院子的竹竿上取下两个孩子的新衣,感觉还有些潮气,心里直后悔当初没买两套给孩子换着穿,苦着个脸在灶下就着柴火烘烤。
邵国华进来盛了一大碗汤饭,望着被灶火映红的荷花说:
“该把孩子们叫起来了。”
荷花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用手将衣服扯了扯,又放在膝盖上一溜溜地抚平,只到看不到一点皱褶才起身去给两个孩子穿衣。
一家人吃完早饭,踏着微明的晨光出了门。走到半路上碰到狗娃爹来接传贵,传贵对荷花道:
“你们就别去狗娃家,从前面岔路直接走吧。”
荷花“嗯”了一声,在岔路口握住传贵的手,当着狗娃爹的面她又说不出话来,倒是传贵用力捏了她一把说:
“快走吧,路还长着呢。”
荷花恋恋不舍地松开传贵手,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传贵身影,才撒开腿追上国华和孩子们。
乘车转车,一路跋涉,怀着忐忑的心情,她跟着国华进了邵国强在县委大院的家。
秀儿一进门就挣开荷花的手,跑到大伯大妈面前直叫:
“大伯,大妈过年好,秀儿给你们拜年了。”
作了三个揖,然后小手一伸,眼巴巴地瞅着大妈。乐得国华大嫂桂枝呵呵直笑,连忙掏出早准备好的两个大红包,一个给了秀,一个给了小宝。她拉着秀儿亲了一口说:
“还好,你这小丫头没把大妈忘记。”接着又对荷花笑道:
“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到这来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桂枝是位富态和蔼的人,她很惊讶荷花的长像。觉得她跟秀儿娘就像一对双胞胎,心中对荷花顿生一种亲近感。
秀儿接了红包后转身递给荷花,娇声娇气地说:
“娘,你给我存着。”接着又对小宝说:
“哥,把你的拿来。”
小宝乖乖把红包递给她,她又递给荷花:
“娘,这是哥的。”
桂枝乐呵呵逗着小秀:
“秀儿,你存着干什么用啊。”
秀儿小嘴一张:
“我娘说,哥的给他娶媳妇,我的做嫁妆。”
邵国强会心一笑,因为他从小秀短短数语中,看出秀儿对荷花的依赖和荷花对小秀的喜欢。要知道秀儿从她妈妈去世后,就一直由他们夫妇俩抚养,是他们俩口子的开心宝贝,肯定希望荷花能像对亲女儿一样对待秀儿。
这时厨房里传来高压锅的滋滋声,桂枝站起身说:
“你们先坐着,等会儿就吃饭。”
国强等她进了厨房,才不急不缓地说:
“你俩的事我从表弟那听说了,说实话,我是有些不太高兴。”
这位大哥是官场上的人,说话自有一股威严,一句不高兴就让国华和荷花心中一紧,特别是荷花,有一种掉进冰窖的感觉。
“哥,我和荷花是因为……”国华不知道他哥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想解释两句。
但邵国强摆摆手不让国华说话,他对着小秀和小宝说:
“秀儿,带你哥到房里玩,电脑上有好多动画片。”等两个孩子走后,他才说道:
“因为什么?因为我嫌贫爱富?你哥是这样的人吗?最可气的是,你俩有了孩子都不跟我说。更不可原谅的是,你们结婚登记都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不是我逼着表弟,怕我一直要蒙在鼓里,你把你哥当成什么人?眼里还有我吗?”
荷花紧张的透不过气来,期期艾艾地说:
“不怪国华,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
“弟妹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大哥打断荷花的话:
“是谁的错就是谁的,这小子犯错就要批,批了才会改。弟妹照顾有病的哥哥,这是美德,是亲情,有什么不可以跟人说的。”
一声“弟妹”让荷花的心从三尺冰冻中又回到阳春白雪,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叭啦,叭啦地往下落。国强很纳闷: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哭了呢?
荷花是善解人意的女人,看到大哥疑惑的眼神,忙抹着眼泪说:
“我这是高兴。”
“高兴?”
“嗯!大哥一声弟妹叫得我高兴。”
“哦,是这样啊。”邵国强也松了一口气,要是把新过门的弟媳妇说哭了,只怕她以后不敢上门。但做哥哥的架子还是要摆,他干咳一声说:
“不过我也说弟妹两句,结婚怎么能这样草率,总得拜拜祖先,见见亲友,哪有领个证就了事的。”
“嗯,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行了,行了。你也别高兴的哭个没完没了,和你嫂子搭把手去吧,我跟国华还有点事要谈。”
荷花心中石头落了地,人也机灵起来,这炒菜弄饭可是她的特长。不大一会儿,从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和咯咯笑声,看来这妯娌俩相处的不错。
国强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国华跟着自己来。他领着弟弟来到书房,随手把门反锁后对国华说:
“你总不能在外头打一辈子工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国华道:
“我觉得现在也挺好,但听表哥说你准备在县里替我找份差事,有这么回事吗?”
“我跟他没说实话,”国强点点头说:
“要你回来是不假,但不是要你去上班拿份死工资,而是要你做好准备去创业。我现在说的话你别外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国华见他哥说的珍重,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邵国强点了一根烟说:
“官场如战场,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往死里整,别说政治生命,就是身家性命都有丢的可能。像我们这种既没背景又没财富支撑的人,只有努力再努力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那几年不敢让你出来打拼,一是拳脚施展不开,二是怕人揪辫子。这些年我战战兢兢的在基层埋头苦干,现在总算是看到一点曙光。”
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握了一下拳头又伸展开来,轻声说:
“我这次调到县里主要负责乡镇企业和城建方面的工作,这里面的水很浑,插手的人也多,有点肥的肉都让市里省里的人占了,剩下一些能轻松赚小钱的事,又让县里那些人的七大姑八大姨拿走了。他们的奶酪动不得,一动就会撕扯一大片关系网。但我发现一个空白点还没有人进去,也可能是他们嫌脏嫌苦又赚不了大钱,才会忽视掉这个行业。但我可以肯定,它的前景会非常好,及早进入就可以抢占先机。”
国华探身问道:
“是做什么?难不难?”
国强见弟弟起了兴趣,心里颇为高兴,笑道:
“采石!从政府那包几座石头山,破碎成建筑用的小石子,然后再建一个搅拌站。现在一些大城市已经在使用工程用的搅拌车,只是我们这还没出现。如果我们先下手,就可以垄断整个县的混凝土生意。有了资本积累就可以向其它行业拓展,打造一个自己的商业王国。”
国华面露难色地说:
“这要投资多少钱啊?我折子上只有七、八万,还准备给荷花她哥看病用。还有那个石头山,怎么才能拿到使用权?”
国强摇着头,拿着两根手指指着弟弟说:
“你呀……你见谁办厂办公司是自己掏腰包的,你那点钱先拿出来再说,我这还有二十多万,有这三十万做启动资金应该够了。等拿到荒山使用权后就把地圈起来,再用地向银行贷款。用贷款的钱盖厂房添设备,然后又用厂房和设备再贷款建搅拌站。这些事你不用太操心,我会铺好路子。你现在要做的是成立公司,虽然国家对县市主要领导干部直糸亲属经商管理很严,但没涵盖兄弟姐妹。不过有些事情要从长远考虑,尽量做的完善些。像公司的法人代表你就不要自己出面,要物色一位靠的住,信的过的人来当。至于石头山遍地都是,我们家屋后头不就有嘛。山推平了地也就多了,还能造福子孙。过完年你就不要去那边上班,这事我已经跟胡老表说过,他会办好你辞工的事。”
邵国华没想到他哥哥说做就做,把他的退路都给切断。可是他在萧家村还有一个家,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呢。那些土地房屋可以不要,但传贵愿不愿意来还是个问号。既使愿意,还有户口问题,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处理。
国强见弟弟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里还有顾虑,开口说道:
“做事别前怕狼后怕虎,你要跟胡老表学,他在银行是多好的差事,不也一样办了停薪留职,现在是车也有了,房也有了,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
“我不是担心这个,主要是荷花和孩子,还有荷花她哥的事。”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接回来住就行了,户口的问题我来解决。”
国华还想说什么,但被门外大嫂的话打断:
“你们两兄弟躲在房里叽咕什么呢,快出来吃饭。”
“就来。”国强回了一声后又小声跟弟弟说:
“别再想来想去,这两天你带着弟媳妇去走走亲戚,在十五之前把那边的事处理好,过了正月十五必须回来。”
吃过午饭后,心事重重的国华把俩孩子留在大嫂家,自己准备带荷花回家去住几天,好就近给亲戚拜拜年。
桂枝从阳台上取了些腊鱼、腊肉和腊肠,又从里屋拿了几盒礼品出来,对国华说:
“拜完年就赶紧回来,那里连吃的都没有。这些东西是别人送的,你拿去给小叔他们,省的花钱买。家里要是缺什么,你就去他家要,还有咱们家地的事,你也要问问他还想不想接着种。”
邵国华嗯了几声,也没讲客气,拎着大包小包和荷花出了县委大院。